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番似真似假的玩笑,谢烬寒罕见地未加驳斥。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总是清冷如霜的眸子,在对上萧云逸那双含笑眼眸时,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随即微微侧首,语调也平淡下来。
“因为旁人,不会像你这般。”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萧云逸一愣,正想追问,却听见谢烬寒继续说了下去,“再好的琴,对着一堵墙弹,也终究是寂寞的。”
他说完,便移开了视线,不再看萧云逸,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错觉。他重新迈开脚步,留给萧云逸一个清瘦的背影。
萧云逸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设想过谢烬寒的一百种反应,或是冷嘲,或是漠视他直接走开。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句。
萧云逸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那些风流手段都像打在了棉花上,却又被棉花里藏着的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不疼,却很痒。
他快步追了上去,道:“罢了罢了,知道你是个油盐不进的。喏,这个赠你,配你这身行头正好。”萧云逸从袖中取出一个狭长的螺钿小盒,递到谢烬寒面前。
谢烬寒看着那个盒子,没有接。他知道萧云逸出身富贵,出手的东西必不寻常,只是不知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怎么,怕我下毒?”萧云逸失笑,修长的手径自打开了盒盖。盒内铺着的黑色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发簪。
那是一枚通体由白玉雕琢而成的簪子,玉质温润,毫无瑕疵。样式极为简洁。簪身由粗渐细,线条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只在簪首处雕了一片细长的竹叶,样式低调内敛,却透着一股不凡的贵气。看上去,就是一枚质地上乘、但样式低调的玉簪,用来固定发冠正好。
谢烬寒看着那个盒子,没有接。他知道萧云逸出身富贵,出手的东西必不寻常,只是不知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萧云逸见他不动,索性自己将玉簪取出,凑到他眼前,言辞恳切,眼神却满是笑意:“你看,多配你。”
谢烬寒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这枚玉簪的品级和样式,确实挑不出一丝错处。他终是伸出手,将其接过。
玉簪入手,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这玉簪触手生凉,质感细腻,分量却比同等大小的玉石要轻上三分,重心也略微偏向簪尾。
“察觉了?”萧云逸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得意。他伸出手指,在簪首那片竹叶的叶脉上轻轻一按。只听见极轻微的“咔”的一声,那玉簪竟从中断开,接合处天衣无缝,若非亲见,绝难发现。萧云逸握住的是玉质的簪柄,而从簪柄中抽出的,是一根极细,通体幽黑的针。
这根针不知由何种玄铁打造,不反半点光泽,仿佛能将光线都吸进去。针尖淬着一点幽蓝的微光,显然喂过剧毒。
谢烬寒的目光在那幽蓝的针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眼看向萧云逸,他将手中的玉簪连同簪鞘,一并推了回去。
“此物太过贵重,萧少正,请收回。”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动作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萧云逸见状,也不恼,反而将那枚玉簪在指尖轻巧地一转,玉石的光晕划过一道弧线。
“谢大人,先别急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嘛。”他将玉簪递到谢烬寒眼前,慢慢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
“宫里的人都说,太医令谢烬寒,是能与阎王分庭抗礼的活菩萨。可他们不知道,”他话锋一转,“你救活一位殿下,就挡了另一位殿下的路;你保住一位大臣,就碍了另一位大臣的事。”他抬起眼,目光里那份戏谑已然褪去:“对你而言,最危险的,往往不是那些明面上的刺杀。而是一杯递到你唇边的酒,一只搭在你肩膀上的手,亦或是一个向你行礼,却透出杀机的人。在那种时候,”萧云逸的语气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你没法拔剑,也没法格挡。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以为你毫无防备的时候,轻轻送他一程。事后,他只是酒后失德,突发心疾,或是与人攀谈时,暴病而亡。你的手,依然是那双干净的,救死扶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