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寒冬,将入夜,外头雪下得小了些,鸟雀扑过枝头,弹起莹白的雪沫。
厢房内燃着的劣质炭已然熄灭,屡屡白烟透过门窗缝隙悄无声息与冷风融合。
赵荣华被噩梦惊醒,一睁眼,四周黑漆漆的,门框上的毡帘被风吹的轻轻鼓动。
她伸手拂去额头的薄汗,后脊也湿透了,乍一起身,凉风趁虚而入,灌满衣衫,她拢着衣领,将光滑如水的长发从颈间拨出,又去够被面上的外衣。
“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同屋婢女嘟囔了一句,抬眼瞪过去。
赵荣华那张素净的小脸好似一抹凝脂白玉,清澈洁净的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
婢女覆下眼皮没好气地“嘁”了声,随即扯着被子翻了个身,弄出很大动静。
赵荣华系好衣带,趿上鞋,取出那件最厚的棉衣裹在外头,又将耳朵搓了搓,这才轻轻打开房门,细成一缕的风霎时卷起毡帘,将炉子里的最后一抹白烟鼓散开,热气全无。
她忙反手合上门,在旁人清醒前一刻,踏着积雪,往小厨房走去。
现下才三更,甬道两侧的枯枝投下重重黑影,赵荣华一路低着头,脚步匆匆,却还是湿透了脚尖,她站在小厨房门口,用力跺了跺雪,这才掀帘进去。
香月正拄着胳膊靠在灶台上,半边脸颊被火烤的通红,脑袋一磕一磕的,显然困极。
今夜是她跟香月值守,香月上半夜,她到五更过来换班。
只是梦见祖母那张薄唇不停翕动,就像密室里敲击的木鱼,震得她脑袋紧箍,既然睡不着,便索性早些过来瞧瞧。
香月在她洗菜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她揉搓着眼睛,朦胧间看着那道纤细柔软的身影从地上端起水盆,又撸起衣袖,露出雪白藕段一样的腕子,将青菜泡在里头,慢条斯理的清洗。
同样的粗布棉衣,穿在她身上仿佛格外好看些,纤腰袅袅,细颈瓷白,就连泡在凉水中的十指,也不似他们一般,粗肿笨重。
香月挠了挠手上的冻疮,赵荣华闻声往后看了眼,摘菜的手却没有停歇,“你回去睡吧,左右我都醒了。”
晨起的汤羹好做些,只需早早泡好米,炖两个时辰,黏黏糯糯吃起来便是香甜可口的。
容家从幽州来,在吃食上并不苛刻。
香月走过去倚着墙站定,她身形略胖,却是小厨房里最好相处的,性情耿直,喜怒都在言表。
“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小姐有你这样,做活利落,能吃苦又不唉声叹气的。”
赵荣华眉眼一弯,将青菜沥了沥水,放到案上,素白的手指按住菜梗,“那你见过的小姐会怎样?”
香月扯开嘴角跟着笑起来,“总归不是你这样的,至少该窝起来痛哭几日,然后....”
“顾影自怜,伤秋悲月,最后形影相吊,枯槁呕血是不是?”赵荣华的手指很是灵活,没多时便将那堆菜切成丁,收到木盆里。
香月会心一笑,打了一连串的哈欠,很快脚步声走远。
赵荣华拿刀的手一松,整个人也慢慢吁了口气。她走到小厨房西墙角跟,蹲下身,两手摩挲着砖块,找到松动后,轻轻将砖起出,里头果然有封信。
她心跳一滞,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旋即捏着信站起来。
日间有个与祖母年岁相仿的嬷嬷过来,与其余几人闲聊了几句,离开的时候,有意无意擦着赵荣华的身子经过,目光,扫向西墙角跟,又像怕她没有会意,还使了个眼色。
看信之前,她大约猜到是祖母托人送的,虽已寒了心,却莫名抱了希冀。可当她读完信的时候,只觉一阵一阵的寒凉兜头泼下,她从未有一刻觉得像此时这般无助。
既能找到她,非但没有托人送来可以打点傍身的银票,还写了一封声泪俱下的恳求信,以多年养育之恩挟她忍辱负重,以候近身侍奉容祀的良机。
信中字字紧逼,就像祖母不苟言笑的脸,骤然贴在她面前。
赵荣华吸了吸鼻子,一把攥起那张纸,继而决绝的扔到灶火里。
明晃柔晕的光映照着她皙白的脸,将两颊染上殷红,她的眼睛明亮清澈,两团火苗在黑瞳里不断跳跃着,闪动着,她横起衣袖,胡乱抹了把,忽然身后传来掀帘声。
“殿下饿了,要吃煮饼。”来人是容祀贴身侍卫,胥策。
他扫了眼小厨房,见只有赵荣华一人,不禁摸着后脑勺,言语客气许多,“赵小姐,你若是不会做,可以去找旁人帮忙。”
赵荣华起身福了福礼,“大人,奴婢会做。”
胥策讪讪,也不好再说什么。
杀入京城的头一日,容祀便亲率精卫赶往城门口,拦下抬棺人,将假死的赵荣华直接抬到他的寝宫,守了三日,又在她清醒的那一刻,险些掐死她。
胥策跟在容祀身边十几年,自然知道他跟赵荣华过不去无非为着死去的姚鸿。
容祀年幼时,机缘巧合得过姚鸿帮扶,故而念着这一份情,想把姚鸿生前最爱的女人生祭过去。
可不知为何,他没掐死她,反而将其放在小厨房。
胥策想起来什么,一拍脑门,半道折返回去,打帘就看见赵荣华撸着袖子,正专心调和浆料。
她本就白皙,露出的那一截手腕细嫩如玉,正用指肚沾了蜂蜜,调试甜度。
“赵小姐...”
“大人,你还是叫奴婢名讳吧。”
如今的“赵小姐”,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讽刺。
“那个,煮饼外头别加白芝麻,要黑的,裹两层。”
赵荣华应了声,却见胥策没走,不禁抬头咦道,“大人可还有事要吩咐?”
“殿下今夜疲惫,届时你把煮饼送到书房门口,我自会出来拿走。”
胥策是在私下提醒她,容祀心情不好,不要跟他冲撞。
赵荣华对他颇为感激。
煮饼做起来本就繁杂,待滚完芝麻,几乎要四更天了。
赵荣华将食盒护在怀里,雪又下大了,扑簌簌的迎面打来,连睫毛上仿佛都落了一层,她眨了眨眼,前面灯火重重,正是容祀处理公务的书房。
她有些后怕,脚步下意识的收敛。
当初自恃聪明,拒绝了祖母让她以美色引诱容祀的主意,她服下假死药,想着三日后便能彻底摆脱赵家,离开京城,心里是万分高兴的。
只是那份高兴在睁眼的一刹,全被容祀毁了。
手指冻得有些僵硬,她往上托了托食盒,侍卫进去瞧了眼,胥策还未出来。
半晌,门发出轻微的响动,走出来的却不是胥策,是个长相俏丽的婢女。
她先是看了眼赵荣华,旋即翻了迹眼白,慢慢走下高阶,“殿下还在忙,把东西交给我就行,你回去吧。”
转身的光景,却听到一声不明所以的嗤笑,“上赶着亲自过来,真当旁人不知你在想什么,下作样儿...”
一阵风兀的刮起,吹得她脸颊通红,赵荣华没回头,余光瞥见那人桃粉色的衣裙,在素白的雪地里绽开重重涟漪。
接连几日的雪,下的皇城白茫茫宛若浸在云里,这日天放了晴,正在小厨房切菜的香月,忽然朝她紧着脸小声窃窃,“你听说了没?”
她神秘兮兮,说话间还警惕的扫了眼四周。
赵荣华把弄碎的生姜细末包起来,给她压在手背冻疮上,香月道了谢,又与她贴耳说道,“前几日在书房伺候的云珠失踪了...”
“云珠?”赵荣华来得晚,容祀院里的人都没认全。
“就是那个尖脸大眼,脸挺白的丫头,”香月嘘了声,赵荣华仿佛有些印象。
“昨夜值守的宫婢经过池子,看见里头飘起来东西,就挑着灯笼往前细看,这一看不打紧,人都要被吓死了!”
香月说的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登时就将赵荣华带进情境,她跟着紧张起来,忍不住拽住香月的袖子,小声追问,“是什么东西?”
“人骨头!还有云珠被啃剩的半张脸!”香月放低了声音,却见赵荣华一张小脸没了血色,不禁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咱们循规蹈矩,自是不用怕的。
云珠那丫头早就不安分了,新主还没入城的时候,她就总想着勾搭旧主,经常跟内侍打听皇子行程。
肯定是瞧着现在太子殿下长得俊,起了歪心思,啧啧....”
“她是不是眼尾有颗痣?”赵荣华声音仿佛虚空,两手紧紧攥着香月的衣袖。
香月顿了顿,“你怎知道?以前她逢人就说那是美人痣,福气痣...哎你怎么....”
赵荣华忍着恶心,匆忙跑去外头,将晨起时候的东西全吐了出去。
那夜桃粉色的衣裙,婢女明艳傲气的小脸,骤然浮现在她脑中,她没忍住,扶着树干又呕了几次。
“你胆子也忒小了,到底是闺阁里的小姐。”见她慢慢回过神来,香月给她捋背的手拿下,递上一碗清水,“漱漱口。”
池子里养的土龙,竟是容祀用来吃人的猛兽。
这人,远比传言中恐怖多了。
绷着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她喝完水,有了气力,更加坚定了出逃的决心。只是如今身无分文,想要往宫外探路,打点是少不了的。
灿灿暖阳透过枯枝斜照下来,赵荣华抬起头来,决定先搞钱。
非正常男主,大概,有..脑疾。
求预收火葬场古言《重锦》,文案如下:
求收藏鸭!狗血!女主非c!
周瑄是心死离京的,
最后见他的那个夜晚,谢瑛没留任何余地,说最狠的话,做最绝情的事,任凭谁都没法回头。
她想过,两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老死不相往来。
谢瑛成婚三年,周瑄归京称帝,
黛瓦红墙下,她与其余命妇跪在甬道两侧,雪白的脸,因哭丧多日而憔悴难看,
她想过,或有重逢,至少自己应该体面一点,峨眉淡扫,面容精致,面对他时能风轻云淡点首即过,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他端方俊雅,矜贵持重,
她蓬头垢面,狼狈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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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