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第1章 陆途（一）

（一）

何遥第一次见到陆途是在医院里。

那时候她刚刚被养母从乡下接过来，因为遭受虐待，身体的情况很糟糕，被安排在医院继续接受治疗。

她靠在床头翻看舅母送来的童话书，刚好看到王子和另外一个姑娘举行婚礼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何遥以为是来给她输液的护士，并没有抬头。

接着，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二）

沉稳的脚步声踏着洒落在病房内的阳光停在病床前，一股淡淡的雪后松木的清冽气味直往她的鼻子里钻。

何遥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清透的眼眸笔直地撞进一双琥珀色眼睛里。

炙热而灿烂的阳光洒落在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上，眸光浮动如金色的海。

陆途站在她的面前，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犹如冬日冷感的阳光，晕染着冷漠疏离，又好似秋夜里寥落的星辰，孤傲遥远。

他的目光从何遥稚童般纯真的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挂在墙上的病人信息卡上，冷冷地说：“陆途。”

何遥眼神微微一凝，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

陆途稍微侧身，再度与她的视线对上，那是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眸，宛如皎洁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折射出纯粹又纯洁的光芒。

“你哥哥！”说完，他转身在沙发上坐下。

何遥想起养母告诉过她，有个中外混血的哥哥。

她仔细地打量着陆途，跟在医院里见到的外国人不大一样，但是跟国内的男孩子相比，五官格外精致而立体，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哥哥。”何遥樱唇轻启，娇软甜甜地说。

陆途靠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自然地交叠，骨节分明的双手随意地搭在上面，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何遥见他没有再问话的意思，低下头，继续翻看后面的故事——

（三）

陆途拍了张何遥的照片发给母亲：未成年？

很快就收到何宴的回复：还差两个多月。

陆途：确定？

何晏：她出生在贫困山区，本来就物质匮乏，又长期遭受虐待，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还有两个小时才下班，先替我照顾一下。

陆途：好。

陆途退出聊天，在手机浏览器的搜索框输入：如何跟女大学生沟通？

在按下搜索的图标之前，又把“女大学生”四个字删掉，换成“初高中女生”。

搜索结果显示了八个话题。

陆途决定从“未来规划”这个话题开始。

当他站起身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睛覆上一层寒冰。

何遥侧脸枕在枕头上，抱着故事书睡着了。

竟然把他当作空气！

（四）

陆途决定离开。

当他修长干净的手搭在门把手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何遥娇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像个小球。

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等到母亲到医院后再离开。

陆途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冷着脸坐了回去，用手机浏览着网上的新闻。

他隐约听到病床上传来抽泣的声音，滑动屏幕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了一下，又继续浏览。

想着刚才答应母亲帮忙照顾的事情，最终还是放下手机，走过去查看。

何遥长长的睫毛沾着泪珠，犹如被雨淋湿翅膀的蝴蝶，娇弱又无助。

陆途神色动容，用指尖轻轻地抹去她眼角的泪光。

他发现何遥的身体在抽搐，面色惨白如纸，就连嘴唇也没多少血色。

与此同时，心电监护仪的数据也出现报警！

陆途急忙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

护士站那边已经监测到异常，当呼叫按钮刚响起来，值班的护士就走了进来。

值班护士没想到病房里竟然还有一位逆天颜值的帅哥，差点就被震撼得忘记做什么了。

（五）

何遥被值班护士从噩梦中唤醒，湿漉漉的眼眸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在值班护士温柔地抚摸下，她渐渐清醒过来了。

接着值班护士又引导她双手交叉在胸前，轻抱自己对侧的上臂，然后双手交替轻拍自己的上臂。

这是模拟婴儿在母亲怀抱里被紧紧拥抱的动作，让经历危机事件的人身心得到深沉而实在的安慰，唤起婴幼儿时代安全感的记忆。

“这位帅哥和你是什么关系呀？”值班护士看到何遥停止了抽泣，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顺便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何遥缓缓地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楚楚可怜极了。

她看到陆途笔直地站在近前，与之前的淡漠全然不同，眼底浮动着柔和的波光，仿佛乌云褪去，日光倾泻，照亮整个世界。

“哥哥。”何遥软糯的声音轻轻地飘散，让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温情。

（六）

陆途坐在了病床边上，把准备好的礼物从口袋里取出来，递到何遥面前，说：“给你。”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礼盒，被白色丝带缠绕，上面还缀着一朵漂亮的白玫瑰。

何遥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盒，瞳孔瞬间放大，难以置信问：“这是钻石吗？”

陆途手链取出来，说：“我帮你戴上。”

何遥把没有留置针的左手伸出来。

她的手很小，手腕也很纤细，根本戴不住。

陆途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个问题，所以没有把礼物拿出来。

值班护士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何遥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踝，目测尺寸刚好合适，说：“要不戴脚上试试。”

何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光芒。

陆途表情淡漠如常，眉眼疏离。

何遥没有再多想，把脚伸了出来。

陆途给她系好。

她的腿型优美，脚踝纤细，脚趾圆润，趾甲透着淡淡的粉色，像十片小小的花瓣。

在钻石的映衬下，格外好看。

（八）

何遥把书翻到《海的女儿》那页，陆途照着上面的文字念给她听。

“结局好像不对？”陆途很小的时候给堂妹读过这个故事，依稀记得小美人鱼最后成了天空的女儿。

“我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书上就是这样写的。我觉得小美人鱼想要的并不是爱情，而是通过‘得到永恒的爱’的方式，来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何遥没有看过原版的结局，根据自己的理解阐述说。

“那她得到了吗？”陆途发现她的智商很高，逻辑思维很好，想知道她的全部看法。

“如果按照这本书上所写的，应该是得到了，但是具体怎么得到的，至少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小美人鱼得到了王子的真爱，和王子结婚的虽然是邻国公主，但是王子心里爱的是那个救他性命的姑娘，这个姑娘就是小美人鱼。”何遥认真地分析说。

“第二种呢？”陆途感到好奇。

“第二种可能就是小美人鱼因为自己的善良获得了一个不灭的灵魂。小美人鱼之所以没有杀害王子，不是因为她爱王子，而是因为她善良，不想伤害王子这个工具人。”何遥继续分析说。

“你更倾向哪种可能？”陆途凝视着她。

“第二种。因为王子的爱存在不确定性，王子爱的是救他的姑娘，小美人鱼救了他的性命不假，但是没有邻国公主的照顾他也一样会死，所以到底谁才是真爱无法确定。而第二种则不同，这个‘不灭的灵魂’不是依附别人获取的，也不是依靠爱情换来的，而是因为自己的善良和无私创造的。”何遥慢条斯理地说。

“说得很有道理。”陆途对她刮目相看，“你喜欢看什么方面的书，我让人买些原版的送过来。”

“尼采。”何遥脱口而出。

“喜欢他？”陆途再次感到意外，

“我在政治书上看到过他的观点，对这位哲学世界的独行者充满了好奇。”何遥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烁着光泽。

陆途没想到她清纯的外表下，还藏着一个叛逆的灵魂。

（九）

半个小时后——

尼采的外文版著作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床头柜上。

陆途刚好有这套书，就打电话让家里的阿姨送过来。

何遥翻开书，怔了一下。

书上的字母她基本认识，但是放在一起，没有一个认识的。

随即抬头看向陆途。

陆途坐在旁边教她认识词汇。

何遥的学习能力和记忆里很好，确实有考上A大的天赋。

何宴下班后，直接来到医院。

看到陆途正在教何遥读句子，说：“你的教法不对。要先了解发音规则，然后是词汇，再然后是语法。”

“语法自然就会了。”陆途说。

“对你来说是母语，当然无所谓，对她来说是外语，语法自然重要。”何宴解释说。

“当母语学。”陆途不以为然。

“随便吧。”何晏没有继续跟他争论，对何遥说，“下床活动一会儿，晚餐马上就送过来。”

说完，她就去找值班护士，询问何遥今天的状态。

何遥收起书，从病床上下来。

根本不合身的粉白相间的病号服，仿佛一件宽大的袍子罩着她娇小消瘦的身材。

垂下的裤管覆住脚面，把那条手链遮得严严实实。

（十）

陆途对食物极其挑剔，餐桌上摆放的菜肴根本不合他的口味，想去外面吃。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就被何宴拉了回来。

何宴盛了半碗米饭摆在他面前，温和地说：“这些都是根据遥遥的身体状况，请营养科的医生专门制定的，陪妹妹吃点。”

陆途不情愿地拿起筷子。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