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香港中西区半山M道,香港银铁国际中学。
雁鸣浒今天必须要去入学了,新学校开学第一天,尽管姨妈还很担心,但是日子总要过去,一味沉湎只会变得更痛苦。
雁鸣浒从不觉得自己懦弱和低能,况且妹妹也需要他做出榜样,所以早上在姨妈和表哥的关心下,他吃了比之前多很多的早餐,背上表姐专门买的书包,自己搭地铁去学校报道新学期。
走得蛮昂扬的,也没有让姨妈送,雁鸣浒说这条上学的路线他查过好几次,已经记熟,何况有手机,姨妈放心去上班吧。姨妈只好温柔地答应,却还是立刻拿起包,跟着去坐地铁上班。
出了姨妈家不远处就是地铁,只需要换乘一次,在五十分钟之内他一定会到学校门口。刷了卡,在楼梯口分开,雁鸣浒一路挤过匆匆的人群,等再挤上地铁便开始玩手机,假装他不知道,姨妈在后面跟着,没上去公司的那条线。
入学的一切事宜由姨妈和表姐处理完毕,校服早就买好,雁鸣浒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今天穿的新校服还有淡淡的香水味,兜里装着表哥给的港币,他可以大胆地去就是。
新校服很好看,是西装制的,胸前还要别自己的铭牌,表姐说上下学可以穿校服,但是出去玩或者怎样,就不要穿,这边是这样默认的规则,跟内地不一样,雁鸣浒谨记着。今天第一日开学,地铁上好多学生,挺多不一样的校服,但雁鸣浒没看到和他一样的。可能香港人太多了,很难遇上吧。
全扣起扣子有一点窒息感,雁鸣浒松了两颗,衬衫衣领狂放地张着,露出里面穿的黑色背心,叮啷挂着一颗从小戴到大的狗牙,是深红色的穿绳,并着两边各两颗金珠,非常显眼特别。
到了学校,他按姨妈说的找教室,找到教学楼先坐电梯上五楼,五楼左边廊第一间就是他的班级教室。他没来看过学校,但随着大流也很容易知道哪栋是教学楼,离电梯十米时,正好电梯到达,已经有人进去,他加快速度冲上前,顺利搭上电梯。
门关上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整个空间就站了五个人,空得很,可是其他人刚才没上来,难道电梯不能坐?以前,他们学校的电梯就不允许除了教职工以外的人坐,雁鸣浒想,算了已经坐了不管了。楼层已经被摁了,也是五楼,他静静等待。
楼层到达,门一开,他就率先走了出去,不费什么事就找到班级。他是A1班。哄哄闹闹地学生,都叽咕着刚刚过去的暑假,进进出出地窜班和聊天。
转班生一般要等班主任来带进门,认识同学们,安排座位。雁鸣浒现在进去也没地方坐,便站在走廊眺望风景,一动不动。有些人已经注意到他这个新面孔,自来熟的靠近问:“新同学?”
雁鸣浒转过身,礼貌地点点头,并不开口说话。以为他是害羞或者作为转班生的切情,所以不说话吧,众人也就没有多说,嘻嘻哈哈地告诉他可以先进来。
雁鸣浒还是只点点头,“谢谢,我等班主任。”
“你不会说粤语?”他们用粤语对他说的,没想到这个新来的不会说粤语,他们顿时更好奇了。
雁鸣浒微微点头,转回去看远方的高楼了。几人看他实在冷淡,只能散了。他是很瘦很瘦的身材,肩旁平直,男生款西装外套衣领是有双折菱角的,不似女生款的圆润,但他穿着很英气,毫不违和。
只是有些大,衣袖盖过了手背,双腿笔直,裤管松松荡荡。一般没有女生穿男装,所以他出现的时候,特异的装扮早就引起注意。
等进入班级,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雁鸣浒的“大陆来的新同学好似男人婆”名声已经传遍。
“哇哦,好个性啊,新同学!”有人先起哄。
接着开始有人说他的外貌。“好靓啊,新同学!”“新同学你好!”“张绅士,新同学是哪里的人啊?”
雁鸣浒眼眉很深邃,是少数民族长相,正面看鼻梁并不高,但是侧面却显出非常精致且翘的弧度,双眼皮很深,睁眼的时候睫毛翘起来,像眼线一样投下阴影。双眼有些无神,而且配上平直的嘴角,莫名给人一种做什么都很不屑的感觉。眉毛长势是英眉,很浓密。总之,相当特别,特别的好看。
哪怕坐在最后一排的几个男生都在嘻嘻哈哈说评他的样貌,说他是“牙套靓妹”,公公鸭嗓一样的声音。
雁鸣浒只说自己是内地转学来的,请大家多多关照,还是用普通话说的,说完便问张老师要坐哪儿,有点冷淡。对于当面叫班主任“外号”,雁鸣浒有点诧异,但想到这里学风开放,可能很正常,只是他叫不出口,而且还是第一天上学。
张本看出来他有点拘谨,想到他能在中五才插班进来,又可以穿着男生装校服来报道,背后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挺聪明地不多讲,很配合他平淡的自我介绍,让他暂时坐最后一排的空位。
雁鸣浒走下来的时候,引起了每一排男女生的回头,因为好奇。
但并不是太好奇他,而是好奇最后一排唯一一个空位上,他的准同桌——闻嬴,到底让不让他坐。
毕竟,在A1班一年了,闻嬴就没有过同桌,刚好的单数的班级,他霸了最后一对靠窗课桌坐了整整一年,也没挪过窝。
但雁鸣浒不知道,他新来的,腿又长,几大步就走到了自己的课桌前。
同桌男生整齐地穿着校服,本来在写东西,突然停下来,眉眼稍抬:“看什么?”
不是很爽的质问,所有人稀稀落落地转回去,又时不时回头。很正常,人都有好奇心,雁鸣浒没在意。
“张绅士,怎么给我们阿嬴安排新同桌啊,他最厌烦别人打扰他做题哦。”有个男生讲话。
很像找茬,但雁鸣浒就连头都没回,自顾自地摘书包。
张本敲敲台面,让大家好好听课,结束了这场好奇地窥探,又朝那个男生说“乱讲什么,人家新同学很安静”,这相当于释放出明确态度,闻嬴得让雁鸣浒坐。
闻嬴没回应,这回手上的笔都没停。
雁鸣浒坐好,发现这个空位的书桌并不空,放了很多的书,倒不乱,只是雁鸣浒很好奇,不是开学第一天吗,为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新课本。难道这里的学生也要上暑期?他坐下来之后也没怎么动,随便掏出本子和笔,先听课了。
旁边男生很安静,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顾写着自己的卷子。
雁鸣浒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也没有书,只好在本子上东画西画。第一天叫他听课,他也听不下个什么。
奇异的氛围萦绕在初见的新同桌之间,但竟然挺和谐,两个人都在唰唰动笔,只是一个利落答题,一个东画西画。过了一会,前桌的女生转过来,给了雁鸣浒他的课本,轻声说:“这个给你。”
是普通话说的,雁鸣浒愣了一下,说谢谢。前桌有点小激动地点点头,转过去。
稀里糊涂地听了两节课,大课间雁鸣浒才跟着班长去教务处领书本,他们果然都提前学了,班主任教的物理,刚才雁鸣浒分明发现他不按照课本讲,都是讲拓展题,他跟不上。
这让雁鸣浒有点烦闷,谁知刚下楼,班长就说要尿尿,着急忙慌地给他指了方向,自己跑去厕所。
雁鸣浒站在楼前有点迷茫地回头,刚才都没看清他往哪指的。又有点热,把外套脱了拿在手上,撸起衣袖,随便按照班长指的大概方向走了。
楼上。
江天翼咋咋呼呼地奔走,招呼好哥们看新同学,不为别的,是因为“闻嬴这个毛仔竟然让他坐下了,哈哈哈哈哈……只有这样靓女才得啊!”
朱鹭鹭可烦死了,“真是谢谢你乱讲,是因为没其他空位好吗?”朱鹭鹭喜欢闻嬴年级皆知,自动为闻嬴解释,生怕别人误会一点。
从班级出来的几个人靠在栏杆上,在江天翼的指示下,看到大跨步穿过小操场,完全走偏了的女生。
周数斯拿起别在衣领的眼镜戴上,正好看清雁鸣浒消失的背影,看不出什么。闻嬴无聊地说“发癫。”
应扶泽也看不出什么,只想去打球。上节课睡觉被老师粤英双语骂了,他现在烦得黑文,只想发泄一下。
雁鸣浒最后还是找到了教务处,因为他见到人就问了,也不是什么傻子,大课间没过半,他就抱着一摞书原路返回。
又开始搬第二趟,还有一些是免费的学校定制笔记本,好像没人领一样,那个老师一直塞给他好多,他看着不错,通通接受。这回上课铃响了,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返回教室。身后传来拍打篮球的声音,雁鸣浒加快脚步。却突然被偏离而来的篮球击中了手部,本子脱手,啪啪地散落一地。
“哎!不好意思啦!”江天翼跑上前捡篮球,倒是有礼貌地说不好意思,却不帮忙捡书,其他几个人脚步也不作停留,江天翼捡完篮球也跟了上去。徒留雁鸣浒和一地散本子,铃声停止。
非常贱。雁鸣浒皱眉,撇了一眼狼藉,嘴角抿得平直,起了一股火。又不能不捡,憋着火捡着捡着,身后伸来了一只手,帮他扶了一下,又替他拿了一半。
“同学,你没事吧?”来人是个男生,问道。
雁鸣浒摇摇头,“谢谢。”
晚到五分钟的雁鸣浒被批评了,因他是新同学又是第一天去搬书,好歹没批几句。老师用粤语叽里咕噜几句,全班同学笑起来。雁鸣浒更不爽了。
接下来的课也不听,因为手腕痛也画不了画,他在发呆。还要假装认真,时不时动动笔,但本子上除了杂乱的线条,什么也没有。
下了课,他就一声不吭地将同桌的书原封不动地放回他的桌面,连带着桌兜里的。没有丢在地上,雁鸣浒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好脾气。闻嬴被他的动作打断了思路,笔一丢就出去了。
几个女生小心翼翼地跟雁鸣浒搭话,像是有点担心,雁鸣浒笑了笑。
受伤的手腕在最后一节课开始红肿,雁鸣浒用一张湿纸巾覆着,衣袖卷高到手臂,就这么凉着,实在拿不来笔。
终于放了课,可以午休,江天翼过来最后一排溜达,才发现了自己闯的祸,但他最多也就多说几遍“对不起”了,还是用粤语说的,这些富家子弟是这样的,没有过低声的时刻。雁鸣浒冷漠地想,头也不抬,说“没关系。”傻戳一个。
就是因为这事,雁鸣浒给江天翼的差评烙到初印象里,后来一直看不爽他,江天翼还总琢磨到底为什么自己不招待见呢。殊不知,雁鸣浒记仇,记上了,你不赔三倍,他不消的。
雁鸣浒蔫了一下午,上了个卫生间回来,发现他桌上多了一管什么药,不知道谁放的,他闻了闻了,嫌臭,没涂。闻嬴此时偏头看了一眼,极轻,未曾被察觉又转了回去。
雁鸣浒在一天之内,被几乎全班女生申请加为好友,人缘很好的样子,也被班长拉进班群,一个真群,和另一个假群。但刚进私群,他就屏蔽了。
雁鸣浒跟新同桌相处没一点不恰的地方,但也好不到哪儿去。闻嬴不说话,他更是冷得很,两人自己做自己的事,气氛特别冷淡。
乱七八糟的一天过去,雁鸣浒急匆匆就要离开学校,还不知道自己只来了一天,托几个嘴多港仔的福,半个学校都知道了A1班转来一位内地新同学,靓女!更重要的是什么?成了闻嬴的同桌!
那可是全校有盛名的帅哥,有钱、聪明!多少小女生喜欢他,情报层层传递,不消半天都知道了雁鸣浒这么个人,艳福不浅、荣幸之至地做了闻嬴同桌。
不过站在漩涡中心的人不知道,全都不知道,能在几天时间内搞懂香港学制,学校的毕业学分要求,雁鸣浒就阿弥陀佛了,根本没多余的注意力去分给其他事。
表姐和表哥比他大很多,也是内地上的学,没法给他一些过来人的建议,姨妈特地了解,给他讲过,但他听得稀里糊涂,也说懂了,其实寄希望于开学了问班主任。
开学一个星期后,雁鸣浒才兵荒马乱地理好自己的事情,他有几个必要的社义学分要修,已经搞懂了,只等机会完成。根据香港DSE考试的要求,他要选科,跟内地有所不同,可以选自己擅长的,或者是要报的专业要求的相关学科就行,不是粗暴的文理之分。
不过雁鸣浒以前是学理的,表姐和姨妈就为他选的传统理科,所以才来A1班,还好,他比比划划地在本子上记,但学业考会比选科要求的多几门,他还要再学。再学,只能去中四班级旁听,要不就自学和家教,不然没法完成考试要求。
在这里,雁鸣浒是中学五年级,相当于内地高二,其实他已经读过高二了,现在等于是复读。然而即使多一年基础,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很弱,听不懂这边的课,尤其是英语课,简直让人沮丧。
那个第一天给雁鸣浒递书的女生叫做钟先先,他也是插班生,不过他比雁鸣浒早一年,所以给雁鸣浒说了很多自己对于插班的经验。雁鸣浒很谢谢他,是以最先跟他成为朋友。
雁鸣浒在最后一排,占据最好的观察位置,他不可避免地开始观察整个班级的生态,再加上钟先先的解释,真叫他观察出很多事情。
比如,首先,班级人数好少,竟然只有三十二人,怪不得英语课那么难捱,雁鸣浒总逃不过被点名对话,拢共就这些人,钟先先说全年级不过三百人。
再比如,钟先先好像跟其他人很不熟一样,除了同桌和两个女生,和雁鸣浒自己,没看到他怎么和别人说话的。这很好猜,他可能因为不会粤语自愿或非自愿地被忽视了,所以喜欢跟雁鸣浒说话,因为能听懂而且身份又相同。这倒不需要解释。
第三,班级里很明显分成了三派,分派依据雁鸣浒有所猜测,应该是身份。果不其然,钟先先没过几天就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资助生,雁鸣浒据此猜测资助生自成一派,其他大多数家境是中产的,自己玩。
最后,他同桌这种,又是一派,有钱有势的混混。他好像是这个班里的那种聪明至极不受管教的“老大”,不管哪派,好像都有点怕他,而且不管哪个老师,都不怎么管他不听课的事情。
那个用篮球打雁鸣浒的,叫江天翼,聒噪得很,而且喜欢欺负他人。每个人好像都很怕以他们为首的小团体,对于被叫跑腿、打扫卫生和肆意辱骂之类的事,那些人没人反驳过,没人不顺从。
但他们从不会欺负资助生,至少明面上,雁鸣浒没观察到。他把这些都东记西记到自己的本子上。
雁鸣浒就这样在枯燥的学习课程中,寻找日常观察人性的点滴,和恢复了自己的中学生活。
刷不会新卷子,讲不明白英文对话的新中学生活。
关于学校和班级,因为香港叫法是中一到中六,选课制度和上课方式等等一切都跟内地极大不同,为了剧情发展,戏剧效果和人物关系互动等等,我在这里杂糅了很多规则,比如说公布成绩,请不要较真,看得懂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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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港铁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