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静舒被云琅青那无赖行径和混账话气得胸口起伏,决定不再隐忍,手肘猛向后用力一顶,她腕力指力本就不弱,此刻含怒出手,力道更是毫无保留。
“呃!”云琅青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只觉肋骨处传来一阵剧痛,好似真的要被戳断两根,他下意识松开了钳制,捂着痛处倒吸着凉气退开两步,俊美的脸都皱了起来,“至于吗你!何静舒!下死手啊?”
何静舒趁机挣脱他的禁锢,迅速转过身来,眼底掠过一丝解气的快意:“彼此彼此。”
她不再看他,转身便欲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角落。
然而,刚一转身,她的脚步便顿住了。
陆胜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震惊,有压抑的怒意,更有一种······失落。
只是片刻的停滞,何静舒的神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她与陆胜之间,本就什么都没有定下,甚至谈不上有多深的私交,此刻解释,无异于画蛇添足,更会显得她心虚。云琅青的挑衅固然可恶,但她若因此急切向陆胜辩白,反倒落了下乘,成了两个男人之间争夺的战利品一般。
何静舒面上没太多表情,只是迎着陆胜的目光,微微颔首,如同对待任何一位在场宾客一般,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露台角落的争执与她无关,也与陆胜无关。
她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没有试图用眼神传递任何信息,依旧维持着何家二小姐该有的仪态,步履从容从陆胜身边走过,重新汇入宴会厅内,将他和他那道沉郁的目光,留在了露台的阴影里。
露台上的风似乎更冷了。陆胜挺直了背脊,目光从何静舒消失的门口收回,转而落在仍靠在栏杆上,揉着肋骨似笑非笑看着他的云琅青身上。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锋,无声无息,却仿佛有铁马金戈之声。
云琅青嘴角那抹笑意加深,带着毫不掩饰的胜利者和挑衅意味。
他们都为同一个女人而来,此刻的平静下是汹涌的暗潮。
云琅青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抬手,叫住一个端着酒水经过露台口的侍者。
“劳驾。”他声音还是一贯的腔调,从托盘上取下一杯晶莹剔透的香槟,随即对侍者示意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陆胜。
侍者会意,端着托盘走到陆胜面前,微微躬身。
陆胜的目光从云琅青脸上移开,落在眼前的酒杯上,他自然明白云琅青的意图。于公于私,于这场宴会的名目,他都没有理由拒绝这杯酒,他沉默地伸出手,也取下一杯香槟,指尖用力,几乎要捏碎那杯脚。
陆胜迈开步子,走向云琅青,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最终隔着一步之遥站定。
云琅青率先举杯,声音清朗,“陆师长,久仰大名。”他微微颔首,“恭喜高升,三河原一役,打得漂亮,扬我军威,令人钦佩,这一杯,敬您和前线浴血的将士们。”
他的祝酒词冠冕堂皇,挑不出错处,完全符合他云家二公子的身份。
陆胜迎上云琅青的目光,举起酒杯,声音沉稳:“云二公子,过誉了。保家卫国,分内之事,多谢。”他的回应简短有力,同样符合他的风格。
“陆师长是个实在人,打仗拼命,确实是一把好手。”
“只是,这世界上的事,光靠拼命,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觊觎那些名花有主,与你根本不在一个世界的东西时。”
闻言,陆胜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骤然冰冷:“云公子这话,恕陆某愚钝,听不太明白,名花是否有主,当由名花自己说了算。”
云琅青微微向前倾身:“听说······”他目光在陆胜那身军装上扫过,带着一种审视,“陆师长有意求娶静舒?”
他不等陆胜回应,轻轻晃动着杯中金黄的酒液,自顾自继续道:“陆师长是豪杰,是英雄,这点云某不否认,三河原打得很漂亮,这身师长制服,你穿得起。”
云琅青话锋一转,笑容依旧优雅:“可有些东西,不是靠军功就能抹平的,在云家,在何家这样的门第眼里,陆师长你······”
“不过是从草莽······变成了一个穿着军装的草莽罢了。”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云琅青的目光变得幽深,“今日风光无限,明日是身披荣光还是马革裹尸,谁又说得准呢?”他向前逼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残忍的关切,“你这双握惯了枪,沾满了血的手,能扣动扳机,能夺取性命,甚至能打下地盘,但是······”
他刻意停顿,一字一句问道:“……它握得住静舒的手吗?能给她一份真正安稳体面、不受惊扰、更不必提心吊胆的未来吗?能保证她不会在某个清晨,收到一封冰冷的阵亡电报吗?”
露台上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
陆胜握着香槟杯的手指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云琅青那轻飘飘的几句话,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心底最敏感,最自卑,也最无法与人言说的痛处。
“草莽”······“穿着军装的草莽”······
这两个词在他脑中嗡嗡作响,将他用军功和鲜血勉强垒砌起来的尊严外壳击得粉碎,怒火混合着一种被看轻的屈辱,几乎要冲破他理智的堤坝。
云琅青依旧晃动着杯中酒液,唇角那抹笑意残忍,欣赏着对方显而易见的失控前兆,在他眼里,陆胜这般的反应,粗鲁、直接、情绪外露,简直可笑至极,更印证了其“草莽”的本质。
就在陆胜额角青筋跳动,即将失控的边缘——
“师座。”
一只略显苍白的手轻轻按在了陆胜紧绷的手臂上。
来人是陆胜麾下的参谋长,方维翰,他年纪比陆胜略长几岁,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一身校级军官制服,气质儒雅,与周围那些粗犷的军官截然不同,他出身江南书香门第,家中虽非顶级豪族,却也颇有根基,是军中少有的“文武双全”型人物,更是陆胜极为倚重的智囊和挚友。
方维翰先是对陆胜微微颔首,随即转向云琅青,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拱手道:“云二公子,失礼失礼,我们师座连日劳顿,又多饮了几杯,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方维翰看向陆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提醒与安抚:“弟兄们可都等着祝贺您呢,师座去赏赏光?”他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打破这僵局。
陆胜回神,对上方维翰那双冷静的眼睛,胸中翻腾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骤然冷却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以及在这种场合下与云琅青发生冲突的极端不智。
云琅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那抹讥诮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在说:看,连你身边的人都知道,你惹不起我。
他理了理丝绒礼服前襟,迈步走回那片灯火辉煌之中,只是转身时,肋骨处传来的隐痛让他蹙了下眉,心里暗骂了一句何静舒下手真黑。
陆胜望着云琅青重新融入人群,谈笑风生的背影,第一次如此直观认识到,他与何静舒之间横亘的,不仅是门第,更是一张他完全陌生的、由财富、权力、世交和几代人的积累编织而成的、坚不可摧的规则之网。
而云琅青,正是这张网的守护者和既得利益者,强大且毫不留情。
方维翰手上微微用力,带着仍处于愤怒与屈辱余波中的陆胜,转身朝着宴会厅内走去。
直到走出露台,重新汇入喧嚣的人群,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式目光,陆胜紧绷的脊背才稍稍放松,但脸色依旧难看,胸膛里堵着一口难以咽下的气。
“维翰,我······”陆胜声音沙哑,带着未能发泄的愤懑。
方维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打断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师座,慎言。此地非比寻常,多少双眼睛盯着,云家树大根深,盘根错节,非一时之勇可撼动,与之正面冲突,尤其是口舌之争,有损无益,徒惹笑柄。”
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衣冠楚楚却各怀心思的宾客,语气愈发凝重:“我们北洋军如今虽势大,但根基未稳,强龙不压地头蛇。云家这样的百年世家,在地方上的影响力远超你我想象,很多事,并非有枪有兵就能解决,他们有的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陆胜听着,牙关紧咬,他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方才云琅青的羞辱太过直白,几乎将他所有的努力和骄傲都踩在了脚下。
方维翰看着他依旧难平的神色,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师座,您如今的位置,是多少兄弟用命换来的,也是您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实打实的军功,比任何虚名都更有分量,何必与那等纨绔子弟计较一时口舌之快?平白失了身份。”
“至于何二小姐之事······”方维翰顿了顿,“更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绝非在此等场合争风吃醋便能成事的。云二少今日此举,看似占了上风,实则落了下乘,只会让明眼人看轻其气量,您若动怒,反而正中其下怀。”
陆胜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方维翰的话像一剂清醒药,让他慢慢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云琅青所在的方向,那人正与几位洋人谈笑风生,仿佛刚才露台上那场交锋从未发生过。
“我知道了。”陆胜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多谢。”
方维翰看着陆胜依旧紧绷的侧脸和眼底未散的阴霾,心中了然,他稍稍落后半步,与陆胜并肩走在回廊下,带着几分好友间的关切与无奈:“师座······”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不再是纯粹的劝诫,更像是一种推心置腹的不解,“您就······真的非何二小姐不可吗?”
方维翰目光扫过宴会厅内那些妆容精致且家世不凡的名媛们:“以您如今的身份地位,这沽州城,乃至上海、北京,多少名门闺秀愿意与您结亲?何必非要······”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说法,“······在何二小姐这棵树上,耗费如此心神?甚至不惜在方才那种场合,险些与云公子冲突?”
他这话既是劝解,也是提醒。堂堂北洋军新晋师长,前途无量,何至于为了一个女子,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与地头蛇争风吃醋,落人话柄。
陆胜脚步未停,目光直视前方,沉默了片刻,廊下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退一万步讲,就算您排除万难,最终如愿以偿,可您想过日后吗?云何两家的情谊,绝非简单的男女之情可以概括。那是几代人的交情,是利益同盟,您当真能接受,您的夫人身边,永远存在着云琅青这样一个‘青梅竹马’、‘世交兄长’?他能以各种您无法拒绝的理由出入您的家门,与您的夫人谈笑风生,甚至在某些事情上,他的影响力可能远超您这个丈夫?”
方维翰的话语,像一汪冰水,浇在陆胜发热的头脑上。
“维翰”陆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不明白。”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方维翰,眼神清醒:“我争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何静舒。”
“那云琅青有句话没说错,云何两家,就算没有儿女姻亲,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最强盟友,同气连枝,荣辱与共!这是百年世家的根基,是我这样靠着运气和狠劲爬上来的军官,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也无法彻底理解的关系网。”
“但是”陆胜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沉,“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放手!”
“若能得到何静舒,就意味着,我陆胜,真正得到了何家的认可,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绑定,何家积累百年的人脉、声望、在士林清流中的影响力,都将成为我最大的助益!这比打下十个三河原都更有用!”他的声音里透出一种算计:“这能帮我更快地洗脱草莽的出身,能让我在北洋体系中站得更稳,走得更远!能让我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那些瞧不起我的世家子弟,去应对未来的风浪!”
他在好友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将联姻的利益考量**裸摊开在方维翰面前。
方维翰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他听懂了陆胜话语里的野心,这并非单纯的儿女情长,而是一场关乎未来前途的豪赌。
“至于日后······”陆胜脸色沉了下去,“若真有那一天,她既嫁了我,便只是我陆胜的夫人!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世家情谊,都该彻底斩断!云琅青若识趣,就该滚得远远的,若他不识趣······”
陆胜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需要何家的助力,需要何静舒带来的光环,但这并不意味他会容忍自己的妻子与另一个男人保持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亲密关系,他不允许。
方维翰看着陆胜眼中那份决绝甚至偏执,心中暗叹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位上司一旦认准目标,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且手段往往会趋于极端。
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且后果难料。
真刀真枪打出来的“打仗奇才” vs 挥霍祖荫的风流纨绔[加油]
“名花是否有主,自由名花说了算”
是哒是哒,我们舒儿选谁,谁就是男主角捏。[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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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