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年 第4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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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如斯的坦诚和直率一直都是他引人注目的优点之一，至少方岚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现在，他好像终于理解了一些那些排挤纪如斯的人的心情。

“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耳朵失灵了，或者工作太忙出现幻觉了，他错愕地问道：“你再说一遍？”

于是纪如斯抬高了声音，他大病未愈，嗓音仍是沙哑的，但也是无比清晰的，透露出主人意志的坚定。

“方岚竹，结束了，我们分手吧。”

“......”

方岚竹深呼吸了一会儿才能让自己保持镇定，指关节攥得泛白。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他顿了一下，“关于顾铭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会满意的，但是我认为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不理智的，斯斯，你在生气。你知道的，人在冲动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斯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背叛你，我也一直爱着你，还记得我们以前是怎样约定的吗？——绝不轻易提分手，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共同面对，这是任何一对情侣都必然要经历的磨合的过程，我们两个七年来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所以斯斯，你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不要轻易提说分手，好吗？”

“你不想见到我，好，等你吃了东西我立刻就走，我很不放心你，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先喝点我给你熬的粥，好吗？”

他姿态放得很低，但纪如斯仍然摇头，“我没有胃口。而且，我现在很理智，我并不生气。”

方岚竹愣了一下，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和控制，他完全没有想到纪如斯会提出分手。

“斯斯！”他不由加重了语气，情绪也出现了起伏。

“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我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纪如斯没有让他继续说话的打算，而是自己接着说了下去。

“你的事业做得很成功，这很好，我也为你感到骄傲。事业上升，加班和应酬都避免不了，我能理解，所以我们一起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

方岚竹想要告诉他自己可以经常过来和他吃饭，这根本不是问题。

纪如斯洞察了他的想法，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道：“相处时间变少并不是本质的原因。”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之间的交流沟通越来越少了，每天聊的都是一些重复的话题，也没有任何新意，时间长了，我也觉得很无聊。”

“我是自由职业，你每天都要上班，我们的生活作息本来就是相反的，在这种情况下感情变得冷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那平静的口吻仿佛在分析别人的感情一样，方岚竹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斯斯，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他语气坚定地说，身体本能地向纪如斯倾斜。

“这些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接下来是你的个人问题。”纪如斯看向他的眼睛。

方岚竹的心一跳，意识到自己终于要面对引起这场危机的最重要原因了。

于是他抢着说道:“我和顾铭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他是负责海外市场的顾问，我们在联手推进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所以平时的交流会多一点！”

“斯斯，我真的没有。”他十分诚恳地说。

“前几天你也说了一样的话，但是当时你的态度很不耐烦，像是在遮掩什么。”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加班后因为疲劳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发泄在你的身上，我不是故意的。”

方岚竹认错的态度很干脆。他见纪如斯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以为他的心中动摇了。

他再接再厉，进一步发动攻势挽回自己的这段感情:“我们已经相恋七年了，斯斯，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请你原谅我，好吗？”

“你......”纪如斯叹了口气，态度好像软化了一点。

方岚竹露出期盼的表情。

“你看看这个吧。”纪如斯倾身，从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来一本《飞鸟集》。

“这是你书房里的书，被我拿走了。”他一边解释，一边翻到其中一页，手指指向那上面的一句话。

方岚竹疑惑地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你静静地居住在我的心里，如同满月居于夜空。」

这是泰戈尔的一句诗，这句诗的旁边还有一句被人用黑笔写下来的话。

「你于我而言也如满月一般，我喜欢你，岚竹。——顾铭」

“我不知道！”方岚竹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抢过那本飞鸟集，连声音都在颤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斯斯，这本书我都没有翻开来看过！”

“是吗？”纪如斯反问道，“可是你以前和我说过你最喜欢的诗人是泰戈尔。”

“那是——”方岚竹哑然，不得不向他解释:“那是我为了向你搭话而寻找的借口......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文艺一点的对象......”

“除了这个，我还在衣柜的抽屉里看到了一对袖扣，那也是顾铭送给你的吧？你不会买这些东西，我也不会。”

“是......”

“我查了一下，那个袖扣有一个情侣款式，如果你跟顾铭没有什么，他为什么会送你这个？”

“......我不知道......”方岚竹的脸色开始发白。

他确实不知道那个袖扣是情侣款。

“不，你知道的。”纪如斯笃定地说，“你很擅长观察人的情绪，不可能不知道顾铭喜欢你，毕竟连我都隐隐有点感觉。”他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什么。

“我真的没——”

“我们吵完架的那一天，你跟谁出去了？”纪如斯突然问道。

方岚竹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我......”

“吵完架后我心情不好，出去吃饭的时候遇到了顾铭，就顺便一起吃了，吃完饭我就回去了。”他抿了一下唇，“你可以去查我的行车记录仪，一吃完饭我就跟他分开了。”

“没有这个必要，我朋友跟我说你们不止一次在那里一起吃饭了。”纪如斯摇了摇头，“就算如你所说，你不喜欢他，那么在明知道他对你有想法的情况下，你还给他机会接近你——你在吊着他，跟他玩暧昧，是不是？”

“......我......”方岚竹可以否认，可是现在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如果仅仅是一起吃饭，那并不能说明什么，一起加班的同事一起吃晚饭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偏偏......

《飞鸟集》上面的告白，情侣款式的袖扣，这两个都是顾铭送给他的礼物，更是他“出轨”的证据。

可笑的是，他从没有翻开过那本书，也没有佩戴过那对袖扣。

他根本不喜欢顾铭，他只是、他只是......

事到如今，方岚竹也想不出来自己是为了什么了。

顾铭是他的直系学长，他们在工作上很合拍，有些没有办法跟纪如斯说的工作上的事情，顾铭都很能够理解他，还能够给他提供建议和帮助。

这是汉语言专业的纪如斯做不到的事情。

或许，他只是想要有一个能够理解他工作的，用来倾诉烦恼的对象。他不想要把工作上的负面情绪带到纪如斯的面前，他希望自己能够在他的面前保持游刃有余的形象。

而故意和顾铭玩暧昧，也是在纪如斯向他提出要搬出去之后。他不希望纪如斯离开，又找不到理由.......

理智一点讲，方岚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自己的行为。太幼稚了，幼稚得让人发笑。他当时是觉得没什么，就只是吃几顿饭而已，当顾铭对他主动的时候，他会故意冷落他——他不想真的跟他发生什么关系，事实上他们一起吃饭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这些原因解释起来都太复杂了，尽管都是事实，可说出来的话反而就像借口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纪如斯问他。

方岚竹避开他的视线，缓缓道:“我想应该是让你更在乎我一点。如果你发现我不再经常陪着你，你会不会更粘我一点？”

“这就是原因？你就用这样的方式？”纪如斯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是他认识的方岚竹会做的事情吗？

“......你离开我家之后，我很不安。”方岚竹艰难地说道，他那些难以启齿的心思像阴沟里的蛆虫，一旦见光就会让他感受到灼烧一般的疼痛。

“我想你或许是对我的感情变淡了才会想要搬出去住，但是我依然安慰自己，你只是因为跟我作息不一样，你不想打扰到我，你是为了我好。”

“我确实是这样想的，我也同你这样说了。”

“但是当我知道你要跟高清义合租的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嫉妒。”

方岚竹的声音变得有些异样，语气也变得粗鲁了一些。

纪如斯诧异道:“这跟清哥有什么关系？”

方岚竹闭了闭眼，“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不喜欢高清义，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知道我不喜欢他，因为我嫉妒他，这种想法很莫名其妙，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了这种情绪。”

“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恶而不让你跟朋友来往，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就算说出来也只会让你为难，所以我装作无所谓地对你说「很好啊，合租的话高清义也能多多关照你」——实际上我连续好几天都睡不着觉，想你想得几乎要疯掉。”

纪如斯不解，“那这跟你出轨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说你故意接近顾铭是因为我没有跟你同居？”

“我没有这样想！”方岚竹连忙否认，“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试探着抓住纪如斯的手，急切地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在乎你，我很爱你，我跟顾铭一起吃饭的次数不超过五次，私下聊天也从没有逾距，聊天记录我都没有删，都在手机里——斯斯，是我一时糊涂，一念之差做了错事，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这次纪如斯没有挣扎，他看着他们相握着的手，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他的内心不断挣扎着，拿不准主意要不要相信对方说的这些话。

方岚竹的眼睛早就红了，不断地向他说着对不起。

纪如斯还没有见过他这样卑微的样子。

他可能真的很喜欢他，他忍不住这样想。

可是......

“抱歉......”最终，纪如斯还是摇着头，推开了方岚竹的手。

他说:“我现在脑子很乱，我已经不知道你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了。我也不想要去查证你做过哪些事情，那样会显得我很可怜，你明白吗？好像我紧紧抓着你不放一样。你就当......我不喜欢你了，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

纪如斯的体贴让方岚竹的心和肝都绞在了一起，他喃喃道:“那怎么行......是我不好，是我做了错事......我辜负了你......”

“啊......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他手忙脚乱地替纪如斯抹掉从眼眶里掉出来的眼泪，哽咽着说道:“别为我掉眼泪了，我不值得的......”

纪如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可是为什么呢？他明明很平静才对，他一点都不生气，他只是有一点不知所措，有一点迷茫，还有一点难过而已。他发誓真的只有一点点。

然而他越想控制，眼泪就掉得越发凶狠，方岚竹一边用纸巾给他擦眼泪，一边努力地逗他笑:“摆脱我这个渣男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啊，别哭了，笑一笑啊？”

纪如斯看着他，心想，这个人明明自己的眼圈也红得不得了，好像随时都会崩溃大哭一样，看到他这个样子，他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他们明明一样地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