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李元离开京城的第三天,京城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兵变——赵然兵变。
一位名唤赵然的农民一呼百应,带着桂林郡的万千军民杀进了齐国都城,沿途广受百姓拥护,似有破军之势。
京城中人人自危,逃跑之人数以万计,谭梦收到消息,按照这个趋势,明日便可抵达京城。她疾步赶去见父亲,却被一句呼唤声在门口喊下。
“父亲!”她匆忙走向他:“如今京中形势不明,兵符又不在您手里,您若是一定要去对阵,女儿这里还有些人。”
话还没说完,谭曲薄就打断她:“梦儿放下,为父心里有数,谭家军从来不是那小小兵符可以调动的,真正让他们甘心臣服的是这天下的百姓,至于你那些手下,就让他们留在你身边照顾好你,父亲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嗯?谭曲薄抱着那柄常年跟着他走南闯北的剑,笑着交代她:“我的梦儿长大了,从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记得照顾好你母亲。”
谭梦眼眶泛红,抽噎道:“父亲,女儿……一定谨记!”
“还要记得,照顾你自己。”
谭曲薄将女儿抱在怀里,老皱的脸庞上不经意掉出一颗泪珠,他的双手常年练剑,看着健硕的脊梁已经稍稍能看见弯曲,可即便这样,在对上女儿满脸的担忧时,还是能笑着安慰她。
谭书小跑着过来,急促而肃穆道:“将士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大将军一声令下!”
谭曲薄松开谭梦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你爹这半辈子有你们这两个孩子,知足了,若有下辈子,还当你们俩的爹!”他看了看谭书,又看了看谭梦,才收起的泪光险些又涌了出来,但还是被他忍住了,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
谭书朝着她伸出双手,含笑道:“妹妹,抱一个!”
二人紧紧抱住不到片刻,谭书就抽身离去了,转身挥手告别时,说:“替你哥照顾好你嫂子!”
谭梦带着哭腔,说:“我知道了,你和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二人背影消失在拐角,谭梦眼眸中泛着泪光,从小到大她听说过无数次的战争,这一次是距离她最近的一次,而这一次,她也要学着成为家人的依靠。
“爹爹,哥哥,你们放心,谭梦一定会守住这个家的!”
她擦干眼泪,重新收拾了一下心情,将整个谭府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除了年轻人,还有不少的年迈的老人和小孩。
谭梦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才庄重开口:“诸位,今日国家遭逢事变,本府家主已经带着大公子前往前线对敌,此次兵变,牵涉甚广,朝廷又恰逢大战休养生息之际,所以成败犹未可知,若是失败,京城可能会血流成河,现在京中已经有不少人离开,我再次也表示理解,同时也祝愿大家一路平安,若是有想离开的,现在就上来多领两个月的工钱,即刻离京去,若是有愿意留下来同我谭梦,我们谭家共同对敌的,我谭梦代表谭家列祖列宗,京中万千百姓,谢过诸位!”
一番话了,只走出稀稀落落的几个人,白秋亲手将答应好的双倍工钱分发给他们,他们便离开了。谭梦重新看了一下人群,发现基本上没怎么动,继续道:“若今日不走,日后便再也离开可能,还请大家认真仔细地深思熟虑地做出选择!”
一个撑着拐杖的老太先前走了两步,感激道:“若非谭家收留,我老婆子当年就死在了马匪的刀剑下,将军待我恩同再造,夫人和公子小姐待我亦是关心有加,我老了不想走了,谭家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大声说:“我洪名前半辈子都跟着将军,后半辈子也断不能窝囊,老子就在这守着,他们要是敢来,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他们个干净!”
一个布衣钗裙的丫鬟怯怯道:“我这条命是公子从路上捡回来的,到了谭府,将军和夫人,少爷和小姐,还有诸位待我如兄如父,如母如姐的家人,这样的家,我舍不得离开,我愿留在这儿,与小姐与谭家与齐国共进退!”
人人细讲着与谭家的渊源,言语间尽是家国义气,恩情友情,世间之美千万,今日的谭府,占了大半。
“共进退!”
众人一呼百应,确定留下。
谭梦见状也不再啰嗦,有条不紊地交代下人囤好干粮和水,将将士家里的遗孀和幼童都尽数接到了府里,在府门前设立粥棚,将府门大开接纳那些暂时无处栖身的贫农和乞丐……
三天过去了,京中出现了许多流民,街头巷尾尽是被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老百姓,起初各家酒楼和包子铺,粥棚还能接济一二,现在各家粮食渐少,京中粮行也是出不敷入,不得已将米价抬了上去,实在是帮不起了。
敌军硬攻函谷关,折损了不知道多少人,但战力却依旧不减,谭曲薄统领全军准备死守关内,朝廷却给他下了一份密函,让他率领大军主动进攻。
一位将军气愤道:“陛下当真是老糊涂了,这样的攻击力,进攻约等于送死!”
另一位将军沉默片刻,道:“陛下的意思,也许就是去送死!”
“住口!不可议论陛下,军规怎么学的,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谭曲薄呵斥道。
“高瞻礼愿自领二十军棍,还请将军切记,将在外军令有所受!”他也不会的离开,棍棒的起伏声在回荡在众人的耳畔,也砸在谭曲薄的心上。
“大将军,高将军的话虽然糙,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函谷关历来易守难攻,敌军若是想攻进来,没这么容易,但若是如陛下所言,那我方将士必定损失大半,而且还不定能突围,若败了,我方就彻底处在弱势了。”
谭曲薄忖度着,让在场众人说说各自看法,但多数都是持反对意见。
谭曲薄看谭书没开口,直接将他挑出来问:“谭书,你说说。”
“将军,末将同意也不同意。”
众人纷纷看向他,谭书指着地形图上的地势说:“函谷关易守难攻,敌军胜算不大,但长此以往,双方僵持,受苦的终究还是无辜百姓,若能反其道而行之,穿过黄河,再南下函谷关,攻击不备,内外夹击,一击拿下,胜率自然就大了。”
“好主意啊!敌军只想到我们会直面出击,但绝不会想到我们会绕开函谷关,从后背出击,妙啊!妙啊!大将军,少将军此计绝妙啊,既没有违抗圣命,还出其不意,绝妙啊!”
“我也觉得行!”
……
众人轮番点头表态,谭曲薄心中也有了思量,但这人选谁去呢?这条路首先就是度过黄河天险,而后进入敌军腹地不被发现,亦需要极强的能力。
“谭书请愿前往!”谭书身先士卒道。
“大将军,末将也去!”刚受完罚的高瞻礼一瘸一拐地走进来道。
几位将军互相打量了一下,有此等胆魄且又能力的,当属他们二人,但在场的诸位将军还是不忍看着后辈去,一个接着一个地请愿,顷刻间全数都请了一遍。
“都起来了吧,这次的主意既是谭书提出来的,那就你去!”
高瞻礼催促道:“还有我!大将军!”
“你父亲交代过我,要好好照看你,谭书是我的儿子,我可以做这个决定,但你若是要去,除非在场将军全部同意,否则免谈。”谭曲薄其实也不看好他,虽说他父亲是兵书尚书,自小在军事上也颇有想法,但他自小养在京城,与三公主还有婚约,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重要的是他没上过真正的战场,纸上谈兵得来终觉浅,这样高瞻礼,着实不适合去。
“大将军,诸位叔叔伯伯,我知道在你们心里,我比不上谭书,我没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自小养尊处优,但我擅谋略,有激情,方才少将军说的那条路看上去可行,但实际上需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少将军作战经验确实丰富,但缺乏水路经验,此时正逢冬季,我军如何快速踏冰过河,若遇敌军,如果巧妙用计脱身,这些我都学过,也从知晓解法。瞻礼年少时受诸位庇护,现在我长大了,我也该为我自己向朝廷尽一份,还请大家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谭书素日虽然不喜欢高瞻礼,但今日却开口为他请命:“大将军,末将请求高将军与我同去!”
几位将军思虑片刻,达成一致:“还请大将军同意!”
谭曲薄笑着看了看两个最年轻的一辈,干脆道:“那你就同去!”
赵军营帐内,篝火熊熊燃烧,一个少年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手冰凉,在他床边坐着的是赵然身边最得力的幕僚——慕秋。
“慕姑娘,将军有请!”一个士兵站在门外轻声道。
“知道了。”慕秋伸手低声对李元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赵然一见她来了,立即从座位上起来:“慕姑娘,你可算来了!”
“何时如此惊慌?”她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