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太医署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署内原本有些嘈杂的氛围倏然一静,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沈翊一身绯色官袍,腰束玉带,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名神情冷峻的刑部差役,腰间佩刀,目不斜视,一股肃杀之气瞬间冲散了太医署里常年弥漫的药草暖香。
他身上那股肃杀之气,引得署内众人纷纷侧目,旋即噤声避让,生怕触了他的霉头。待他走近时,所有医官医童又连忙垂首躬身,大气也不敢出。
沈翊的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室内,最后精准地定格在谢烬寒身上。然而,当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掠过谢烬寒身旁的萧云逸时,那凌厉的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滞。
而就在那一瞬间,萧云逸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他手中轻摇的折扇“啪”地一声合拢,眼中方才的戏谑化为一片冷然的讥诮。他甚至懒得行礼,只是靠在药架上,眼神冰冷地回望着沈翊,那份毫不掩饰的厌恶,像一根无形的针,直直刺向了来人。他知道,沈翊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必没有好事。
沈翊迅速移开视线,仿佛没有看到那充满敌意的目光。
谢烬寒从容的站起身来,对着来人,微微颔首,拱手作揖。
“沈侍郎。”
沈翊冷哼一声,算是还了礼。
“沈侍郎公务繁忙,今日怎有闲暇,来这太医署?”
沈翊冷笑一声,“本官奉命查案,有事请教谢太医令。”
谢烬寒神色淡漠,只微微颔首:“沈侍郎请讲。”
“本官今日前来,是为西市那桩案子。就在半个时辰前,本官寻到了一名新的人证。”
他盯着谢烬寒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听到“人证”二字,萧云逸的眼神多了一份警惕和审视。
“西市一名脚夫回忆,阿兰耶死那日的傍晚,他亲眼看到阿兰耶,在巷口与一名官人有过纠缠。他说,他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俊的人。
“那脚夫还说了,那位官人极高,比寻常男子高出大半个头。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料子瞧着就金贵。头发用个银冠给束得老高。就是那位官人周身的气派,就跟天神下凡似的,冷冰冰的,让人不敢靠近。可那张脸长得是真俊,比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里扮相最好的小生还俊。尤其那双眼睛,亮得跟天上的星星似的,就是眼神冷得像冰碴子,看人一眼,都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沈翊的声音陡然转厉:“最重要的,那脚夫说看的清清楚楚得是,阿兰耶在争执中,将一个盒子硬塞进了那位官人的手里!”
他向前一步,气势逼人:“谢太医令,这城中,身形与你一般高挑,穿着打扮与你相同,又恰好能让本官在你身上闻到与死者袖口相同气息的人,恐怕,不做第二人想。”
他死死地盯着谢烬寒:“谢太医令,现在,你是否可以解释一下,那个匣子在何处?或者说,你是否可以将它,交出来?”
“啪。”一声轻响。
是萧云逸手中的折扇,轻轻合上了。
谢烬寒轻轻地叹了口气。
“沈侍郎所言不差,”谢烬寒缓缓开口,“这位货郎的眼力,倒是不错。案发前一日,我确曾在西市见过那名胡商。”
此言一出,沈翊和萧云逸的眼神同时一凝。
谢烬寒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胡商阿兰耶,似是患有水土不服之症,入城以来,顽疾缠身,久治不愈。他不知如何得知我的身份,那日见到我,便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上前拉扯,求我为他诊治。”
“至于你说的匣子,”谢烬寒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当时情急,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木匣子装的药包,硬塞与我,说那是他从家乡带来的秘方。我见那草药早已受潮发霉,失了药性,便直言相告,让他另寻高明。他纠缠不休,我推开他便走了。想必,袖口的沉香,就是在那时沾上的。至于那个药包,既是无用之物,我自然是随手就丢弃了。沈侍郎若有兴趣,或许可以去西市的垃圾堆里翻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