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巍巍青山入云霄……幽幽冥途雾霭飘……”
滴——滴——
“唢呐声咽泣腔调……新娘落步到荒郊……”
夏梵歌耳边机械平缓的提示音和奇怪语调的哼唱反复切换,扰的她脑仁生疼。
“唔……到底是谁在唱歌?”
紧闭的眼皮微动,意识被一点点从昏沉中拉扯出来。
夏梵歌睁开眼,白色的光斑刺激着眼球,破碎的画面一点点组合交织,构成一副新的画作。
——这是一间她完全陌生的木屋。
夏梵歌躺在木雕的大床上,阵阵寒气透过陈旧的被褥侵入身体。一道冰冷的气息从床尾处袭来。
夏梵歌僵着身体,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原地。
“……”
有一双手从从她脚踝处摸起,一寸寸上移。
手的主人似乎在夏梵歌身上找着什么,她摸得极细,速度却很快。转眼的功夫,已经从从大腿到腰侧,又移至小臂,随后一路顺滑摸到手腕。
“终于找到了!”
衣袖掀起,夏梵歌手腕上带着的红绳露了出来,绳子上穿着一串铜钱。
这串五帝钱手链是夏梵歌十二岁生日时,她妈妈不知道从哪个地摊买来的。虽然不值钱,但因为是妈妈送的礼物,夏梵歌一直戴到现在,红绳甚至都有些磨损了。
“诶,怎么有点奇怪?”
女人抓着夏梵歌的手举起,借着屋内油灯昏黄的光线,歪头打量着这串铜钱手链。
视线扫视间,余光赫然瞟到睁着眼睛的夏梵歌。
女人被吓了一大跳:“!!!”
夏梵歌:“……”
算了,来不及闭眼了。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她直愣愣的横在原地躺尸。
明明两人视线对的正正好,偏偏夏梵歌没有一丝表情变换,只是盯着对方不说话。
卢万琴被看的有些发懵。
这是醒着?还是没醒?不是说有人就是睁眼睡觉的吗?
影影绰绰的光影照在夏梵歌白皙的侧脸上,一双猫儿一样的杏眼,瞳孔漆黑如同墨染。她长得精致灵动,漂亮的极具侵略性。偏偏表情冷淡木讷,这么直直盯着人看,反而有种诡异的感觉。
卢万琴被盯得发毛,两人僵着互看了十几秒。
门外吹吹打打的声音越来越近,卢万琴回过神来。
“时间要来不及了……”卢万琴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她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在五帝钱上,直接上手去取手链。
冰冷的指尖碰到钱币的瞬间,突然一颤。卢万琴如同被雷打电击一般,整个人猛地退后一步。
她惊恐的看着夏梵歌,口中喃喃:“竟然不能拿?”
一直任对方摆弄的夏梵歌慢吞吞坐起身,黑黝黝的眼睛依然盯着卢万琴。
就在卢万琴心中打鼓之际,夏梵歌终于开口。
她没有兴师问罪,反而像是没有意识到刚才变故一般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夏梵歌声音软糯,加上慢吞吞的腔调,原本无形中形成的震慑感瞬间消失。
卢万琴心中安定不少,这女孩看着冷艳吓人,实则估计是个一头懵的黄毛丫头。
这样的人最好骗,自己还有机会。
卢万琴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太好了,你还活着。”
“对不起,我之前以为你死了,所以想从你身上找到些值钱的东西。”
卢万琴坐到床边,不动声色的靠近夏梵歌,自然的挽住她的胳膊:“我叫卢万琴,你呢?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突然被锁在这房间里,好可怕呀。我们一定要互相帮助!”
卢万琴很快想到了相应的对策,莫名其妙出现在陌生房间,醒来后记忆断层。
自己当时第一反应就是难道穿越了?只要按着这个思路去诱导,这小丫头片子一定会把自己当做唯一依靠,然后乖乖把手链交出来。
“……我叫夏梵歌。”
夏梵歌眨了眨眼睛,被卢万琴这样挽着,直觉有些不舒服。她默默抽出了自己的手,迟钝的看向身上的红衣。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原来的衣服已经被换掉。
“哎,这衣服怪扎扎的。”卢万琴跟着夏梵歌的视线低头,她拽了拽袖子。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民族的特色,看上去古不古今不今……”
夏梵歌和卢万琴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盘扣广袖衬衫,外罩半长比甲,束以皮质腰封。下身百褶阔腿裤,两条编绳从腰间垂下。整套衣服,深浅红叠加,细看过去竟还绣着不知什么含义的暗纹。
卢万琴压下心中不悦:这衣服被暗沉的烛火一照,实在太像是黑夜中凝固的鲜血了……晦气。
夏梵歌则好像有点好奇,她安安静静的在身上摸索了一番,然后验证了一个其实早就猜到的事:“……手机不见了。”
“手机当然不见了。”卢万琴顺势开口,“都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原来的身体,也许只是长得像。”
“以前总是看小说,一觉醒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原以为会是奇遇,谁知落到自己身上如此心慌。”
卢万琴再次拉住夏梵歌,语气哀怨,一副惊恐模样:“幸好不是自己一个人,俺俩彼此能有个照顾。”
“哎?你身上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
“要不要取下来……”
卢万琴状似不经意的提醒道,手虚空摸上夏梵歌手腕。这一次她可不敢直接触碰了。
“你为什么不跑?”夏梵歌突然出声问道。
卢万琴一怔:“什么?”
夏梵歌坐在床上:“陌生的房间,紧闭的门窗,落后的油灯照明……我们应该是被绑架了。”
卢万琴:“……”
夏梵歌:“你比我醒得早,有尝试过逃跑吗?”
卢万琴:“……额。没有。”
本来想要诱导夏梵歌,让她以为是一起穿越的卢万琴,控制不住露出懵逼的神情。
怎么这丫头片子拿上盲山剧本了??
逃跑??太可笑了……她真是没有出去过,竟然会有这种念头。
见卢万琴没有回答,夏梵歌起身,尝试着去推房门。
一边在屋里搜寻,一边慢吞吞开口:“被绑架后,一定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开始是逃跑的黄金时间。”
门纹丝未动,夏梵歌又去尝试推窗户。
“身上没有镣铐绳索,也就是说对方还不算警惕。他们只是收走了手机。趁着绑匪放松,要尽快找机会逃离。”
吱呀一声,窗户竟然真的被夏梵歌推开。
“一旦发现机会,逃出去立马报警,就能得、救……”
话音戛然而止。
窗外,一眼便是悬崖。
惨白的月光下,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让人喘不过气来。高耸入云的群山,陡峭嶙峋。
冰凉的夜风,顺着打开的窗户扑面而来。
夏梵歌红着一双眼,如同墨染一般的眼眸浮上一层水雾,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
卢万琴:“……”
卢万琴微张着嘴,略有些吃惊的看着夏梵歌。
只见她木着一张脸,低声喃喃自言自语。看到外面的瞬间眼眶通红,泪水潸然而下。
这姑娘怕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吧……
夏梵歌略微呆滞的感叹:“唔……外面是悬崖,看来不能从这里逃跑了。”
她抬起手,慢悠悠的将脸上的泪水擦去。
迎风流泪是老毛病了,每次突然被冷空气激一下,她都无法控制。
明明情绪很平静,偏偏眼眶和鼻头都会瞬间变红,眼泪也像是开了闸一样不停往下落……
显然卢万琴不知道,她看到夏梵歌哭成这个样子,心中暗道:
看来也就是面上装的淡定。如今发现无处可逃了,心理防线瞬间破碎。自己竟然刚才差点被糊弄了。
卢万琴嘴角上扬,露出一个亲昵的笑容。靠了过去,抬手为夏梵歌擦去脸上的眼泪。
“不要担心,我们再想办法。总能逃得出去。”
卢万琴的手不着痕迹下移,挪到手腕位置,隔着衣服触碰手链。
她眼中精光一闪:竟然没有被电,也就是说只要不直接碰到就可以……
窗外吹吹打打的声音越来越近。
夏梵歌满脸疑惑:“这绑架人的地方也太着急了,三更半夜还有人娶亲。”
“是啊……太着急了。”卢万琴应和着,突然猛地撞向夏梵歌!
夏梵歌猝不及防,上半身被怼出窗外,双脚瞬间离地。她一只手扣住窗框,另一只手反背在身后,被卢万琴隔着衣袖死死抓住,肩头同样被对方抵住。
“不要动,把手上的链子摘下来给我!”
“……哦。”
卢万琴预想中的挣扎完全没有出现,被卡在窗框上的夏梵歌如同咸鱼一样放松全身,直接将自己挂在了上面。
卢万琴怀疑,如果不是自己抓着她的手,很可能对方下一秒就滑出去了。
这是个神经病吧!外面可是悬崖!!怎么连抵抗都没有???
卢万琴感觉自己每一次紧绷起来的神经,都会瞬间被对方莫名其妙的反应打断。
夏梵歌晃了晃被别在身后的手腕,如同无害的兔子摇着尾巴一样:“你这样,我摘不下来。”
卢万琴微微卸力,心中暗道自己太紧张了。
咿咿呀呀伴的哼唱,随着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
卢万琴看着夏梵歌慢吞吞的反手摸着手链接口位置,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真是老天给机会。
然而这笑还没有彻底展开,已然凝固。
原本还挂在窗框上的夏梵歌突然拧身,腰上发力一个侧踢。膝关节以刁钻的角度猛地撞在卢万琴侧脑。
卢万琴眼前一片漆黑,栽倒在地。
夏梵歌单手撑着窗框,跳下地。她一脸无辜的蹲在卢万琴昏迷的身体旁:“抢东西,不好。”
红衣广袖下,夏梵歌纤细的手臂看起来格外羸弱。可是她竟然单手将卢万琴从地上拖至床上,也不知道这瘦小的身体里哪来的这么多力气。
夏梵歌坐在床边,她微微歪着头,如同猫儿一样,漆黑如墨的眼瞳懵懵的盯着卢万琴。
经过刚才一番拉扯,躺在床上的卢万琴裤脚上翻,露出脚踝。
那里系着一根红绳,绳子上穿着一枚铜钱币,那钱币不知为何已经破损,上面横着一道约两毫米的豁口。
夏梵歌歪头:“山鬼花钱?”
“咚咚咚!”
突然的敲门声拉过夏梵歌注意力,门外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姑娘,今晚嫁吗?”
夏梵歌听不懂这问话是什么意思,她安静乖顺的盯着房门没有说话。
许是没有得到回答,就当默认。
门外声音的主人敲了一下锣,“哐”的一声,吓了夏梵歌一跳。
只听屋外扬声喊道:“卢姑娘,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