青山未晚（逍芙） 第17章 第十七章

天地苍茫间，有一白衣少年负手而立，墨发飞扬，银冠高束。

纪晓芙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能感觉到他嘴角噙着的笑意。该是风姿俊朗的潇洒少年，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孤傲不羁，冷傲疏狂。

那少年看着她，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染上凄苦之色，声音苍劲有力，直贯彻她的心间。那少年启唇，凄凄切切：“晓芙，你怎么能忘了我。”

谁？她忘了谁？面前这个白衣少年又是谁？

纪晓芙想开口询问，张了张口，却难发一言。眼前景色忽的一变，绵延万里的红铺陈开，廊下的红灯笼愈发夺目。有一对新人并肩行来，那女子周身洋溢着的娇羞与欣喜落在纪晓芙眼中，更加使她震撼。

这女子不是她自己，却又是哪个？

“自此以后你我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是谁在说话，为什么她会这样痛，好似五脏六腑都揉在了一起，痛得她恨不能身受凌迟之苦。

“晓芙，晓芙……”急切而又焦灼的声音猛然将她带离那片天地，纪晓芙转醒，正对上杨逍担忧的神情。

“你怎么了？梦到了什么？”杨逍见她醒来，适才松下一口气，握着她的手不觉用了几分力气。

梦？纪晓芙有一瞬间的愣怔，只觉得面上湿漉漉的，她眼中还带着迷茫。抬手划过脸颊，触碰到满面泪水。那个梦，为什么会让她哭，那个白衣少年到底是谁。

杨逍见纪晓芙愣怔着不肯说话，心中愧疚难当，抬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我在这里，没事了。”

纪晓芙依旧未肯说话。杨逍敛眸不言，守在她身边。

在竹屋里待了两日，纪晓芙不言不语，每日只是坐在窗边发呆。杨逍心中急切惊慌，在她身边哄了无数次，可她却全然当没他这个人一般。

第三日的午后，杨逍从屋外进来，走至纪晓芙身边，伸手将她的手拉起，放了个东西在上面。纪晓芙低头去看，那物什是一块完整的红玉，通身透亮，玉上有一火焰状的纹案，外围有银边包裹，下坠两根穗子。

“若你执意要走，这是明教的铁焰令，见令如见我。”杨逍温柔的将铁焰令包裹在她掌心：“若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又或者任何时候你需要帮助了，只要你开口，我杨逍此生都会为你付出一切，不惜代价。坐忘峰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纪晓芙怔怔的落下泪来，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么，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我，不会出尔反尔吗？”

“绝不食言。”杨逍握着她的手，郑重许诺。

纪晓芙深吸一口气：“好，我要你答应我，我走之后你不准再来找我，更不准来打探我的消息。”

杨逍看着她，眼底是翻涌而出的绝望与疼痛，他死死地压抑着，一个字重逾千斤：“好。”

纪晓芙咬着唇，自杨逍身侧错身而离。杨逍怔在原地，恍惚了一瞬：“晓芙。”

“别忘了。”纪晓芙没有回头，眼泪簌簌落下：“你答应过我的。”

杨逍闭上眼睛，忽而转身行至纪晓芙身侧：“我送你。”

纪晓芙痛不欲生，狠咬着下唇，拒绝的话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如果这是最后一面，那就让这一面的时间变得再长一些吧。

杨逍替她将佩剑寻来。纪晓芙被杨逍拐来时只有这一把长剑，如今走时，却多了铁焰令。纪晓芙抬手抚了抚怀中的铁焰令，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负他深情，亦无法忘却梦中的记忆，那么，不过一死而已。

两人一起出了竹屋，杨逍忽然面色一变，抬手握住纪晓芙的手背。纪晓芙蓦的一惊，接着便被杨逍挟持着抽出手中的长剑，直直朝自己身后刺去。

“杨逍！”纪晓芙不知杨逍为何这般，又急又恼：“你做什么！”

杨逍狠下心，一掌拍在纪晓芙后背，纪晓芙往前跌了两步，回过身却见杨逍肩头红的刺眼。长剑嗡嗡作响，剑刃上还染着杨逍的血迹。

“杨逍！”“纪师姐！”

异口同声的话响在纪晓芙的耳边，纪晓芙回头，正见灭绝与一众师姐妹在此。贝锦仪匆匆赶至纪晓芙身边，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落下泪来：“纪师姐，你没事太好了。”

杨逍拂袖，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勾着唇望向灭绝：“哟，这都能让你找到，不简单啊。”

灭绝怒视杨逍，又回头看一眼纪晓芙，只见她面色发白，想来是这些日子被这魔头吓坏了，心中更恼：“你将我徒弟掳去多日，还扬言要我拿倚天剑的秘密来换。我自然不会放过你。”

“是吗？”杨逍挑眉：“那师太想好了？换是不换。”

灭绝将拂尘一甩，直对杨逍道：“你休想！倚天剑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

那日殷梨亭带信来，说杨逍让她拿倚天剑的秘密去换纪晓芙，她心中惊骇不已。倚天剑的秘密历来只有峨眉派的掌门知晓，杨逍又是如何知道倚天剑是有秘密的？若要她拿倚天剑的秘密去换纪晓芙，届时武林各派俱知，她想夺得倚天剑与屠龙刀就更难了。这样的东西，决不能落在歪门邪道手中。

只是她不甚确定杨逍是否会将此事宣扬，便命令手下弟子四处搜寻纪晓芙的下落。得知他们踪迹后，就一路从湖北境内跟来着杭州，直至今日才寻到此处。

杨逍见灭绝如此，心中已有定数。那日他为保全纪晓芙声誉，信口胡诌倚天剑有秘密。而后得知灭绝处处寻他，便让青梧留下踪迹诱灭绝前来，好将纪晓芙安然无恙的放回去，保她周全。如今见她如此恼怒，这倚天剑的秘密，多半是真的了。

但这些与他无关，他并不稀奇倚天剑到底有何秘密。他只是想保全纪晓芙而已。

“师太不想说，那你的徒弟就还是跟着我走吧。”杨逍仰着头，风轻云淡的仿佛在跟灭绝说，今日天气不错。

灭绝眼看杨逍肩头的一片血红，再见纪晓芙剑上的血迹，心中已有大概，冷笑道：“你受我徒弟一剑，今日谁胜谁负还未可知，休要猖狂！”

话音一落，灭绝当即飞身上前与杨逍扭打在一起。纪晓芙紧盯着二人的招式，面色愈发苍白。在她看到灭绝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为何杨逍一定让她再多留两日，又为何要拿她的剑刺伤自己。

他为她设计好了一切，哪怕她要走，他也全力护她周全保她名声。

贝锦仪见纪晓芙面色苍白，扶着她的身子问：“纪师姐，你怎么了？”

丁敏君冷哼一声：“怕是对这魔头有了感情，不忍离开吧。”

“纪师姐刺伤了杨逍，分明是想摆脱他。丁师姐，你怎能冤枉好人？”贝锦仪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忍不住反驳道。

“刺伤？若非杨逍不察，她的武功能刺伤杨逍？还不知这两个月里纪师妹对这魔头是何殷勤姿态，惹得这魔头对她失了防备。”丁敏君不依不饶。

杨逍手下不停，丁敏君的话也如数传入他的耳中。他目光一沉，身形还未有所动作，便闻纪晓芙道：“这两个月若非他以倚天剑的秘密为忌惮，我焉有命在？他不过是忌惮我一死，师父便要与他鱼死网破罢了。丁师姐，说话还请慎重。”

“慎重？到底是与不是，你心里清楚。”丁敏君哪肯如此轻易饶过纪晓芙，冷嘲道。

杨逍见事态已算平稳，手下一掌震开灭绝：“倚天剑的秘密下次再问你讨要。”说着脚下一点，纵身离去。

灭绝眼见杨逍离去，正要追上，不过眨眼间已不见了杨逍踪迹，只能作罢。她回头看向纪晓芙，纪晓芙浑身一震，跪在地上：“师父……弟子……”

灭绝眼见纪晓芙身形消瘦面色苍白，想来她这两个月定然不好受，忙将她扶起：“不怪你，回来就好。”

纪晓芙抬眼看着灭绝，只觉得无颜再面对师父，眸底泛起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