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风卷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哀鸣。她衣衫褴褛,如同被扯碎的残破玩偶,无力地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单薄的布料根本无法蔽体,裸露的肌肤上布满青紫的掐痕与污秽,刺骨的寒意混着钻心的疼痛,侵蚀着她仅存的知觉。
视线模糊而涣散,却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几步开外,那个她曾倾心爱慕、最终却给她无尽失望的男人。
他就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锦袍玉带,纤尘不染。可他看过来的眼神,却比这深秋的夜风更冷,比脚下的淤泥更浊。那里面没有半分昔日残存的温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有彻底的、事不关己的冷漠,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肮脏的垃圾。他甚至微微蹙着眉,像是厌恶此处的污秽,脏了他的鞋履。
而在他身侧,依偎着一个盛装华服、珠翠满头的少女。
她那张娇艳的脸上,此刻绽放着毫不掩饰的、恶毒而快意的笑容,如同淬了剧毒的花。她微微俯身,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冰锥,狠狠凿击着沈明乐最后的心防:
“大姐姐,你现在这副模样……啧啧。你活着,就是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你占着嫡女的位置,占着正妻的名分!现在好了,你名声尽毁,清白俱丧,这最后一点碍眼的痕迹,我也要亲手抹去。”
沈蓉的声音甜腻如蜜,却字字诛心:“放心,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很快,你那对不识时务的父母,就会下去陪你了!一家团圆,多好?”
沈峥和寒云兮!
沈明乐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掺杂着血泪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胸腔内奔涌,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哦,对了,”沈蓉轻笑着,如同玩弄爪下猎物的猫,“忘了告诉你,烟霖那个蠢货,是我亲手送走的。能嫁祸给你,也算是她最后一点价值了。顾郎……”她娇声唤着,依偎进顾朝的怀里,“你看,我都帮你把麻烦处理干净了。”
顾朝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移开了视线,默认了一切。
那一刻,沈明乐的心,彻底死了。比身体被凌辱时更痛,比河水淹没时更绝望。
冰冷的绝望与焚天的恨意在灵魂深处疯狂交织、碰撞!她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沈蓉那恶毒的笑脸、顾朝那冰冷的眼神,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入魂魄深处!
如有来世!我定不会让你们好过。
初夏,玉安城内的天气早已急不可耐的热了起来,街上小贩都躲到树荫下乘凉,青砖白瓦的沈家大宅内,一处不起眼的闺房里,隐隐传来抽泣的声音,却隐没在吵闹的蝉鸣声中。
“春桃,这该如何是好啊,自打小姐落水以来,老夫人、二房三房的夫人也不曾来看一眼,前阵子寻来的大夫也不见人影。”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粉衣长裙的小丫鬟,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的枕边,名为春桃的丫鬟轻轻安抚这哭泣的小丫鬟:“果丹,莫要难过了,小姐心地善良,定会没事的,只是…老夫人和二夫人怕是…”春桃到底是没说下去,真相总是令人不寒而栗。
屋外春光明媚,阳光洒在少女稚嫩的脸庞上,许是太过刺眼,床上昏迷的少女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但还是被粉衣丫鬟捕捉到了。
“小姐!小姐好像醒了!”粉衣丫鬟上前握住少女的手轻轻呼唤着,“小姐,小姐?”床上的少女吃力的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果丹担心的脸庞:“果丹?”少女有些疑惑:“我不是……莫不是幻觉?”名为果丹的丫鬟把手轻轻放在少女额头上,道:“小姐…您胡说什么呢,是不是还在发烧?”这真实的触感却让少女瞬间清醒过来
果丹和春桃…在沈家姐妹被顾朝收为妾室后不久便被沈蓉寻了个由头打死了这怎么会在我眼前…少女如梦初醒般:“春桃,现在是何年?”
“回小姐,北明二十三年。”春桃回答道。少女有点不敢相信,但还是颤颤巍巍走到镜子前,菱花镜中,映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娇颜。巴掌大的小脸莹白剔透,犹如上好的羊脂玉,不曾经历风雨摧折。最动人是那双圆润的杏眼,眸光清亮,恍若两泓未被世事惊扰的清澈琉璃,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那是她早已遗失在遥远未来的模样。
这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这是她坠入深渊的那年十五。
却也能成为这一世复仇开始的十五岁。
前世的画面疯狂涌入脑海,上一世,她活得像一场笑话。
那时的沈明乐,是真正被养在温室里的娇花,父母远在边关,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宠爱和守护,却忘了教她人心险恶,又或许是二房伪装的太好了。她真诚地相信血脉亲情,将二房视若父母,将沈蓉、沈烟霖当作亲妹,掏心掏肺。她是何时喜欢上顾朝的,或许是因为他在所有人不相信自己时站了出来。那一刻,他温润的笑容看似坚定,如同照进她孤立无援世界的一束光,让她误以为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彼岸。
嫁入顾家初期,顾朝待她极好,举案齐眉,温柔体贴,让她以为这就是话本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满心欢喜,为他学习不喜欢的琴棋书画,为他打理后院,努力做一个完美的妻子。
然而,幻灭来得猝不及防。当二叔沈屹山同豫亲王暗通款曲,权势渐盛,而镇北侯府却因功高渐遭帝王猜忌,落得了个“冒领军饷”的莫须有罪名。顾朝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他明知沈蓉、沈烟霖对她心怀叵测,却以“安抚二房”、“平衡朝局”为由,不顾她的感受,执意将两人纳为贵妾。
枕边人,终究是变了心。曾经的维护变成了冷眼旁观,曾经的温柔变成了权衡利弊。他默许甚至纵容着二房姐妹在后宅对她无尽的打压和陷害。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父母被当众施行绞刑的噩耗。她的世界瞬间崩塌,哭求顾朝帮她查明真相,换来的却是他冰冷的回避。而就在她悲痛欲绝之际,沈蓉用一条白绫勒死了沈烟霖,并将弑妹的罪名完美地栽赃到她的头上。
顾朝明知她是清白,却为了彻底摆脱她这个“罪臣之女”的牵连,为了向势头正劲的二房示好,毫不犹豫地赐下一纸休书,将她像弃履一样扔出顾家大门。
被休弃当日,她形如槁木,心中只剩为父母昭雪的执念。可沈蓉怎会容她苟活?在她前往京兆尹府的路上,几个粗壮婆子将她掳至林子中,找人污其清白,最终将伤痕累累的她弃于冰冷的河水之中。
恨意,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心脏,收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曾经的单纯善良,早已在前世的炼狱中被磨砺成淬毒的利刃。这一世,她怎能再做那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明乐姐姐!明乐姐姐你怎么样了?” 一道娇柔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沈明乐的思绪。
帘子被掀开,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探了进来,正是她的大妹——沈蓉。
此时的沈蓉,年仅十四,已出落得一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模样。她眼眶微红,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姐妹情深。如不是经历了上一世的伤痛说不定又会被这张无害的脸欺骗,重蹈覆辙。
“听说姐姐醒了,妹妹我这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沈蓉快步走到床前,将药碗放在一旁,伸手就想来握沈明乐的手,语气充满了自责和担忧,“都怪烟霖那个莽撞的丫头,玩耍起来没个轻重,让姐姐受苦了。父亲已经罚她跪祠堂了,姐姐你可千万别生她的气啊。”
多么熟悉的戏码。
前世,她就是被这番看似恳切的言辞蒙蔽,不仅信以为真,还反过来为她们求情,成为他们眼中任人摆布的蠢货。
沈明乐微微抬手,避开了沈蓉的碰触。她抬起眼,那双圆润的杏眼里,前世的清澈懵懂已被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取代,平静地看向沈蓉。
沈蓉的手僵在半空,被这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悸。眼前的沈明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是病糊涂了吗?
“妹妹言重了。” 沈明乐开口,声音因虚弱而低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三妹年纪小,贪玩不小心罢了,我怎会忍心怪她。”
闻言,沈蓉刚露出轻快的笑容:“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善解人意了。”
沈明乐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沈蓉有些害怕,只听她继续缓缓说道,语气轻描淡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说的话却让沈蓉出了一层冷汗:“只是,我恍惚间记得…好像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才落入水中的,妹妹…你知道是谁吗?”
沈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一点点褪去,炎热的夏天沈蓉却惊出一身冷汗。
当时,沈明乐站在池边,沈烟霖在前面嬉闹假意推搡,而沈蓉,确实就在沈明乐身后。她假意扶住沈明乐,实则在背后轻轻推了一下,才让她重心不稳,跌入池中!这一下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为的就是避人耳目,倘若沈明乐一口咬死是被推下水的,她也能全身而退。
这件事,沈蓉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连沈烟霖那个蠢货都未曾发觉。这个一向蠢笨的嫡姐,怎么会……?
沈明乐将沈蓉的慌乱尽收眼底,心中觉得好笑,沈蓉不知,眼前的嫡姐并非之前那个单纯的嫡姐了。
“许是我太过慌乱记错了吧,妹妹不必紧张,如今我也以无大碍,说什么也是徒劳。”沈明乐轻轻把手放到沈蓉胳臂上,却是将沈蓉吓了一跳。
沈明乐话音落下,房间里静得可怕,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沈蓉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指尖冰凉。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明乐那双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眼睛盯着,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句虚弱的:“大姐姐说的是,定是太紧张了,怎么会有人推你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一道带着嗔怪的温柔女声,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蓉儿也不等等娘和烟霖,自己就跑来了,真是没规矩。”
帘子再次被掀开,一位身着绛紫色锦缎裙褂的妇人走了进来。来人正是二房的主母,方晚舟,方氏。
她身量丰腴,肌肤白皙,一张妩媚的鹅蛋脸上,最出彩的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柳叶眼,眼波流转间自带几分韵味。然而,早年那份温柔可人的气质,如今已被为人母、掌家事的精明所调和,唯剩嘴角那颗恰到好处的美人痣,还隐约残留着昔日的风情。她此刻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步伐略显急切,俨然一副关切侄女的好伯母模样。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正是沈烟霖。与姐姐沈蓉那种刻意栽培的柔弱不同,十三岁的沈烟霖模样更偏清新娇俏,一张还未完全长开的脸上带着几分被宠坏的任性。此刻她眼神闪烁,嘴确实向下撇的,满脸都写着不情不愿,显然是被母亲强拉来“赔罪”的。
方氏一进来,目光先是在脸色苍白的沈蓉身上快速扫过,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随即全部注意力便都投向了床榻上的沈明乐。
“我苦命的明乐,可算是醒了!真是菩萨保佑!” 她说着,十分自然地伸手想去探沈明乐的额头,语气充满了慈爱,“二伯母这心呐,一直揪着呢。”
身旁的果丹撇了撇嘴,明明就是二伯母把大夫打发走了,要不小姐早就好了,心里打的如意算盘谁不知道,要是小姐病倒了才高兴呢。
沈明乐微微偏头,避开了方氏的碰触,虚弱地咳了两声,才低声道:“二伯母费心了,是明乐自己不当心。”
方氏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关切表情丝毫未变,顺势就替沈明乐掖了掖被角,笑道:“傻孩子,跟伯母还客气什么。烟霖,还不过来给你大姐姐赔罪!”
她回头,略带严厉地瞪了沈烟霖一眼。
沈烟霖瘪着嘴,磨磨蹭蹭地走上前,眼睛看着地面,含糊不清地说:“大姐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方氏接过话头,轻轻拍了拍沈明乐的手背,叹气道:“好孩子,你最大度了,千万别往心里去。说起来……” 她话锋微妙地一转,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沈明乐苍白的脸,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责怪,“你也是的,明知池边地滑,怎的也不当心些?若是你谨慎些,烟霖这莽撞丫头也闯不下这祸。如今病了这一场,岂不是让远在边关的大哥和大嫂徒增牵挂?”
好一个倒打一耙!三言两语,竟将过错隐隐归到了她这个受害者“不当心”上!
若是前世的沈明乐,听到父母会因此担忧,定然会内心愧疚,反而要主动息事宁人。
但此刻,沈明乐只是静静地看着方氏表演,等她说完,才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虚弱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清晰的疏离:“二伯母教训的是。”
她没有辩解,也没有附和,只是这么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句,让方氏蓄足力的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然后,沈明乐的目光越过方氏,落在了沈烟霖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既然三妹知道错了,此事便罢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真的不再计较。
可这话听在沈蓉耳中,却如同惊雷!嫡姐方才还暗示是有人推了她,现在却是丝毫不提被推的事
沈明乐将沈蓉惊疑不定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她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但这第一回合,点到即止最好。过早暴露全部锋芒,反而会打草惊蛇。
她重咳了几声,面上极度疲惫,对着三人轻声道:“二伯母,二妹三妹,我实在乏得厉害,想再睡一会儿。”
这已是明确的逐客令。
方氏见目的已达到,她立刻换上慈爱表情:“好好好,你好好休息,药一定要按时喝。蓉儿,烟霖,我们别吵着大姐姐了。”
她又殷切嘱咐了果丹和春桃几句,这才带着神色各异的两个女儿告辞离去。
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果丹看着二房的离去,不禁嘟囔道:“二夫人好手段,不知道的真以为她很关心小姐呢”沈明乐却是笑了笑:“无妨,此事便罢了,你们日后都莫要提起来。”
沈明乐知道,与二房的战争,从她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打响了。而今天,只是第一场小小的、彼此试探的接触战。
她不怕。她有的是时间和她们慢慢玩。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了,沈明乐在屋里将养了几日,身上的寒气总算驱散了七八分。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屋内药气未散,沉闷得让人心口发堵。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对春桃和果丹说:“屋里闷得慌,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姐,您身子才刚好,外面有风……”春桃一脸担忧。
“不碍事。”沈明乐站起身,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就在咱们这院子附近透透气。”
她需要走出去,需要亲眼看看这座禁锢了她前世一生的牢笼,更需要清醒地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落子。复仇的火焰在胸中燃烧,但不能烧昏了头脑。二房母女根深蒂固,父亲母亲远水难救近火,她一个失了父母庇护的嫡女,在府中看似尊贵,实则步步维艰。
当前,她最大的劣势是孤立无援,而最大的优势,是无人知晓她已洞悉未来。
走在熟悉的抄手游廊下,初夏的风带着花香拂面,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寒意。她看着庭院中精心修剪的花木,每一处看似和谐的景致背后,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
“不能急,”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须得引蛇出洞,而非打草惊蛇。她们既已动手,一次不成,必有第二次。我要做的,是让她们在自己最得意的戏码里,摔得粉身碎骨。”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成形,她们不是想演“姐妹情深,嫡姐善妒”的戏码吗?那她就给她们搭一个最华丽的戏台。
正思忖间,前方假山旁传来一阵娇笑声。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只见沈蓉和沈烟霖姐妹二人,正由丫鬟陪着,似乎在欣赏新开的芍药。
沈蓉眼尖,立刻看到了沈明乐,脸上瞬间堆起毫无破绽的甜笑:“大姐姐!你身子大好了?真是太好了,妹妹正想着过两日生辰宴,若是姐姐不能来,不知该多扫兴呢。”
沈烟霖也挤出一个笑容,眼神却有些闪烁,不想与沈明乐对视。
沈明乐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温和:“妹妹的生辰,我自然是要去的。”
沈蓉亲热地走上前,挽住沈明乐的手臂,语气带着几分天真的炫耀和不易察觉的挑衅:“父亲说今年要为我好好办一办,还会请玉安城最有名的戏班来呢。姐姐,你说我那天穿那套新做的水红色缕金裙可好?会不会太扎眼了?”
她紧紧盯着沈明乐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她所期待的“嫉妒”,迎接沈蓉的却是沈明乐死水一般的眼眸。前世,就是在沈蓉生辰宴上,自己被陷害却不会为自己辩解,顾朝英雄救美,从此沈明乐开始一心一意的追随顾朝,
沈明乐平静地抽回手,理了理衣袖,目光淡然地扫过沈蓉那张写满期待的脸,语气甚至带着一丝长辈般的宽容:“妹妹青春正好,穿红色自然娇艳,说不定有其他府上的公子瞧上二妹。你是寿星,自然该是你最耀眼。”
沈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准备好的后续话语全都堵在了喉咙里。沈明乐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比直接的嫉妒更让她难受。
沈明乐将她的错愕尽收眼底,不禁失笑。果然,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等沈蓉回去告诉方氏,她们就会开始筹划生辰宴上送给沈明乐的大礼了。
她微微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幽深:“妹妹放心,你的生辰宴,姐姐一定会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
说完,她不再看神色变幻的沈蓉和一脸懵懂的沈烟霖,扶着春桃的手,转身缓步离开。
春桃愤愤道:“小姐,这就是**裸的炫耀,沈大人和寒夫人不在身边就明目张胆挑衅小姐!”
沈明乐却是笑了笑:“炫耀的最后,就是一无所有啊,春桃。”
沈蓉看着她的背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刚才沈明乐那个笑容,那句意有所指的特别礼物,让她觉得,这场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计划,似乎凭空生出了许多变数。
而沈明乐心中已然明了:戏台已搭,请柬已下。接下来,就看她们如何登台,而她,又将如何……亲手将这戏台,变成她们的葬身之地。
时光悄无声息地流转,七日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
这七日里,沈明乐深居简出,宛若真正在病中静养。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早已开始涌动。她不动声色地梳理着记忆中府内的人事,哪些是可用之人,哪些是二房的眼线,皆已了然于胸,日后都可成为有利的棋子。
她知道,沈蓉的这场生辰宴,便是她重归众人视野的第一战。战场,往往始于妆奁之前。
生辰宴当日,拂晓。
“小姐,二夫人那边送来了今日赴宴的衣裙。”大丫鬟捧着一条水红色的襦裙进来,颜色俏丽,却略显轻浮,绝非侯府嫡长女该有的端庄制式。
沈明乐目光淡淡一扫,心中冷笑。二房的手段,依旧是这般上不得台面,想用艳俗的衣饰压她一头,让她在宾客前失仪。上一世沈明乐天真无邪,从未想过在衣着上做文章,却终是埋没了自己的优点。
“收起来吧。”她声音平静无波,转身打开了母亲离京前为她备下的梨花木衣箱。箱底,一件月白云纹锦缎长裙静卧其中,衣料是罕见的流光缎,素净雅致,却在行动间流转着若有若无的暗纹华光。她梳了一个简洁大方的垂鬟分肖髻,仅簪一支通透的白玉簪,再无多余点缀。
与此同时,沈蓉的院落却是另一番景象。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新裁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满头珠翠,环佩叮当,极尽奢华之能事。她对着镜中明媚娇艳的自己满意一笑,心中盘算的,却是如何在宴会上让那个“病怏怏”的嫡姐彻底沦为她的陪衬。
宴设花园,日暖风和。
宾客盈门,笑语喧阗。沈蓉如同众星拱月般被簇拥着,接受着众人的恭维。
可众人却又转向另一边,另一边是什么?沈蓉随着众人视线看去。
果丹春桃一左一右拥护着沈明乐,款款而来,在场的众人皆是惊了一惊,没人瞧见沈蓉眼里那份妒忌。
沈明乐无视了那灼人的视线,从容步入场中。她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却像一轮悄然升起的皎月,瞬间吸引了不少真正有见识的贵妇和千金的目光。
这番景象,簇拥在沈蓉身边的两个少女最先看不过眼。一位是太常寺少卿之女,苏婉音,名字婉约,性子却最是尖刻,惯会捧高踩低;另一位是光禄寺少卿之女,柳芸芊,家中掌管宫廷膳食,养得她体态微丰,最善煽风点火。
苏婉音用团扇半掩着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明乐姐姐可算是来了,叫我们好等。莫非是身子还未大好?”接着苏婉音便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只是……今日毕竟是蓉儿的好日子,姐姐这身打扮,也未免太过素净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错了场子呢。”
柳芸芊立刻接口,语气故作天真:“婉音姐姐有所不知,镇北侯与夫人远在边关,想必是军务繁忙,一时疏忽,忘了给明乐姐姐置办新衣也是有的。只是可怜了明乐姐姐,到底是父母不在身边,难免……有所欠缺。”
这话语看似同情,实则恶毒,既暗指沈明乐不受父母重视,又讽刺她寒酸失礼。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明乐身上,沈蓉嘴角更是忍不住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然而,沈明乐并未如她们所想那般窘迫或动怒。她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掠过苏、柳二人,最终落在今日的寿星沈蓉身上,唇角漾开一抹极淡却恰到好处的笑意。
“苏妹妹、柳妹妹有心了。”她声音清越,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她微微抬手,流光缎的衣料在日光下泛出柔和而内敛的光泽,绝非普通布料可比。“只是家父家母远在边关,浴血奋战,守护的是我朝山河安稳。我身为镇北侯府嫡长女,若在此时身着绮罗锦缎,珠围翠绕,岂非忘了为人子女的本分?心中惦念父母辛劳,衣着简素以表敬意,方是正理。”
一番话,先将自己的穿着拔高到了“孝道”与“家国”的层面。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看向沈蓉的眼神充满了“姐妹情深”的体贴:“再者,今日的主角是二妹妹,她青春正好,合该是她最明艳照人的时候。我这做姐姐的,若是不知分寸,穿红着绿地抢了妹妹的风头,那才真是叫外人看了笑话,说我们沈家姐妹不和,不懂规矩了。柳小姐方才说家父家母因为职务没办法陪伴在明乐左右,但是明乐却是有二伯母照料的。”
她语气温和,字字句句却如软钉子,先是抬出父母功业立于不败之地,再以退为进,彰显嫡长女的气度与对妹妹的“爱护”,又不动声色的暗示二房三房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反而将苏、柳二人置于了挑拨离间、不明事理的位置上。
方才还带着看好戏神色的几位夫人,闻言不禁暗暗点头,看向沈明乐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再看向沈蓉,脸上的笑容早已凝固,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她若再纠缠衣着,反倒成了她不懂事、不体恤为国征战的伯父伯母了!
小小的插曲如石子投入湖面,涟漪散去后,宴席依旧。众人纷纷向沈蓉献上贺礼,说着吉祥话,场面热闹而虚伪。沈明乐安静地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她知道,真正的风暴尚未到来。
酒过三巡,二伯母方氏笑着起身提议:“园子里那池并蒂莲开得正好,是难得的祥瑞,诸位夫人小姐若有雅兴,不妨一同去观赏,也沾沾我们蓉儿的喜气。”
众人纷纷附和,一行人便迤逦向水榭走去。阳光下的池塘,波光粼粼,那对并蒂莲相依相偎,确实娇艳。人群簇拥着沈蓉站在水边,笑语喧哗。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沈府二等丫鬟服饰、一直低眉顺眼侍立在旁的丫头,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莲花上,猛地从背后撞向沈蓉!沈蓉惊呼一声,“扑通”落水,瞬间激起巨大水花,场面大乱!
“救命!快救人啊!”方氏尖声叫道,脸色煞白,演技逼真。
几个会水的婆子连忙跳下去,七手八脚地将成了落汤鸡、惊魂未定的沈蓉救了上来。沈蓉妆容花乱,瑟瑟发抖,好不狼狈。
方氏立刻扑上去抱住女儿,转而怒视那已被制住的丫鬟,厉声道:“好个胆大包天的贱婢!竟敢谋害主子!来人,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
那丫鬟吓得浑身瘫软,涕泪横流,不住磕头:“夫人饶命!奴婢冤枉!奴婢……奴婢是受人指使的!”
来了。沈明乐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
“哦?”方氏眼神锐利,“受谁指使?从实招来,或可饶你一命!”
丫鬟目光惊恐地扫视一圈,最后,像是耗尽所有勇气般,颤抖着手指向了人群中最沉静的那抹月白身影——“是……是明乐小姐!是大小姐前两日私下找到奴婢,给了奴婢一份根簪子,并且用奴婢家人的性命威胁,让奴婢今日在赏莲时推二小姐下水!她说……她说要让二小姐在生辰宴上出尽洋相!”丫鬟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奴婢还看到…看到…”
方氏眼眸微眯,开口说道:“看到什么?”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丫鬟抬头看了一眼沈明乐似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蛊毒娃娃!奴婢看到小姐在房内手里摆弄着二小姐的蛊毒娃娃,上面…上面插满了银针!”沈明乐身旁的果丹愤愤说道:胡说!欺瞒主子栽赃陷害是大罪,轻则流放重则直接乱棍打死!”丫鬟听闻抖得更厉害了:“奴婢说的千真万确啊!夫人明察!”
现场一片哗然,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沈明乐身上,比之前更加复杂,充满了怀疑、震惊与审视。
沈烟霖此刻立刻跳了出来,指着沈明乐,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大姐姐!你……你为何要如此狠心?就算你上次落水心里有怨,你也不该下此毒手啊!难道是伯父伯母不在身边,你心中积怨,想要报复在我们身上吗?” 这话极其恶毒,试图将动机引向沈明乐对父母不在身边的怨恨,煽动情绪。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沈烟霖的煽风点火,沈明乐并未惊慌失措。她先是缓缓走出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丫鬟,声音清冷如泉,瞬间压下了现场的嘈杂:“你说我指使你?何时?何地?我如何威胁你?给了你什么样的簪子?你且一一道来,不必害怕,若真是我所为,我沈明乐愿受家法处置。但若有人蓄意诬陷……”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方氏和沈烟霖,“也休想轻易脱身。”
那丫鬟显然没料到沈明乐如此镇定,且问得如此细致,结结巴巴道:“是……是三日前,午后,在……在后花园的假山后面……您……您给了奴婢一支银簪做信物,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沈明乐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三日前午后?后花园假山后?”她转向在场几位辈分最高的夫人,微微一礼,“诸位夫人明鉴,三日前午后,我因落水落下了风寒,在房中休息,不曾出过门身边的丫鬟和送饭的嬷嬷皆可证明,我如何能分身去后花园假山后与你密谋?”
沈明乐嘴角浅浅一笑,这一仗,她早就开始准备了,所以不管发展的如何结局都是沈明乐胜。
丫鬟听闻脸色瞬间惨白。方氏立刻插话:“或许是你记错了日子!或者是派了身边人去传话呢?”
“二伯母说得是。”沈明乐从善如流,并不想争辩日期,转而问道:“那你说的银簪,具体是何模样?现在何处?”
丫鬟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是……是一支蝶恋花样的银簪,簪头有颗小珍珠……奴婢……奴婢怕被发现,藏在……藏在住处枕头下了!”
沈明乐点了点头,对主位的方氏道:“二伯母,为证清白,可否派人去我的房内和这丫鬟住处搜检?也请各位夫人派个信得过的嬷嬷一同前去,看看这丫鬟究竟说的是真是假!”
方氏骑虎难下只得答应。很快,一个嬷嬷回来,手中捧着的正是一支蝶恋花银簪。丫鬟见状,连忙点头:“就是这支!就是这支!”
沈明乐却缓缓从自己发髻上取下那支唯一的白玉簪,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诸位请看,我沈明乐作为沈家嫡女,何曾用过这等劣质的簪子,怕是戴出去让人看笑话,堂堂镇北侯大将军的家中嫡女若真是戴了个这么劣质的饰品,是出来给沈家丢人来的吗!”沈明乐最后一句话陡然变得严厉,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
这时,另外一位嬷嬷走了过来,手上拿着的是二小姐的蛊毒娃娃!果丹着急的说道:“这是诬陷,我家小姐心地善良,这种卑鄙的手段我家小姐绝对做不出来!”沈明乐冷笑一声,接过蛊毒娃娃,看向地上的丫鬟:“你说你在房内看到我拿着二小姐的蛊毒娃娃,上面插满了银针,那么,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首先你在房外我在房内,少说也有十几步的距离,你是如何看的清楚蛊毒娃娃上面写的是二妹名字的呢,再者你说上面插满了银针,针呢?”
沈明乐身旁的春桃看向搜房的嬷嬷,道:“嬷嬷,你可在我家小姐房内看到了银针?”那嬷嬷摇了摇头:“不曾见过。”沈明乐微微一笑,但很快转瞬即逝。
接着她拿起那支搜出的银簪,仔细看了看簪杆内侧,声音陡然锐利:“这簪杆内侧,似乎刻着一个极小的‘霖’字?若我没记错,这是去岁年底,府里给各位小姐房里的二等丫鬟统一打制的份例,每个院子丫鬟的簪子,刻的是各自主子名字里的一个字以作区分。二妹妹房里的丫鬟,簪子刻的是‘蓉’字,而这‘霖’字……似乎是三妹妹沈烟霖房里丫鬟的标识吧?”
轰! 如同惊雷炸响,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沈明乐身上,猛地转向了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的沈烟霖!
沈烟霖惊得后退一步,脱口而出:“不!不会的!我明明……”她猛地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住嘴,但那双惊恐的眼睛已经出卖了她。现场的贵客夫人们心中却以了然。
“你明明什么?”沈明乐步步紧逼,眼神如冰刃,刺向沈烟霖,“三妹妹,你丫鬟的簪子,为何会成了指认我的‘信物’?又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明显不是你我房中、而是二妹妹院里的丫鬟手中?莫非……是有人想一石二鸟,既陷害了我,又想嫁祸给三妹妹你?”
沈明乐巧妙地将“沈烟霖可能知情甚至参与”的嫌疑抛了出来,几乎就要坐实她们姐妹内斗却想栽赃自己的事实!
现场一片哗然!方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的原来越偏,短短几句话就能将众人牵着鼻子走,眼看就要引火烧身到自己的小女儿身上!
沈明乐见好就收,不再穷追猛打,转而面向众人,语气沉痛而坦然:“今日之事,真相如何,想必诸位夫人心中已有明断。我沈明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父母虽远在边关,却时常教导我光明磊落。我纵有万般委屈,也绝不会用此等龌龊手段伤害自家姐妹。此事,还请二伯母明察,还我一个清白,也……莫要冤枉了任何一人,给二妹妹三妹妹一个交代!。”
说罢,她缓缓走向抖如筛糠的沈蓉,焉知她是冷的还是被吓的发抖,沈明乐蹲下身去轻轻安抚着跪坐在地上的沈蓉:“二妹妹,现在感觉可好点了?这件事二伯母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会让二妹妹白白受苦的。”
她这番话下来,既维护了自己的名声,又给了方氏一个台阶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心中已如明镜。沈蓉的苦肉计非但没成功,反而差点让沈烟霖暴露,二房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沈明乐这次精准的反击,不仅全身而退,更在众人面前撕开了二房伪善面具的一角,几乎让她们自食恶果。二房经过这次的教训,到底是对沈明乐有所忌惮却也让她们更加坚定心中想要除掉沈明乐的念头。
藕花院内,门窗紧闭。
虽已入夏,这间屋子里却透着一股子阴寒之气。上次生辰宴的惨败,如同一根坚硬的骨鲠,死死卡在二房母女三人的喉头,吐不出,咽不下,日夜折磨着她们。
突然,“砰”的一声,这份尖锐的声响划破了安静的氛围。
沈蓉猛地将手中捧着的官窑茶盏甩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沈蓉身旁的贴身丫鬟杏儿跪下打扫着茶盏的碎片,仿佛早已见怪不怪。沈蓉胸口剧烈起伏,那张原本娇艳明媚的脸,因嫉恨而扭曲得近乎狰狞,这几日府内的下人们都用一种不明所以眼神看着她,心里早就积攒了怨恨:“贱人!沈明乐那个小贱人!好一个巧舌如簧!” 她身上昂贵的苏绣裙裾也因她剧烈的动作而显得有些凌乱,再无往日刻意维持的优雅。
“蓉儿!你这模样要是被爹看到了该如何解释!” 方氏微微皱眉,端坐在主位上,声音冷厉,手中紧紧攥着一串佛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眼角细密的纹路此刻更深了,透着一种精于算计的刻薄。与沈蓉的外露不同,她的愤怒是内敛的,却更显毒辣。“上次是我们轻敌了,没想到那小贱蹄子落水之后,竟跟被水鬼开了窍一般!”
坐在下首的沈烟霖,比起姐姐的暴怒和母亲的阴冷,显得更加焦躁不安。她下意识地揉搓着手中的帕子,那帕子几乎要被绞烂。生辰宴上那支刻着“霖”字的银簪,如同鬼影般在她心头盘旋,当时沈明乐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让她现在回想起来都后背发凉。
“母亲……如今可怎么办?” 沈烟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现在如此狡诈,我们……我们下次若再失手,恐怕……” 她倒是没敢说下去。
方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佛珠在她手中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心中一个计划悄然成型。
“一次不成,便再来一次。” 方氏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着狠绝的杀意,“上次只是让她出丑,看来是太便宜她了。这丫头,留不得了。”
另一边的明乐苑,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细碎的光斑。沈明乐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边放着一卷闲书,神情是少有的舒缓。她听着窗外枝头鸟雀的鸣叫,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着节拍。
大丫鬟春桃沉稳地端上一盏温热的蜂蜜水,轻声道:“小姐,用些水吧。方才前院传来消息,说是二老爷的信使到了,二老爷处理完外务,约莫再过三四日便能回府。”
沈明乐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她接过杯盏,唇角微微上扬:“终于要回来了。”
一旁正在整理丝线的果丹,性子最是活泼,立刻凑过来,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问:“小姐,二老爷回来是好事吗?您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呀?”她胆子大,在沈明乐面前也敢说敢问。
春桃嗔怪地看了果丹一眼:“就你话多。”但眼神里并无多少责备,她也看向沈明乐,等待吩咐。
沈明乐放下杯盏,目光扫过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春桃心思细腻,果丹机灵外向,都是她今后可以倚重之人。她并不隐瞒,语气平静却带着笃定:“确实有打算。等二伯父回来,我打算向他提出,我要去太学堂进学。”
“太学堂?”果丹惊讶地低呼一声,“小姐,奴婢听说那里规矩可严了,功课又重,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们还不好相处……以前二小姐和三小姐不是总说那里是活受罪,劝您别去吗?”她心直口快,把过去的印象都倒了出来。
春桃显然想得更深,她沉吟道:“小姐此举必有深意。太学堂虽是辛苦,却是京中贵女增长见识、结交人脉最好的地方。以往……确是可惜了。”她话没说透,但意思很明显,过去是被二房姐妹误导了。
沈明乐赞许地看了春桃一眼,随即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世事的冰凉:“她们自然是巴不得我做个目不识丁、只会躲在深闺的废物,才好任由她们拿捏。什么活受罪,不过是怕我见了世面,有了出息,她们便再难掌控我罢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内生机勃勃的石榴树,语气变得坚定而充满力量:“这一世,她们越不想我去的,我偏要去。不仅要去了,还要在三个月后的太学才试大会上,夺得榜首。”
“魁首?!”果丹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小姐,那……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听说好多才女都盯着呢!”
春桃也面露忧色,但更多的是支持:“小姐既有此志,奴婢们定当全力相助。只是……才试大会竞争激烈,小姐需得早做准备。”
沈明乐转过身,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光晕。
沈明乐却了然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自信:“放心。琴棋书画舞……这些技艺,我心中已有丘壑。” 她脑海中闪过前世为了讨好变心的顾朝而刻苦学习的日夜,那些她曾以为毫无意义的付出,如今却成了她今生最坚实的垫脚石。那些技艺早已融入骨髓,这一世,她不再为取悦任何人,只为成就自己。“届时你们只需要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搅我。”
“我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沈明乐站起身,走到窗边,阳光洒满全身,她的身影显得挺拔而充满力量
不知不觉到了三日后,二伯父回府的消息立刻传开了,沈明乐正临摹着一幅字帖,老夫人身边的钱嬷嬷便来到了明乐苑。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慈安堂一趟。二老爷回来了,老夫人让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话。”钱嬷嬷语气平板,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慢。
沈明乐放下笔,神色平静无波:“有劳嬷嬷通传,我稍后便到。”
她心知肚明,这所谓的“一家人聚聚”,不过是看二伯父这个御史中丞回来了,老夫人要给二房做脸面。她仔细整理了衣裙,带着春桃和果丹,不疾不徐地走向那座总是弥漫着压抑气息的慈安堂。
踏入堂内,果然见一身风尘仆仆官袍未换的沈原坐在左下首,方氏和沈蓉、沈烟霖母女三人围坐一旁,言笑晏晏,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上首的沈老夫人穿着一身暗紫色绣金遍地福纹的锦袍,发髻上插着两支沉甸甸的金镶玉步摇并数朵点翠珠花,打扮得极为隆重,那张尖酸刻薄的脸上此刻也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老夫人本是舞娘出身,对自己的身份颇为在意,总是用刻板的规矩和雍容的饰品掩盖自己低微的出身,嫁入沈家后熬死了大夫人自己又生下沈原,在沈老爷逝世后理所应当的坐上了老夫人的位子。却是对大夫人所生的大房一家极为厌恶,便由着二房的人欺负沈明乐。
沈明乐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明乐给祖母请安,给二伯父请安。”
沈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在她素雅的衣裙上一扫,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方氏则假意热情:“明乐来了,快坐吧。你二伯父刚回来,还念叨着你呢。”
沈明乐依言在下首坐下,安静地听着他们谈论些官场见闻和府中琐事,时不时向二伯父分享自己的见解。沈原看向沈明乐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赏。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时,沈明乐觉得时机已到。
她起身,再次向沈原和老夫人行了一礼,声音清晰柔韧:“祖母,二伯父,明乐有一事相求。”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她身上。沈原抚着短须,语气温和:“哦?明乐有何事,但说无妨。”
“明乐想去太学堂进学,恳请二伯父成全。”沈明乐抬起头,目光坦然坚定。
此话一出,堂内顿时一静。
方氏最先反应过来,脸上堆起假笑,语气却带着些阻拦:“太学堂?明乐,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那太学堂课业繁重,规矩又大,你身子才刚好,何必去受那份苦?再说了,你蓉妹妹和烟霖妹妹都是一年前就入了学,如今都已升入中级班了,你这会儿去,岂不是要从头学起?难免……会有些吃力,跟不上反倒不好。”
沈蓉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优越感:“是呀,大姐姐,太学堂不比家里,先生严厉得很,若是考核不过,可是要挨罚的。你如今去,少学了一年课程,怕是连基础都跟不上,何必去自讨没趣呢?”沈烟霖也小声附和:“姐姐还是在家将养身子要紧。”
沈老夫人本就偏心二房,又不喜大房权势才华,闻言也冷淡开口:“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家学学女红管家便是,凑那个热闹做什么。”
面对众人的反对,沈明乐早已预料。她不慌不忙,看向沈原,语气不卑不亢:“二伯父明鉴,正因妹妹们已在太学堂有所成就,明乐更不应落后,堕了父亲镇北侯的威名。父亲母亲远在边关,浴血奋战,守护疆土,女儿虽不能上阵杀敌,却也愿在学识上有所进益,不负门楣。”
她特意加重了“镇北侯”三个字,随即话锋一转,直指核心:“至于课程,二伯父不必担心。太学堂自有规矩,以我父亲功勋,女儿入学可直接进入中级班旁听。明乐自知基础薄弱,定会加倍努力,绝不会给沈家丢脸。况且……”
她目光扫过沈蓉姐妹,淡淡一笑:“有两位妹妹在学堂照应,想必也不会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太过难堪吧?难道妹妹们不愿帮扶姐姐一二?”
这一番话,先是抬出父亲功业压人,点明自己有资格入学;再以退为进,表明会努力不丢脸;最后将问题抛回给沈蓉姐妹,若她们再反对,就成了不愿帮扶姐妹、心胸狭隘之人。
沈原沉吟片刻。他虽是二房,但身为御史中丞,最重官声和家族颜面。况且沈明乐以镇北侯之女的身份入学,确实能彰显沈家重视子弟教育的门风,对他官声有益。在刚刚的交谈中也是有着独到的见解,至于学业能否跟上,那是她自己的事。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既然明乐有此志向,身为我沈家女儿,理应上进。此事,我便应下了。回头我修书一封给太学堂祭酒,安排你入学中级班旁听事宜。”
“多谢二伯父!”沈明乐心中开心,向二伯父郑重行礼。
方氏母女三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尤其是沈蓉和沈烟霖,想到要在学堂里天天对着这个突然开窍、牙尖嘴利的嫡姐,还要被她“压上一头”,心里就像吞了苍蝇般恶心至极。
嗯对[捂脸偷看]新人新书 学生党 有不好的意见可以提出来 我会虚心学习的[橙心][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