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有二心 第154章 一百五十三回

镇元子大仙的关心不无道理。不过若是我再耽误恐怕师父就要找上门来了。

“阿音。不如在此歇息几日再回去罢。”猴子见我脸色苍白，连忙扶着我。

镇元子赞同道：“观世音。本座看你本来就有伤，如今更是元气大伤。本座虽然不如你师父一般，却也是会些调理之术。”

但我还是坚持回去。

正准备离开，一个小童匆匆闯入殿内。

“师父！师父！有个光头来了！”

万年前，大家一说光头俩字，便能想到我们西方。

镇元子听罢，就有些火气大，怒气冲冲道：“他带了几个人？”

“师父，就一人，兵器都没拿。我见他手上就拿了一串珠子！”

“好他个如来！竟然敢来，本座就去会会他！”镇元子咬牙切齿，似乎真的要大干一场。

“且慢！”我连忙拦住镇元子，说：“仙尊，来人并非晚辈的师父，而是晚辈的师兄，金蝉子。”

旁人不了解我师父，但我了解的。

我们佛门有一人，如芝兰玉树一般高洁。

佛门与道家一向有仇，师父是不会孤身一人来此，如此谦逊之人，乃是我的师兄金蝉子。

师兄估计是发现我离开了灵山，于是捏了追踪符来找我。他一向是最守规矩的，就算今日是要大打出手。他也是先礼后兵。

师兄和数万年后的他不太一样。

沿着石阶拾级而上，他的面容首先映入眼帘。彼时的他，眉宇间没有那么多淡淡的忧愁。甚至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意。

当我看清他的装束，不免有些恍惚。万年后的师兄总是穿着月白色的禅衣。而今日，他着的是五彩的绫罗。

什么时候?我记忆里的师兄，就不再穿着这样的衣服了呢?

“师兄。”

金蝉子见到我，绷紧的嘴角才放松了下来。

和镇元子简单做了个礼，他便注意到了我身边的猴子。大概也是有点疑惑。

镇元子也听说过我这位师兄的美名，大概也是看我三分薄面，便离开了。

师兄说道：“你不在灵山好好修养，怎地突然来到这里了？师父还以为你生气，四方云游了。”

“师兄怎么找来的？”

“我问了灵犀，捏了追踪符便来了。好在师父知道你只是离开了灵山，想你应该会回潮音岛，并不在意。但我担心，如今倒是来对了，阿音，你神色似乎不太好。”金蝉子说着，就要抬手把我的命脉。

我不动声色躲开，说道：“恐怕是这段时间的雷劫让我损伤了一些元气。不碍事的。师兄。”

师兄有些失落，说道：“如今师父对你很是看重，你自然辛苦些。无奈我被你唤一声师兄，不能替你分担些。”

我摇摇头：“师兄。总有用得着你的时候。你不必妄自菲薄。”

记忆中的师兄，鲜少有如此轻松的时候。我看着他，竟然觉得越来越陌生。而那份万年后的爱慕，似乎也不再涌动。

“这就是你在潮音岛新点化的灵猴?”师兄看向了猴子，眼神里也有几分探究。

“是。”我有点心虚。

“可取了名字?”师兄还在追问。

我想起猴子第一次和我见面，说他是花果山的美猴王，便轻轻笑了一声，“不曾。我想等猴子以后有了师父，自然会有了名字。”

猴子看着我，竟然也轻轻的笑了，“可不是，我定要师父亲自取名。”

师兄看着我俩，不知道想什么忽然就出神了。

“师兄?我们就此回去罢。”我连忙将师兄的思绪拉了回来。

师兄点点头，我起身，却忽然感觉到浑身一阵剧烈疼痛，眼前一黑。

好在猴子始终扶着我，他连忙将我抱在怀里。

“阿音?你怎么了?”

师兄也是吓了一跳，伸手探我的命脉，他的眉头紧锁，看着身旁的猴子，眼神似乎像把人剜了，说道：“阿音。为了这颗人参果，你付出了什么?为何你的灵脉，如此羸弱？”

听他这样说，猴子更是震惊，连忙唤我：“阿音?怎么了？你究竟怎么了？”

晕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如今倒在猴子的肩头，已经没有那般难受。

我安抚这一大一小，道：“不必惊慌。待我修养两日，便好了。”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镇元子又回来了。见我如此羸弱，有些担心害怕。

不过依旧还是笑道：“不必担心。观世音既然来我五庄观做客。本尊必然会保证她的安危，今日已经备下厢房。三位小友，不妨在此休息三日吧。”

师兄的眼神这才变得平和了些，只是将我从猴子那边接过，要给我渡气传功。

“小友，不妨借一步说话吧。”猴子正担忧地看着我们，镇元子忽然就凑近了他。

——

“她用什么和你换了人参果？”

镇元子笑笑道：“本座这人参果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再等三千年成熟。一季要万年，只得三颗果子而已。其叶，可令人修为大增，其果可令人起死回生。小友觉得，这果子值得几价?”

猴子纵然出生乡野，却也知道此乃无价之宝。他更知道，观音虽然看着风光，她那潮音岛却是干净得寻不出法宝，连他的水帘洞都不如。

“仙尊主动来找我，也是有话和我说吧?”

这猴子果然有些慧根。

镇元子道：“本尊看你灵根尚佳，是个修仙奇才，若不如拜在本尊这五庄观名下，本尊用一颗人参果与你做师徒见面礼，你用这果救观音，如何？”

猴子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看向了自己的手。

他始终是一副毛脸毛手的模样。在花果山，他见证了一代一代猢狲的成长与死亡，为了能更好的保护花果山，他决心出海，要去蓬莱方寸山。

可若非观音，凭着他的这点技俩，他早就葬身海底了。

想了好一会，猴子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坚定，说道：“仙尊，多谢您好意。这人参果太贵重，并非我这低微小妖换的起的。”

镇元子看着他连连叹气，只说：“真是命运弄人，偏偏你就看上了那菩提。你这等低微小妖，修行浅薄，本尊就教你一些内功心法，想来日后也不至于跟不上菩提的教导。”

小猴子的眼神倏然亮起，又犹豫道：“仙尊若是肯点拨，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镇元子大笑着打断他：“此乃本尊爱才之心，不要你什么交换。观音令我这人参果树起死回生，本尊也当是还她人情了。小友虽是灵石所化，若是日后有机缘巧合，恐怕修为也能令不少仙友汗颜。”

“大仙说的，观音令仙树起死回生，她是怎么做到的?会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此乃秘密。本不该告诉你。”镇元子顿时严肃道：“可她便是为了你，自断一瓣真身与我。她真身乃是六瓣金莲，仙人自损真身，损耗非常。轻则修养两年，重则损伤根基，此后修为受限。本尊生性多疑，佛门乃是六界一个小门小派。若非当年如来诡计多端得了鸿蒙紫气，也不得成为圣人。神树关乎本尊及五庄观的存亡，若非她真心自取一瓣真身与本尊交换，誓要将果树救活。本尊也是断然不信她。”

镇元子说着，手上便出现了一盒木匣，里面正静静躺着一瓣莲。花瓣细腻，细看，可见金光如丝，在脉络间穿梭纵横。

“她的真身，竟是金莲。”猴子不免惊讶。

这世上，能修道者本是不多。而花草树木性本柔弱，倘若想飞升上仙，必然得付出千百万的努力。上万年难出一名。而观音如今的地位，当真是个神迹。

镇元子也不免感慨：“她小小年纪斩妖伏魔，六界子弟众多，却也难出其右。也不知这如来究竟是哪里得了如此厉害的徒弟。这徒弟天赋异禀，却也对他忠心耿耿啊。”

——

接下来的几日，我都在屋内修养。师兄照看着我。

再见到猴子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他今日心情很不错，不过他一走近，我就发现了他的不一样。

他体内的经脉已经打通，只待一位师长传授法术。

“阿音，我学了一些基本的心法，会了些小技俩。”猴子笑意清浅，似乎等着我夸奖。

“三日就打通了全身经脉。猴子，你果然厉害。”我很高兴。

金蝉子本来正在看经书，闻言也是仔细打量着猴子。

“算不得厉害。与阿音比起来，我这实在算不得厉害。你伤势如何？”

“小伤。我们今日便可回潮音岛了。”

猴子点头：“那太好了。”

“你要同我们一起回去吗？”

猴子毫不犹豫道：“自然是。”

我更高兴了。

我以为遭此一难，猴子又得了些点拨。就要离我而去，没想到他还愿意同我回潮音岛。

“阿音。”金蝉子出声，说道：“在你元气恢复之前，我也不会回灵山了。”

“也好。师兄便和我们一道回去罢。”

回了潮音岛，灵犀见我们各自安然无恙，便是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

“你没事，可是太好了。”灵犀眼含热泪。

似乎每次见到我平安归来，灵犀总是眼含热泪。有时候我觉得她太像我的母亲，总是记挂着我的生死。

“灵犀姐姐，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南无观世音菩萨。可是要飞升成佛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事?”

灵犀也不想解释，一下深深地抱紧了我。

回了潮音岛，日子又变得轻松起来。

师兄这时候的法术和我差的很远。他修的佛法不重杀伐，为弥补此处，他博览群书，可谓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见我岛上简陋，硬是为我修了一座楼阁，供我修行居住。

“师兄，你真是厉害！”我赞叹不已。

“不及师妹厉害。这些东西，师父从来是看不上的……”师兄道。

师父更不会不让我看这些，只督促我学习佛法。可惜师兄至今还没找到合适的修炼之法，修为始终停滞不前。

“大仙如此厉害。不知能否教我一二？”猴子出声道。

师兄虽然对猴子有些介意，秉着佛之初心，也十分慷慨。

有一日，猴子忽然说，要送一个礼物给我。

我很高兴，问道：“是什么礼物？”

“今夜戌时。在海崖上。我等你。”

猴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学木艺，不知道他竟然还偷偷做了礼物给我。

戌时。海崖。

海崖是猴子之前常来的地方，他时常就坐在老松身上看月亮。老松说他在思乡，我那个时候不懂什么是思乡，如今已然明白。

猴子这次回来以后，很少来海崖。

今日，他却在海崖上，做了一座架子，吊着一把长椅。

“此乃何物?”

“阿音。它名唤秋千架。”猴子拉着我坐在了椅子上，“你可要抓紧这两边绳索。”

猴子说着，便将我推的很高。

我顿感新奇。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玩意的？这感觉，好像我幼时初学飞行一般。”

“竟然还需要知道吗？”猴子忍不住轻笑道：“我们花果山的猴子，平日里就是抓着藤蔓在树林间荡来荡去。不过是动了点心思，就做出来这座秋千架。”

秋千玩累了。我俩双双坐在秋千上，秋千微微晃动着，猴子环抱双臂，闭眼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猴子，你当真要拜菩提老祖为师吗?”

猴子点点头，“非他不可。”

一想到猴子会离开，我有点难受：“其实，我也可以教你法术的。”

猴子睁眼，看着我道：“我知道。阿音很厉害。只不过，我心中已立下誓言。”

“那你学了法术，要做什么呢？你也想和我一样，降妖伏魔吗?”

“我若成仙，便可以保护阿音了。也可以保护我的花果山。阿音忘了，我可是花果山的美猴王啊。”

“你保护我?”我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哪怕是关心我如同灵犀一般，也只是照看我，没有说保护我这种话。

“阿音，你觉得不可能吗？”

我摇摇头：“只是实在太高兴了。头一回有人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信你，将来学了法术，一定会令六界闻风丧胆。毕竟，你可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听过各种各样的出生，什么肚子里出来的，地里长出来的……唯有你不一样。”

猴子忍不住笑道：“阿音，你实在太可爱了。”

我与猴子又开始打闹。

后来有些困顿，我便和猴子回了屋里。

“我若成仙。我定还你这条命。”

忽然听见猴子说道。

“什么？”我转过身。

却发现猴子早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