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威明显愣住,挠了挠头,道:“我当时为了感谢他,派他去店里当掌事。”
“我寻思着,这既能免于风吹日晒,又能赚取更多工钱,赚钱养家,但过了几日,他说要回家养父母,我也就同意,多给了些他工钱。”
“不知现在如何了。”
系着鎏金香囊,却又干着低等的活计,回家赡养父母倒能理解,但话中这人明显欲下杀手,却又倒回来救林伯威……
处处疑点。
屋内应是点了熏香,富丽的摆件显示出主人家的豪气,林伯威躺在梨花木床上,着白衣,举手投足充斥着贵气。
然他性子跳脱,话落时看见二人陷入沉思,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小心试探道:“那小厮不会有问题吧?”
“也许?”李孟廉偷偷看了眼沉思的陆星璇,答道。
若是救命恩人就是陷害自己的人,不知这林郎该做何感想了,李孟廉原想讨伐好友,但这情况,实在不好出口。
良久,陆星璇道:“你派人寻一下那人,看看是否还能找到。”
林伯威马上唤人去寻,又紧张道:“若真是那人所干,该怎么办啊?毕竟他还救过我,不若我替他求个情,毕竟也没坏到哪去。”
“啊!”林伯威吃痛地叫出声来,委屈地看向敲自己的头的李孟廉。
李孟廉咬牙道:“他是对你良心发现,对其他人可不一样。”
林伯威有些发懵,忽地觉得空中蔓延的香味使他难以思考,“甚么意思啊?”
李孟廉刚想开口,却被闯入房内的小厮打断,“郎君,唐公子夭逝了。”
语气悲切,短短一句说出来却宛如长风过境,漫长而巨大,掀起心中林海,也使得人如同被席卷而来的石子砸中般站不稳。
林伯威与李孟廉二人顿时呆住,良久说不出来话。
“你说……什么?”李孟廉堪堪稳住欲坠的身子,唇色发白,抬起手来,肉眼可见地发抖,“再说一遍。”
小厮不忍再说一遍,别过头去,却又不敢违背命令,声音中带着哭腔,“唐公子夭逝了,府里命我来告知二位,若二位郎君有空,可再来看看我家公子。”
“怎就……昨日不还一起踢蹴鞠吗?”林伯威瘫软在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道。
陆星璇并不认识这唐公子,但看情况,应是二人极好的兄弟,同他们一般大,就早早夭亡,陆星璇不免有些怜惜。
却又想起最近之事,琢磨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家公子怎夭亡了?”
那小厮未想太多,泪痕明显,苦道:“昨儿个公子来陪林郎君踢完蹴鞠后,在回府的路上说是要去捉条鱼,便使人去了河边,公子善水,但谁想到他会掉下去起不来。”
“下人忙是去救,起来时已是奄奄一息,我得知后就去寻了郎中,夜里发起高烧,郎中说是束手无策。”
“接近日出时,郎中说想起一方药,故而喂给公子喝,原是好了些的,刚刚竟不知何时断了……断了气。”
小厮说到后面有些说不下去,到后面更是悲痛难忍,呜呜哭了起来。
听到这,林伯威无比自责,若是他不去让唐河陪他踢蹴鞠该多好……此时,林伯威已然如同空壳,只是愣愣看着上方。
陆星璇见二人如行尸走肉,又见小厮不停哭泣,想了想,道:“你们二人是唐公子好友,去看看他吧,不然日后就没了机会。”
闻此,李孟廉抹了一把脸,道:“伯威,莫自责了,我们去看看唐河吧。”又看向陆星璇,“陆兄,你同我们一起去吧,毕竟他差点就能成为你同窗啊。”
他刚刚听出此事应是有些奇怪,那陆星璇必去不可,毕竟唐河死得太过蹊跷,与其就这么相信,不若深探一番,让他能够真正安息。
更何况……他轻拍林伯威后背,若此事另有其人,也好消消伯威心中愧疚,莫将他困此一生才好。
陆星璇随他们上了马车,林伯威拄着竹拐,勉强上去,哪怕是痛得他倒吸几口凉气,也要去见好友最后一面。
他歉疚道:“抱歉啊陆兄,你刚来我府上,就让你随我二人奔波,还未能让你吃上饭来。”
陆星璇摇摇头,道:“无事,好友份量在数人中都占据极高位置,我能理解,还请林君节哀。”
“好。”林伯威苦涩道:“唐河说最不喜冬天,冰天雪地实在寒冷,冻得他走不了,如今却留在冬日……更何况他才学如此高,这上天,实在是不公。”
林伯威开始絮絮叨叨与好友的事,好像开了口,就很难停下,陆星璇认真听着,时不时又看看无神的李孟廉,偶尔二人对视,李孟廉露出无事的眼神。
这还是他们认识这么些天,头一次见李孟廉如此没精神,可叹世事无常,前一日的谈笑风生,今朝竟已是物是人非……
少年只此一生,又会有无数离别时刻,只是这份离别来得太早,陆星璇不知如何宽慰这位心理层面上小她太多的同窗。
马车上只闻得少年人怀旧之音,而下面,却又是人儿走街窜巷之声,昔日不可追,但惜今时。
离得街巷越远,越能听见远处吹锣打鼓,不似过年时那般喜庆,悲意悠悠传来,林伯威再度大声哭起来。
那声音越发响亮,猛地盖过他的哭声,陆星璇背声音震得发麻,叹了口气,道:“到了。”
林伯威止住泪,使劲儿揉了揉脸,道:“可不能让他瞧见我这窝囊样,不然可得被他嘲笑。”
“你那腿就够他笑的了。”李孟廉温声道。
“你还说我,你那眼睛红得跟那话本子上写得甚么猩红的眼睛一般,唐河定笑你演起了戏来。”林伯威擤了擤鼻子,闷声道。
这么一打趣,倒是消了不少悲伤的氛围。
三人在小厮的引路下,到了灵堂,只见一郎君无神地同身旁的女娘烧着纸钱,压抑的氛围使得二人又红了眼。
那郎君听见动静,望过来,忽地站起来,麻木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来,道:“你们来啦。”
三人叫了人后,按照礼节,上了香,中途林伯威没忍住,终是掉了泪,哽咽道:“我给我阿爷他们上了那么多次香,还是你陪我的,你走了以后李孟廉又陪不了我,我该怎么办啊。”
陆星璇不忍转过头,却见旁的李孟廉咬着唇试图憋住哭,但是大颗大颗的泪水如下雨般砸下地来。
上完香,唐父满脸倦容,道:“今日劳你们来跑这一趟,欣儿,带他们去偏厅休息会儿吧。”
唐欣低头应是。
李孟廉喉咙滚动,吐出话来,“欣儿姐姐,唐……唐河逝世前可有异常?”
来时他记得陆星璇叮嘱他问问情况,毕竟唐家不认得她,她问的话,易被怀疑。
唐欣看着和弟弟一般大的孩子,心中无比悲切,她看着他们长大,当时的三个孩子,如今只剩两个,走的那个还是她的亲弟弟……
她回过神来,努力回想了下,道:“若是怪异,我倒没瞧出来,就是忙着煮药端药罢了。”
“那郎中呢?他可有甚么奇怪的?”李孟廉追问道,语气有些急切。
唐欣将他们引到偏厅,沏起茶来,思考道:“那郎中的话,我倒觉有点怪,明明衣袍不少补丁,腰间却悬挂鎏金香囊,那味道也独特,闻到时我还觉困意,就问了他配方,说可多付他银钱。”
“毕竟我难以入睡你们又不是不知,但是那郎中却拒绝了我,说是族中秘籍,不得外传,我也就没问了。”
又是鎏金香囊,看来这场祸端是有组织进行的,但是为何对这三人是要命,对宋远黛又是不同?
陆星璇想到此,示意李孟廉继续问下去。
李孟廉看到陆星璇眼神,不动神色问道:“欣儿姐姐,那郎中又是从何来的?我记得你们府中是有府医呀。”
唐欣的手被溅出的茶水烫了下,瞬间红了起来,她擦了擦手,道:“府医前些日子告假,说家中孩儿病重,回去照料,河儿病重时雪大,府医赶不回来。”
她顿了顿,又道:“而那郎中,则是府医推荐,说是医技高于他,在他灌下药后,河儿确实好些,只是后半夜又生了好热,满嘴胡话……”
后面唐欣说不下去,也就匆匆结尾,“后来郎中就说没能救活河儿,他心有愧意,也就没收诊金,上了两柱香后不顾父亲挽留就走了,现在也不知去了哪。”
陆星璇抬眼看向唐欣,因着弟弟的离世,她衣着朴素,许是昨夜忙碌,眼底的乌青有些明显,叫人觉得实在憔悴。
整段对话中,她思路清晰,一点儿也没停顿,就好似早就想好该如何作答般,只是陆星璇对她不熟,不敢妄下定论,有些事还是得回去再问。
唐欣擦擦眼角的泪,道:“弟弟……烧糊涂时,还以为你们二人在旁,一直叫着你们,说要去踢蹴鞠,又说对诗,现在你们来看他,他一定很开心。”
这番话又引得多情的林伯威哭起来。
好奇怪,陆星璇拧着眉看唐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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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好友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