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县令拍响惊堂木。
葛县令听了一耳朵,知道堂中跪着的女子说了什么。
他今年才上任,若是这女子没诓他,处理好案件,不仅能让赵家欠他个人情,还能借力打力整治一番县中拍花子猖獗的现状。
想了想这实在是个树立名望的好机会。
但这女子若是骗了他……
葛县令面露严肃,但顾及对方可能真是赵富户的女儿,声音微微压了压:
“你说你是赵明之女,可有证据?!”
证据?江禾早就理清了原主的记忆,身上压根没什么信物,只能伏跪在地细细数来外人不得知的赵家情况:
“民女江禾,生母江若雨,外祖父乃是有名富商江秉荣,后来母亲要嫁给父亲赵明,外祖父不愿,是母亲绝食相逼才得偿所愿。但母亲生下民女没几年便因疾病缠身、难以医治去世,父亲没多久另娶继室何氏,生下弟弟赵耀,弟弟腿根有一红色胎记……若大人有疑,民女愿与赵家当堂对峙。”
跟报户口似的秃噜出来,有心者调查,也能调查出家中的关系人脉,但这其中细节,常人便难得知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见赵家人。
江禾来报官的目的有两个:让原主父亲与她相见,完成系统任务;再借势让陈家、司家付出代价。
只要那赵明能来,江禾便有把握让他咬牙认回自己。
这赵明在原主的记忆中,极其伪善,他最好名声。现下这一传十十传百,永丰县不用多久便会得知赵明遗失的女儿逃出来报官了。
若是赵明想以防后患杀了自己,那也得是回府待上一段日子,以更让人信服的理由弄死她。
比如让她如同原主母亲江若雨那般,无声无息消逝而亡。
葛县令心下已信六分,知道此事不容小觑,立刻派人去赵家所在的城中唤人。
葛县令目光落在堂中可怜的母女俩身上,又问:“你是否还记得当年被拐之事的细节?又是被拐去了哪家?”
江禾暗戳戳上眼药,同时故意不留话柄道:
“那时民女尚小,很多事都忘了,只记得那拐子是男人,后来民女被卖入平山村陈寿家,那当家的说我年龄大且来路不明,最后以五两银子将我买下。”
江禾可没忘《大昭律》中所说的知情而买者,也要杖一百,徒三年。
继续泪如雨下道:“民女不愿屈服,被陈家虐待,差点打废双腿,最后实在没办法将我与司宏昌家换亲,这司家也知我是被拐,对民女非打即骂,民女只能以装疯躲过,但那司宏昌长子司绍山与司氏勾结,下了兽药,民女这才生下了女儿……”
说着,江禾抱住同样低声呜咽的江溪,颇有相依为命的意味来。
江禾说司绍山知情兽药之事,实则她并不知究竟真相是如何,她只是没有那么善良,让司绍山美美隐身。
毕竟他也是直接的加害者,假死,就能这么一笔勾销了么?
江禾心中冷笑。
葛县令也显然捕捉到关键信息,这陈家司家皆是知情此人乃是被拐的情况下,买卖换亲的。
他确认一番:“你说,这司绍山乃是违背你的意愿强迫你的?”
江禾抹着眼泪,点头确认道:“民女确实不愿!只是兽药让民女失去力气,难以挣扎……”
葛县令狠拍惊堂木:“来人!将平山村涉案的两家皆抓来!”
衙役立刻应下。
这平山村离永奉县有一段路程,比距离赵家还要远一些。
那县令坐着有些累,想着要不明日再开堂审问,但余光瞥见挺着上半身、松柏般跪着的江禾,心下又不好提出来。
这算是紧急案件,葛县令忙加了一句:“快马加鞭!速速带人来!”
江禾咬牙又跪了一会,那葛县令终于碍于赵家,让她先站起来,去二堂东侧厢房休息。
赵府中,县衙上门递话,小厮不敢耽搁立刻回正院禀告老爷。
端杯品茶的赵明举止从容、沉稳如山,保养极好的脸上几乎没有岁月的痕迹。
他此时却被小厮急忙的一番话吓到,手微微发抖,泼出茶水来,失态扬声道:“什么?你说小姐找到了?”
得知消息姗姗来迟的赵耀忙跨进来,衣衫不整,身后跟着的书童差点没跟上。
赵耀咬牙,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赵明见他这副模样,指着书童气道:“少爷书房有谁在?”
此时正是赵耀未时读书之时,就算躲懒小憩,也不可能领口歪扯,露出肌肤来,一看便是有鬼!
书童忙跪下不敢说话。
赵明一拍桌子,气得闭了闭眼:“都退下!”
闲杂人等退走,他才瘫坐在红木椅中,皱眉道:“找到的话,就认回来吧。”
这怎么能行?赵耀急了,要是那死女人回来了,他日后继承点产业岂不是要去匀出来一点给她了?
赵耀急切道:“爹!不可!她可是知道我们秘密的……”
赵明深思,不确定道:“那时她年龄尚小,说不定已经忘了。”
“这怎么赌!不行,当年就得直接杀了一了百了!……现在也不迟,我这就去找人!”赵耀急不可耐,转身就要跑出厅堂。
这副样子,赵明自然明白对方在忌惮什么。
因此怒道:“站住!若是她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意外,你让别人怎么猜赵家!”
赵耀死咬下唇,摆烂地一下坐到板凳上,拍拍旁边扶手,“那怎么办!”
赵明刚要出口说话,院中小厮通报:
“禀老爷,夫人来了。”
赵明给儿子一个眼神:“先按兵不动。”
俩父子起身,那门外便走来一位雍容尔雅、矜持端庄的华衣女子,这正是赵明娶的续弦——京城四品官员家的庶女许氏。
官商来往密切,相互依附,赵明对待许氏相敬如宾,此时也起身相迎道:“夫人怎么来了?”
赵耀也端正了点姿态:“母亲。”
许氏娴雅一笑:“我听闻找到禾儿了?”
赵明点点头:“永奉县县衙派人唤我们过去,说是有一女子声称是禾儿呢。”
许氏喜上眉梢,却想起什么,顿时黯然神伤道:“当初也怪我忙于府务,没能好好看护好那孩子……”
赵明虚情假意地安慰:“这哪能怪夫人,这衙役还在外面等着,我准备这就出发。”
“我也去。”许氏意料之外的话让赵明一愣。
许氏的自责是真切的,她早产伤了身子,只有赵耀一子。当年作为家族不算受宠的庶女嫁来时,江禾待她极好,也常缠着她问京城的见闻。
彼时这府中皆是江家旧奴,也是见小姐如此态度,才对她恭顺听从的。
若不是江禾,许氏怕是也难以那么快放下心结,好好过着日子。但伤身后她忙着照顾耀儿,又要处理府务,便对江禾疏忽了些。
谁曾想……
许氏握住赵明的手,坚定重复道:“我也去。”
若是推脱怕会惹其生疑,赵明略过赵耀的挤眉弄眼,故作轻松道:“既然如此,即刻便出发吧。”
赵耀眼看阻止不了,忙跟紧两人,最后套了两辆马车齐齐往永奉县赶。
不过半个时辰,县衙外,材质不俗的马车停稳,另有奴仆摆上马杌,打了帘子扶主子落地。
一家子整整齐齐立于庄严的县衙之前。
领路的衙役立刻进去通报,葛县令忙不迭迎出来。
这朝代虽商人地位不高,但官商相互扶持,多有商人资助寒门弟子、雇佣名师教授,助其中举。
而这类中举之人,部分甚至考中进士,后被授官回馈恩人。
赵家这十几年来也模仿这种行为,有一人原是山野出生,被赵明派出去的“鉴花使”相中带回,如今不过弱冠之年,却已中探花。
这实乃惊为天人,此人前程不可小觑。
扶鸾的贵人赵明,更是不可怠慢。
更别说赵明的老丈人乃是四品京官许大人。
葛县令仿佛已经看见自己惹怒赵家、被京中的许大人、探花暗中上眼药、仕途多舛的模样。
没这么夸张,但葛县令每天都在做梦什么时候能升迁,最怕这种事情。他吓到自己,笑意盈盈赶紧将人迎进县衙。
赵明对他也极为恭敬,弄清楚现在的情况,原来得等到平山村那两家人抓来才能升堂审问。
许氏向来举止端庄,此时却急急问:“请问葛大人,禾儿此时在哪?”
葛大人引他们往侧厢房走:“正在此处。”
江禾等待多时,担心三岁身躯的江溪饿着,拜托吏役买些糕点来,那吏役请示完大人,不过片刻便买来县中有名的桂花糕。
糕点香气浓郁、绵密弹润,入口桂花香中淡淡糯米香在口腔中爆开,入口即化。
但吃多会腻,好在有茶水压下甜腻。
江溪也认真吃了好几块,做丫鬟时主子有时会赏些糕点,后来被葛家小妾看中传艺,更是不缺这种便宜易做的糕点。
但今日吃的桂花糕,甜丝丝的,似乎比她当官夫人时吃到的精致糕点更好吃。
江溪毕竟是三岁的小孩的躯体,半夜赶路,精神紧绷熬了一天一夜,此时忍不住趴在厢房桌上枕手睡着了。
不多时,江禾耳清目明,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并夹杂着交流。
她立刻站起来,上前两步来到门框处,抬眼便见到正往这赶来的赵家人。
原主的记忆中很喜欢继室许氏,并唤她为母亲。
江禾眼泪说来就来,泪眼婆娑:“母亲,父亲,弟弟……”
许氏微愣,站她面前的姑娘,穿着脏污的破布烂衣,露出的肌肤满是剐蹭而来的泥土灰尘,瘦骨嶙峋仿佛被风一吹便摔倒了。
那张瘦削的脸也灰扑扑的,模样大变,却与记忆中可爱小丫头的脸重合。
许氏瞬间便知,这丫头过得很不好,她原以为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去,谁知会有人家这么糟践人。
许氏忍不住急急上前,握住江禾的手,未语泪先流。
江禾浑身僵硬,因为诈尸的系统突然蹦出来,“滴——”的一声,吓她一跳。
【任务已完成,奖励发放】
【奖励江家全部遗产,正合理转移中——】
【奖励低价菜品原料进货渠道】
【新任务:请开始经营一家客栈】
这新任务对她回去有啥用?难道这客栈有隐藏的等级?经营到满级她就能回去了?
还有这遗产,这原料渠道,莫不成能是直接送上门来?
江禾心下疑问很多,眼前几人皆在看着自己,她没法细想,握紧许氏的手哽咽道:“娘,你们过的还好吧?”
许氏自责道:“不必说我们,你呢?你过得好吗?都怪当年我疏忽了你,不然你哪里会走丢呢?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
两人说着抱头痛哭起来,江溪早已被惊醒,坐在原处观望,暗中赞叹江禾演技竟比戏班子的还专业。
赵明也忙上前,按下审视的目光,无奈道:“也怪我,我日日忙于经营,没怎么管你们,要是我当年对你们多关心点……唉!”
赵耀硬挤不出眼泪,在一边用力揉眼睛,红着眼道:“姐,都怪我!”
江禾真想踹这两个男人一脚,大喊:不怪你俩怪谁!
但她不能。
江禾咬牙,面上善解人意,咬唇摇头:“不怪你们,很多事情如今早已忘了,只记得那年十岁出去贪玩,走丢了被拐,想必这么多年来,你们也很为我担心吧……”
担心个屁!人就在眼皮子底下,都没出江州,她才不信赵家全力以赴还能找不着原主,一看就是父子俩故意的。
赵氏父子听她所说的话,暗中眼神对上,皆微松了口气。
在后边的葛县令见大家情绪收不住,连连上前几步,委婉道:“大家先进去调整休息一番吧,上公堂估计还要晚些时候。”
算算时辰,这平山村实在偏僻,快马加鞭过去两家人捉来,也得到深更半夜了,这案子怕是得明日再审。
江禾心中稍定,暂时满脑皆是系统所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