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乔十多年的人生里,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你要懂事。
小时候,想要花裙子和洋娃娃,沈万总是会破口大骂,老子哪里有钱给你买这些,懂点儿事行不行?
想妈妈的时候,是林姨慌忙帮她把眼泪擦干,说,乔乔快别哭了,不然你爸看见又该不高兴了,乔乔要懂事。
她问林姨,什么是懂事?
林姨说,懂事就是要为别人着想,不提过分的要求,不让别人为难。
她问林姨,是不是我懂事了,妈妈就会回来了?
林姨只是抱紧了她,没有说话。
这么些年来,她仿佛已经习惯了懂事。
想要的东西,不管怎么哭闹都是得不到的,也许,还会换来一顿打,所以慢慢的,她不再哭闹,告诉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想要,慢慢的,也就真的不想要了。
不去强求也不敢相信别人的承诺,因为只要不期待,就不会失望。
哪怕是后来大了,到了学校,到了现在的家,老师和父母也总是欣慰笑着,说,乔乔真懂事。
只要懂事,就能换来冷言冷语里的温暖,换来在乎的人的笑容,不是很好吗?
所以那些因为懂事,而压抑的自我需求,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你不用那么懂事,陆乔,有我在。
从来没有。
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觉得,她的感受也很重要。
包括她自己。
谢骞说,她太在乎别人怎么想了,在乎到不顾自己的感受。
其实不是的。
她只在乎在乎她的那些人的感受。
在沈万身边生活的十多年里,辗转了太多地方,尝尽人情冷暖,也听过各种谩骂,如果要一一在乎,那她大概早就被伤得体无完肤。
她并不害怕恶意和伤害。
可是她却害怕旁人对她不求回报的好。
因为担心会给他们添麻烦,担心自己没有办法回报更多,担心对方热情退却后巨大的落差。
从心底深处,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无条件的爱。
因为从未感受过不求回报的爱与付出,因为总是被忽视,所以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所以妈妈才抛下她走了,所以爸爸才总是打她,这份觉得自己不够好和不配得的感觉一直一直缠绕着她,哪怕她尚未意识到,却早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生根发芽,渗透进她的思想骨血。
“乔乔,你睡了吗?”陈思怡敲了敲女儿的房门,也打断了陆乔的思绪。
“还没呢。”她起身打开房门,把陈思怡让了进来。
陈思怡摸摸女儿的头发,“这几天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陆乔笑,“妈,我早就没事了。”
陈思怡点点头,她是被陆舒吓怕了,幸好陆乔的身体很健康,就连普通感冒都很少,所以这一次发烧,才会让她那么紧张。
她在女儿床边坐下,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乔乔,你生病的时候有个男孩子给你打过电话。”
陆乔“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她心里已经觉得是谢骞,她的异性朋友很少,除了他,不太可能是别人。
陈思怡见她这样,问:“你知道是谁?”
陆乔点点头,“我们学校的同学。”
陈思怡心里担忧,语气也严肃起来,“乔乔,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陆乔愣了下,如果是之前,她可以斩钉截铁的告诉陈思怡自己没有。
可是经过了沈万的事,谢骞在她心里已经不再是避之不及的代名词,她分辨不出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摇头的时候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
陈思怡盯着女儿,“真的?”
陆乔这时点点头,“妈,我不会早恋的。”
陈思怡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其实你红梅阿姨告诉我的时候我也不太信,但是又担心万一是真的,你说没有就最好了。”
红梅阿姨,那就是纪衍泽说的了。
可他明明答应过自己不说的。
陆乔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回到学校,顾嘉卉正拿着手机玩,见她来了,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听说你被分手了?”
陆乔接过,还是那个热议她和谢骞的帖子,这一次说的是谢骞已经很多天没有给陆乔送东西了,他们是不是已经game over了。
陆乔把手机还给顾嘉卉,“就没有开始过。”
顾嘉卉凑过来,“那你俩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送东西了,可这两天老和我们一起吃饭啊,我看着你俩关系比以前好多了。”
陆乔还没说话,顾嘉卉一声惊叫,“啊,我知道了。”
见满教室的人都回过头来看她,连忙压低声音对陆乔道:“你俩不会是好上了吧,他才把这些追人的招数给免了,这也太那什么了,好歹也坚持一段时间啊。”
陆乔好笑的看她,“你也太能联想了,根本就没有的事。”
顾嘉卉狐疑的看着她,“真没有?”
“没有。”
“那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顾嘉卉还在追问。
与此同时,国际部那边,林维扬也在追问:“你跟陆乔到底怎么回事啊?”
好多天不见他动作,可是分明又比以前更上心。
“喜欢就追啊,兄弟。”林维扬道,“要我帮你吗?”
“你的那些招数……”谢骞摇头笑笑,啧了声,没往下说。
林维扬道:“你管它俗不俗,有用就行。”
谢骞道:“对她没用。”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林维扬犹不服气,却听谢骞淡淡开口——
“不试了。”
他愣了下。
这是,要放弃了?
谢骞走出教室,杵在围栏上,看广场那边普高部的教学楼。
他没有再送她礼物,没有再做她不喜欢或者会让她觉得为难的任何事情。
明明,他有很多种方法,就要可以逼她就范。
可是谁让,他就舍不得了呢。
他喜欢的姑娘,脆弱又坚强,敏感又善良,克制又小心,聪明又单纯。
那就这样吧。
不要惊动。
等她自己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