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苓在心里蛐蛐时,秦承礼出声道:“皇后可用过膳了?若饿了让福安拿了来。”
林晴雪有些欣喜,杏眸晶亮,这是他第一次关心她。
“臣妾吃过了,陛下可要用些?”
“不用。”
两人又无话,但这回,气氛又跟刚刚不同。
这是青苓第二次见林晴雪。
初见时她低垂着眼,轻声细语,短短一刻,眼神总是落在秦承礼身上,柔软却黯淡,直至刚刚也是如此。
可在秦承礼询问她是否用膳后,青苓看到她的眼睛,明亮璀璨,整个人都鲜艳起来。
尽管她不记得过往,不记得喜欢一人是什么感觉,也知道,林晴雪很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喜欢到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也可以让她高兴,但他并未珍惜。
想到这,青苓有些生气,也有些难过,气秦承礼真没眼光,林晴雪一心一意对他,他竟然还娶了那么多人,也为她难过,喜欢上这样一个人,肯定很辛苦。
青苓单方面决定跟他绝交一会儿,等她消气后再说吧。
秦承礼不知道青苓的碎碎念,在他看来,林晴雪是他的皇后,他们之间无关情爱,只有责任,她为了家族与他成婚,他给她权利和庇护,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帝后座驾在最中间,接着是宫妃们,其次是五品以上的大臣们及其家眷,秦承礼特许新入仕的成遇等人随帝驾一同前往宇原山,算是奖赏,也是给他们结交的机会。
随行运送行李的马车跟在秦承礼特许来的官员后面,放着各种需要携带的物品,青苓的剑就在里面。
临行前,秦承礼吩咐福安要派个人去守着剑匣所在的马车,不准人靠近。
福安脑子一转,便知道秦承礼是什么意思,安排青苓去马车内守着,同时吩咐护卫在旁巡逻,确保无人靠近。
理所当然青苓便会进到剑里补觉,她的感官敏锐,只要有人靠近她就会察觉,然后回到马车里。
成遇的马车就在前方不远,青苓到达目的地必会经过这里,她刚走近他便有所察觉,原本闭目养神的他睁开眼,第一时间锁定住她的位置,透过马车看过去。
此时福安还在不停嘱咐青苓,要警惕些,牢记自己目前的身份,不要被人察觉。
青苓则一脸认真,边走路边不停点头。
她突然感觉到有一抹强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往四周观察,并未发现什么。
她摇摇头,可能是感觉错了?
福安还未说完,就看她摇起头了,顿时恨铁不成钢,“咱家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青苓回过神来,猛点头,“听见了!”
福安:“……”这姑娘真不是被他们陛下骗来的吗?就这单纯样儿,能在宫里待下去?
成遇专注凝视着青苓,她还跟从前一样,但,不记得他了。
*
与此同时,距离舟安百里的官道上,一辆驴车正慢悠悠地赶路。
随意抱怨道:“师父,到底还有多久啊,我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
随缘也小声蛐蛐,“可不是,要不是这头驴,三天就能到!”
这驴兄三天两头罢工,隔几个时辰就要拉,拉完又要躺下歇息,实在快烦死人了。
元宝叶闭着眼,本不想说话,结果这两人越讲越起劲,他两撮灰白的胡子一翘,“你们俩再啰嗦,就给我走过去!”
随即开始了他的叨叨,“怎么,我想用这头驴的吗?要不是你俩不争气,跑个步都跑不赢人家,让唯一一辆马车被抢走了,我们至于这么慢吗?啊??!”
在元宝叶开始无敌狮吼功前,随意和随缘已经缩起脑袋,垂着头不敢出声。
等他骂完,两人揉了揉耳朵,随意自以为小声地嘀咕,“咋不说是师父你跟人家喝酒,莫名其妙有了这个赌约嘛,本来马车就是我们的,哪需要比。”
元宝叶刚缓了口气,听到这话,又吹胡子瞪眼,眼见马上又是一轮狮吼功,随意随缘立马起身往外走去,留下话,“师父,我们去摘点果子!”
两人从驴车上跳下去,没管还在行驶的驴,反正跑两步也就跟上了。
元宝叶眼看着两人跑的比兔子还快,撇撇嘴,两小屁孩知道什么,他们这趟可是去找老祖的!要不是他用马车作诱饵,就他俩,能来的了才怪!
自那天起,驴车又晃悠了足足七天才到舟安,师徒三人早就一脸菜色,赶紧找了家小客栈休息了一整日,才神清气爽地出门。
“师父,你之前说,我们来舟安是要找个人?”随缘边好奇打量街上的小摊,便问道。
“我们要找谁啊?”随意不停往嘴里塞着糖葫芦。
元宝叶咽下嘴里的包子,一脸深沉道:“乖徒儿们啊,为师想想,有件事你们也该知道了。”
此话一出,随意随缘立马转过头来,两脸好奇,“什么呀师父?”
他俩是孤儿,被师父捡回宗门,从小便听藏书阁的师叔说他们宗门在千年前可是天下第一,虽然没人相信,但小孩儿嘛,心里总归有个英雄梦,有时也会想,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于是听到师父说的这么严肃正经,两人的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
结果就听到,“先去吃个饭吧,吃完再说,睡一整天饿死为师了。”
随意随缘:“……”
“所以说,我们归元派千年前真是天下第一,会藏书阁书中说的法术,还帮忙拯救了世界?”随意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说道。
随缘也眨巴眼,紧盯着元宝叶。
吃饱喝足的元宝叶赶忙拍他俩,偷摸地左看右看,“嘘,你俩小声些,要招的人都听到是吧?”
随意随缘反应过来,也连忙止声,师徒三人就这样头对头趴在桌上,小声说话。
路过包厢的饭馆小二:“……”这三人是有什么毛病?
秉持着客官至上的理念,小二面色如常地经过。
随意继续小声道:“所以这次我们是来找老祖的?是谁啊?怎么找?找尸骨吗?”
元宝叶噎了下,无语凝视随意,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问题这么多呢?
“当然是找活人啊!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先祖留言,若有一日,宗门至宝启魂灯燃起,就代表,她醒了。”
随意随缘倒吸一口凉气,“醒了?所以,她睡了一千年?!”
声音一不注意又大了,元宝叶又拍他一掌。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所以我们要立马上路,不能耽误时间。”
随缘有点疑问,“可是师父,你怎么知道要来舟安找呢?”
元宝叶欣慰地看她一眼,果然啊,还是丫头靠得住。
“当然是我们宗门至宝引路石,它可以带我们找到。”
“怎么突然这么多至宝,之前咋没影呢?”随意小声嘀咕。
元宝叶眼睛一瞪,“都说了至宝了,哪能随便让人知道?”
见随意闭嘴了,元宝叶又继续道:“总之,引路石指引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舟安。”说罢,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拿出一块黑漆漆的石头,“这就是引路石。”
随意没看出来有什么特殊,但没说,怕又被打。
随缘也没看出来,但她相信这种事师父不会骗他们,她如今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师父,舟安这么大,我们要不要先找人了解下这里的情况?”
元宝叶摸摸胡子,认同道:“缘儿说得有理,我看就找小二好了,他们跑堂的知道的多些。”
这下两人都认同。
刚刚经过的小二被喊进来,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三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难道要他陪着一起?
进来后得知是打听舟安的一些消息,松了口气,兴致勃勃地说起舟安的人文历史和有些好逛的地方,最后说起上个月舟安下的那场雪。
“那雪真是怪,鹅毛大雪,足足下了三日,竟还不冷!”小二至今想起还觉得神奇,“大家都说,可能是创世神有什么旨意下达呢!”
师徒三人对视一眼,几乎可以确认,这就是老祖苏醒的征兆。
给了小二赏钱和饭钱,三人也没多停留,先回了客栈,他们打算再研究下引路石,看能不能给出更准确的讯息。
关好房门,随意和随缘站在一旁,元宝叶将引路石放在桌上,拿出另一个法器,按了几下开关,只见法器上宝石闪烁,一缕彩色的灵气涌向引路石,随着纹路逐渐亮起,原本不起眼的石头变化成一个墨色磁盘,上面显现出一片地图,其中有个位置出现了一颗星星,表明就在那。
随意盯着眼前奇特的一幕,眼神不辍,直到星星显示在地图上,他表情古怪,“师父,这不是舟安啊?”
随缘也不解地看向元宝叶。
元宝叶眉头紧锁,“这不可能啊,怎么会不是舟安呢?我出发前看得好好的,不会错。”
随缘提出可能,“会不会是老祖苏醒后走了,离开舟安了?”
元宝叶沉思一瞬,“只能先去看看了。”
“这是哪?”他指着星星问道。
随缘回答,“宇原山。”他们师父是个路痴,在宗门里都会迷路,问出这个问题,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随意已经收拾起行李了,“那就先去,去了再说。”
等师徒三人下楼退房时,就听见大堂里有人在说:“今年陛下去别院的时间是早了吧?七八天前就去了,估计已经到了吧?”
“是啊,往年都要六七月才去的,还有几年压根没去。”
“早点也正常,说不定六七月又要下雪了呢。”
“也是,哎今年是去哪来着?”
“宇原山。”
听到这,师徒三人一愣,七八天前?宇原山?
不会吧,他们老祖在皇家?
*
青苓在出发当天便发现成遇离她休息的马车特别近。
晚上在驿站休息时,她便有些心痒痒,忍不住想偷摸去他房间,说不定他就会告诉她以前的事呢。
青苓从未想过他不知道这个可能,心里笃定只要找到他就会知道真相。
由于行李都放在马车上由专人看管,不会带到房间里去,所以青苓对外还是在马车上,看管宝剑。
到半夜,她悄咪咪直接瞬移进提前踩好点的成遇房间里。
屋子里一片漆黑,应该在睡觉?
青苓刚想走上前,手腕被握住了。
青苓:!!!
她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明明她没感觉到旁边有人,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青苓很相信自己的能力,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她能感觉出,秦承礼他们身上没有与她同源的力量,发现不了她。
可现在不同,成遇身上涌现的气息波动,是和她一样的!
青苓思及此,也不承认自己刚刚被吓到,转身兴奋地说道:“成遇,你知道我是谁,是吗?”语调疑问,语气却很肯定。
成遇注视着她,周围昏暗,她的眼睛却很亮,里面好像有星辰,璀璨夺目。
心里一直积着的那股气突然就散了。
这些年来,每当他找不到帮她苏醒的药引时,他都会想,如果当时他提早看出她的想法,是不是就不会到这一步,她是不是会好好活着,他也不用煎熬那么多年。
有时想久了,会钻牛角尖,开始埋怨她,告诉他又怎样,反正他拦不住她,但起码,他会跟她一起,不会孤单。
熬不下去时,他会幻想她醒来的场景,枕月被放在皇宫,他见不到她第一面,但等他们相见,他会在她主动说话后,不理她,这是为了报复她留他一人那么久,得等她多哄他几次,他再回应。
可这一切等真正见到她时,烟消云散,望向她的身影,灵动鲜活,她还在,这足以让他心怀感激。
倾瑶,谢谢你还活着,不管是以什么身份。
“你是枕月剑灵,蕴化万年而成,千年前一场大战,你重伤沉睡,如今才醒。”她能力还未恢复,不宜知道太多,免得被那群苟且偷生的邪物发现。
“那我是叫青苓吗?”她问道。
成遇眼眸微动,“是,你是青苓。”
所以她的确是剑灵,原来她的剑叫枕月,真好听。
黑夜没有阻挡他们的视线,她看到他专注的目光,心跳竟有些加速。
奇怪,明明之前还觉得心虚,一见到他,什么都忘了,只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们以前关系很好?
青苓眼睛弯起,闪过一丝狡黠,“成遇,你半夜不睡觉,是不是在等我来找你啊?”
成遇愣住,心里的某一处塌陷下来,不断流动,他低垂着眼,轻声道:“我知道你会来。”
青苓若有所思,晃了晃相握的手腕,“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开我?”
成遇停了瞬,手慢慢放开,放回身侧,指尖不自觉蜷起。
以前他可以十指相扣很久。
“我们以前认识吗?是什么关系?”青苓盯着他,表情很认真。
成遇别开眼,“枕月是我伴侣的剑,她死后,我把你放在皇宫保管,去各处寻找救她的办法。”
倾瑶?
是她梦里的那个名字,是她在找的那个人。
难怪她会下意识有些亲近他,他是她曾经主人的伴侣,他们身上的气息是相通的。
“所以我是倾瑶的剑,但她出事了,我也沉睡很久。”这就是她一直寻找的真相吗?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但也想救她。
想到这,她的心脏莫名有些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