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未晚（逍芙） 第15章 第十五章

将雁儿送走之后，纪晓芙回到竹屋里。

杨逍正坐在轮椅上，一旁还摆着酒壶和酒杯。纪晓芙走至他面前：“雁儿已经被她外婆接走了，银票我也交给她外婆了。”

杨逍抿了抿唇：“辛苦。”

纪晓芙沉吟片刻，开口问他：“为什么你不一起来道别呢？”

“因为我不喜欢道别。”杨逍仰头饮下酒，淡然回应。

纪晓芙将目光落在他的腿上，转开话题：“你的伤，好点了吗？”

杨逍不动声色：“多亏你的帮助，好多了，再加上这两天我自己用真气和内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这个腿，可能还有点乏力。不过不碍事。”

纪晓芙流露出少许欣慰：“那就好。”

“我去做点东西吃。”纪晓芙见杨逍沉默不语，抬步就走。却被杨逍一把拉住，杨逍侧着头问她：“那天你为什么不杀我？”

纪晓芙无从回答，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蔓延，悄无声息的铺陈开来。

“好吧。”杨逍也不逼她，道了谢：“谢谢。”

纪晓芙挣开杨逍的手，转回身到杨逍面前：“我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说你危害武林。”

“你师父和我是因为你的大师伯孤鸿子。”杨逍低叹一声，斟酒再饮。

“你和我师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纪晓芙急切起来，这其中的原委她并不知晓：“你非要杀他不可呢？”

杨逍看着她，缓缓开口：“当年你大师伯孤鸿子非要和我相约比武，我实在是受够了，就应战了。结果他就向他的师妹，也就是现在你的师父借了倚天剑。可能他在你们眼里武功高强，但是跟我比真的差的太远了。倚天剑还没出鞘呢，就已经败了。”

说着有些无奈，眉眼上扬：“怎么打？”

纪晓芙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

“我，没杀他。”杨逍摇了摇头，神色略微带了些许不屑：“是他自己输不起，在回峨眉的路上自己气死了。但是你师父认定是我杀了孤鸿子，还丢了倚天剑。”

杨逍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她对我恨之入骨，我能理解，我不怪她。”

纪晓芙眉头蹙起，声音却带了一丝不确定：“倚天剑是你拿走的？”

“倚天剑在我杨逍眼里就是一个破铜烂铁，后来蒙古人，蒙古人给它抢走了。”杨逍顿了一下，特意解释了一句：“不是从我这儿。”

“要是我能替我师父夺回倚天剑的话，我就真的死而无憾了。”纪晓芙略微垂下头，哀叹道。

杨逍薄唇稍抿，两指捏着下颚，思索的目光投在纪晓芙身上：“晓芙，倚天剑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当然。”纪晓芙毫不犹豫的回答。杨逍一愣。纪晓芙继续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去找我师父解释清楚呢？我师父她是讲道理的人，只要你好好跟她说，她可能会原谅你的。”

“你师父？”杨逍笑起来，转过头去端起酒杯：“我都说了你不了解你师父。”

纪晓芙有些恼：“就因为你总是这样目空一切又无视于人，所以你才会这么容易跟人结怨的，要是你继续这么自负，又不屑辩白的话。你终其一生都会不断被这个追杀，不断被那个追杀，就算你躲得过今天，也未必躲得过下次啊。”

纪晓芙见杨逍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不由心中更恼，急切的开口：“你，你真的不怕死吗？”

杨逍仰起头，云淡风轻的开口：“在我们明教有一句经文，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人生下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死又何惧？”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任何让你留恋的东西吗？”纪晓芙蹙着眉头，追问道。

杨逍的神色变了一变，忽的郑重起来：“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应是惟一。”目光对上纪晓芙的眸子，轻巧而又认真：“是你。”

纪晓芙愕然一惊，心下震撼久久难平。她移开目光，慌乱却强作镇定的开口：“你，你别开玩笑了。”

晚间用过晚膳，纪晓芙深知自己已无法再留下来，匆忙收拾了行李，拿上自己的佩剑出了屋子。行至杨逍屋外时，脚步顿了一顿，到底走了过去。

推门而入，却见屋中并无一人。纪晓芙将行李放下，倍感落寞。似心有灵犀般，纪晓芙猛然回头，正见杨逍站在院中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纪晓芙满目震惊的走了过去：“你的腿？”

“托你的福，好了。”杨逍平静应对。

“那你为什么还要装病？”纪晓芙有些气愤。

“我不装，你怎么能留下来照顾我？”杨逍面色笑意不减，出口的话更是理所当然。

纪晓芙瞪他一眼，撇过头去：“幼稚！”

杨逍扫过屋子里桌案上的包袱：“你要去哪儿？为什么要收拾行李？”

“雁儿已经跟外婆走了，我也该回峨眉了。”纪晓芙解释道。

杨逍目不斜视的开口拒绝：“不行。”

纪晓芙急起来：“你答应过我的。只要雁儿跟外婆走之后，我要去哪里你都不会阻拦我。你，你不能这样出尔反尔。”

“我改变主意了。”杨逍转眼看她。

“杨逍！”纪晓芙又急又恼，出口的话也不自觉带了几分气性。

杨逍走近一步，音调沉闷：“我没有办法送你回峨眉，那样等于让你去送死。”

纪晓芙看他，眉宇间隐着疑惑。杨逍低叹一声：“傻丫头，江湖称我为一个大魔头，你被一个大魔头拐走了，两个多月，毫发无损，活着回去了，你的师父和你的同门怎么看你？你想过吗？”

“不说峨眉上下，乃至整个武林，又有谁能认为你的清白的？你告诉我。”杨逍无奈的闭了闭眼睛，继续道：“你师父对我恨之入骨，但凡她认为你我之间有点什么，她会怎么办？她会要了你的命。我不能送你去死。”

纪晓芙摇头：“不会的，只要我好好跟我师父解释，她一定会相信我的。至于其他人，他们要怎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只求问心无愧便是。”

杨逍苦笑一声，靠近她，低声道：“跟我回光明顶，做我的妻子。好吗？”

纪晓芙眼中的不可置信落在杨逍眼底，心揉成一团。纪晓芙愣愣的开口：“你说什么？”

“我杨逍一生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过，你纪晓芙是唯一一个。”杨逍看着她，深情盛在眼底，宛若浩瀚深海：“做我的妻子，我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相信我。”

纪晓芙低下头，隐着心中的波澜：“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与武当的殷六侠早有婚约在先，我喜欢的人是他。”

“殷六侠？”杨逍轻哼一声，一步步逼近她：“这么长时间我头一次从你嘴中听到殷六侠这几个字。我刚把你拐来的时候，你想过来救你的人是他吗？你想的是你师父。我们被雷门门主追杀的时候，你想的又是谁？殷六侠吗？不是。”

纪晓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自己早已泛起波澜的心。

“你跟他见过几次面？你凭什么就把自己一生许配给他呢？”杨逍犹且不肯放过她，继续道：“我，当我身受剧毒的时候，在那个房间里奄奄一息晕倒在地，我第一时间满脑子想的都是你。甚至不惜你拿一剑刺死我。”

纪晓芙双眼泛红，险些就要撑不住自己心底的坚持：“够了。”

“这叫喜欢。”杨逍笃定的声音直击纪晓芙内心。

“那你凭什么会觉得，”纪晓芙仰起头看向杨逍，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就会喜欢你？”

杨逍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处，对她一字一句的开口：“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回答我，你不喜欢我吗？”

纪晓芙浑身颤抖，心头划过无力。他总能将她看得透彻，让她的心思无处遁形。

“回答我。”杨逍盯着她。

纪晓芙面上已有泪水落下，她仰起头，倔强的开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与殷六侠既已有婚约在先，我绝不能因为我，而让武当和峨眉蒙羞。”

“你明明喜欢我，却要嫁给一个没见过几面的男人。为什么？”杨逍走到她面前，强压下心头的怜惜和恼怒：“为什么？为了武当和峨眉你就要送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吗？值得吗？”

“你别说了！”纪晓芙双目盈泪：“我心意已定，我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晓芙。”杨逍一把拉住纪晓芙的手臂。

纪晓芙猛然抽下发间的玉簪抵在自己的脖颈处：“你别过来，你要是再这样逼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杨逍怔怔的看着她，极快的伸手捉住了纪晓芙的手腕。纪晓芙一惊，挣扎着摆脱他：“你放手。”

杨逍力气极大，纪晓芙挣脱不开，一个不慎却是划破了杨逍的虎口处。纪晓芙霎时心中一慌，伸手抬起杨逍的手，急切而又无措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杨逍的伤口已有鲜血流下，他只将手心靠近纪晓芙的手，慢慢拢紧，再也不肯放开。他未发一言，却有千万言语包含其中，好似绝望深渊里追逐着一丝光亮，他在求她，也在撒娇。

“我杨逍此生只要你纪晓芙一个女人，足矣。”

纪晓芙只觉得胸腔泛起一阵阵的绝望，面对杨逍，她已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杨逍伸手将纪晓芙揽入怀中，纪晓芙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