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香稳 第5章 宋鼎元英雄救美，梁希真一句之师

只见那几个小厮从车前缩了回去，继而又听得那李二郎战战兢兢的声音，“宋师爷这一向可好？刁奴之间起了些争执，这便领回去教训，若是惊扰到宋师爷便是小可的罪过了。”

林净和唇角一弯，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宋鼎元早上起来，理好了营中公事，直至午正，用了些荷叶粥垫肚，便往爽心院去了。路上忽问小厮文楷道，“去肉市街顺不顺路呢？”

文楷一愣，答道，“回老爷，不过多走一条街的路。”

“那便去东菊院把菊痕接上吧。”

“是。”

轿仪刚拐进街口，便见有一群人呼呼喝喝闹的不像，开路的顶马大声喝止了。文楷认出那车是菊痕家的，忙去打听，才知其中缘故。

宋鼎元冷眼看着李二郎，看的他腿肚子不住的颤，险些溺在裤中。

又想到前阵剿回，因军储乏绌，当地富户诸如李员外等也出了不少力，压了压心中怒气，凉声道，“再叫我知道你仗势行凶，肆意辱慢他人，定不饶你！”说罢挥挥手。“滚！”

那李二郎稽首下拜，连称不敢，便带着一群刁奴恶少飞也似的跑了。

宋鼎元下了轿，大步走到菊痕车前，打帘一看，只见车内的两个丽人，红藜鬓如飞蓬，捂着脸呜呜的哭着，林净和一手握着簪子，另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杏脸含嗔，弯娥锁恨，眼角眉梢均是红艳艳的。

抬眼见是他，先是一个怔愣，口中嗫嚅着，“宋老爷……”说着便溶溶的落下泪来。“你来的不巧，没得看见这腌臢场面污了眼睛。”

见她哭的凄楚，宋鼎元心生爱怜，“我是庆幸自己来的巧，又恨自己来的太迟。”说着几步跨上了车，坐在林净和身畔。

丽人将头一歪，靠在身旁人的肩上，似是越发委屈，哭的柳肩轻耸，颤笃笃的娇花一般。宋鼎元身上一僵，随即展臂揽住她，对红藜温言道：“你也受惊了，去梳洗吧。”

红藜道了声是，肿着眼睛下去了，车中只闻得凄婉的涕泣声。

良久，林净和抬起头，玉手抚去颊上泪珠，“妾一时失态，宋老爷见笑了。”

“妾生于贫贱，长于卑污，听见这样的践踏折辱也不过是强笑以对。今日见宋老爷为我出头，又如此怜惜，倒是将以往强吞的眼泪一股脑儿的引出来了。”

宋鼎元让她这一番剖白说的心中也悲酸起来，又见她头上那只水头浑浊的玉簪，不禁道，“我见卿卿如此芳姿，以为平日定是受公子雅士追捧，争相入这销金窟、温柔乡，竟不知你平时过的是这般日子么？”

“妾虽困于风尘，却也不甘零落成泥，平日不过混迹于酒筵中，若有客来，便弹曲琵琶，聊天凑趣，博几两银子糊口。母亲因我不肯接客，动辄打骂，客人因我不荐枕席，屡屡讥讽。”林净和说着又红了眼睛，拿起手帕按了按眼角。

宋鼎元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妾此生无他想，只愿寻一有心人，清清白白的托以终身。”

宋鼎元心头一震，瞧着她眉宇间的清澈倔强，“我不想风月中有如此出尘坚贞之人。”

这时，红藜已整妆完毕，文楷也过来催。

林净和觑他神色，知火候已到，轻声道：“妾去梳洗一下，宋老爷先行罢！”

宋鼎元回过神，柔声说，“我等你，我们同去。”

林净和低垂羞颜，又似是掩饰一般的胡乱抚了抚鬓，引得少年一声轻笑。下了车，少女脸上的羞意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成竹在胸的怡然。

妆掠妥当，两人乘着宋鼎元的四抬蓝呢大轿一同去了爽心院。

进了大门，一个侍儿引着几人斜穿竹径，曲绕松廊，又过了一处砖砌月亮门，上悬一额曰，“爽心院”。听见声音，桐仙与蒋彝生均迎了出来。

蒋彝生见宋鼎元与林净和一同来，打趣道，“来的这般晚，有甚好事耽搁了不成？”

宋鼎元摆手，“好事没有，倒是遇上一桩腌臢事，不说也罢。君平可到了？”

“早就来了，与希真一见如故，正聊在兴头上。”蒋彝生道。宋鼎元遂快走几步，与蒋彝生一同进了月亮门。

桐仙过来挽住了林净和，关切问道，“宋老爷说的是甚么腌臢事？”

林净和低语，“回头我再与你说。”二人携手入院。

只见那院中青石铺地，无花无树，只廊下有几丛凤尾竹，装点绿意。却挂弓立剑，不似风月之所，倒像个练武场一般。

宋鼎元笑问，“你是住在这里了不成？”

“这可不是因着我。”蒋彝生笑道，“桐仙素来是不喜红妆，偏爱耍弄刀剑，不然怎来的女剑仙一称呢？”

“难怪头一次见她便觉有一种侠气，竟不知真是个红线转世了，失敬失敬。”

桐仙爽朗一笑，“可惜不是男儿身，不然就算不求建功立业，杀几个贼人也是快事。”

几人正说着话，只见东屋帘栊一挑，梁希真当先走出，身旁还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弱冠年纪，生的白面丰颐。后面又转出两个丽人，绮云满脸不耐，另一个秀冶清雅，步态轻盈，似被微风吹将出来的。

那书生笑吟吟的对林净和道，“想必这位就是群花考案的魁首菊痕姑娘了，久闻芳名，时存企望，今终得一见，实乃周某之福。”

林净和施一礼道，“蒙周公子谬赞。”

书生还欲攀谈，却被宋鼎元截过话头，笑骂道：“给君平上杯茶来，省得他看见个佳人便要饥渴。”众人皆抚掌大笑。梁希真见林净和与宋鼎元一同而来，眸光一黯，旋即摇扇浅笑，默然不语。

众人见礼毕，便四下散开闲逛。

上首有屋两椽，东屋是待客之所，湘竹桌椅，案上散着两本剑谱，铜瓶供红蔷一株；西屋是卧室，妆台临窗，踏床整洁。

四个男人并那清秀丽人聚于东厅说笑，林净和与绮云桐仙在西屋小坐。绮云听着东堂传来的娇笑，翻个白眼，“一刻都离不得男人似的。”

桐仙笑笑，“芰香素来爱吟诗作赋，自然与他们投契。”

“赶情儿这天下就她一个才女了。”绮云指尖拨弄着一缕秀发，满脸的不屑。

听见芰香这个名字，林净和迅速在记忆中对上了号，这便是群花考案中被宋鼎元抬至榜眼，人称烟云仙的了。

善诗赋，好吟咏，只是性子有些尖酸高傲，与谢秋华不过点头之交。书中也只是一笔带过，后跟了布政使司的一个小属官，对于妓子来说，这结局也不能算不好了。

说话间，一个垂髫侍儿上来禀告，“酒席已排在清水轩了，请众贵客移步。”

众人遂至轩中，桐仙排定位次，大家团团入座，推杯换盏，相谈契阔。周君平道：“太原有希真如此名士，我竟不知，名士隐身难隐名这话倒是假的了。”

“十年前那名倾一世的《江南赋》和《定狄论》便是希真作的。”宋鼎元接口道。

周君平忙举起酒杯，“先生如此大才，为何蜗居在此做些文书笔墨？家父与关西布政使谢大人素有往来，谢大人礼贤下士，我就做个中人，荐先生去做个入幕之宾，做一番事业可好？”

梁希真踟蹰一番，还是道，“官场浮沉，我早冷了心思，许是天意叫我受此搓磨。如今两鬓星星，缠绵病榻，只得辜负君平的好意了。”

周君平欲劝无言，宋鼎元与蒋彝生对视默然，席间一时冷场。

“我观先生的诗文倒不像冷了心思的，”林净和淡淡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引得众人齐齐看向她。

“先生以陶公自居，诗中却无半点松间明月的落拓，字字写着哀婉，句句透着凄恻。先生若是苦于伯乐难遇，何不改改清傲脾性？随方就圆，亦是君子。若是实不愿流俗，菜圃几畦，布衣菜饭，也可养活家小。这不愿，那不愿，左右踟蹰，空自嗟叹，又有甚么意思？”

一时间，桌上鸦雀无声，梁希真面皮紫涨，只呆呆的发怔。

宋鼎元率先回神，笑道：“其实这也是我想说的，浅水藏蛟龙，是蛟龙之悲，亦是天下之悲。”

蒋彝生亦笑言，“希真，你该给这女先生交些束修。”说的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梁希真也强笑着点头，“菊痕倒真是我的一句之师。”

宋鼎元一边笑着，一边将目光落在林净和的脸上，眼中俱是欣赏。

芰香溜了眼宋鼎元，见他眼神灼灼，巡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笑意淡了几分，摇着小玳瑁扇笑道：“如此好光景，不许你们再谈政事，我们行令飞觞可好？”

绮云忙摆手，“你们行罢！我胸无点墨，搜肠刮肚的好不辛苦，甘愿执壶斟酒。”

林净和也待要推拒，却听芰香笑望过来，言语亲昵道：“菊痕妹妹颇通文墨，又是花考魁首，若也不参加，我定是不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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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宋鼎元英雄救美，梁希真一句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