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要赶在男主造反前回城 第57章 湖边两人

“阿月。”唐月回答着她从田芙那里了解到的，“奴婢入宫前，家中本是乡间小吏……父亲曾任过县库书吏，管过几年文书账册。故而奴婢自幼认得几个字，略通书写算数。后来家道中落，父母染病双双亡故，奴婢无依无靠，才不得已入宫谋条生路。”

阿月。

他把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无声地过了一遍。

“县库书吏之女……倒是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说。

但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或许他也觉得无趣，对着一个宫女发泄情绪，毫无风度可言。

他只是重新拿起一份奏折，淡淡地挥了挥手。

“退下吧。”

“是。”

*

大半个月的光景，就在紫霄殿后书房日复一日的笔墨尘埃中滑过。

自那日惊心动魄的问答后，唐砚礼再未特意为难过她。

他偶尔会来书房，有时是为了查阅某本孤本，有时只是静坐片刻。

唐月的工作依旧琐碎，登记、整理、偶尔被他叫去研墨——都是些必须的、无可指摘的接触。

不过倒是经常看到裴冉来寻他，跟他汇报着一些事务。

这日唐月当值久了些，待到收拾停当出来，天色已彻底暗沉。

宫道两旁的石灯次第亮起，勾勒出朱红宫墙冰冷而沉默的轮廓。

她忽然不想立刻回到西偏院那间低矮的屋子。

可能就像现代时上学、加班到深夜，明明累得眼皮打架，却还是想在床上躺着刷会儿手机，贪恋那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不被占据的时光。

她鬼使神差地拐上了一条不曾走过的宫道。

宫中布局似乎与她记忆里的有了些许变化，有些熟悉的景观被移除，换上了新的亭台或影壁。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试图在陌生的布局里寻找一丝过去的痕迹，却越走越偏。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灯火也变得稀疏。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走错了路，正想原路返回，一阵压低的交谈声却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一个声音略显尖细：“真是邪了门了，你说陛下那般杀伐果断的人物，对朝里那些不老实的，说砍就砍，说流放就流放，眼睛都不带眨的。怎么偏偏对北苑里头那些……倒宽仁起来了？”

另一个声音粗嘎些，带着唏嘘：“谁说不是呢？就前几天，守着寒庭的那个老李，差点就没了！里头那位三皇子，看着病恹恹的，谁能想到那么大的劲儿！趁着送饭的功夫，隔着铁栏一把勒住老李的脖子，硬是……唉，钥匙摸去了，跑出来，杀了好几个侍卫才又被制住。”

唐月呼吸瞬间屏住。

北苑？

寒庭？

那不是宫里用来幽禁犯错宗室的地方吗？

先朝的那些皇亲国戚，他们竟然都还活着？没有被秘密处死？！

尖细声音接口：“闹出这么大乱子，死了人，按说怎么也该彻底清算了罢？可你猜怎么着？陛下竟只是下令加固看守，给死了的侍卫家人加倍抚恤，里头那些，竟还是一个没动！连那动手的三皇子，也只是加了条铁链子就算了事了！这……这真是……”

粗嘎声音压低了些，透着股神秘：“所以说圣心难测啊。不过依我看，陛下留着他们，怕是比杀了更有用。留着这些人，一是不想担个杀兄弑叔的暴君名头，二来啊，这些人圈在身边看着，总比流放出去，天高皇帝远，被人拿来当幌子生事要强吧？陛下那心思，深着呢！”

“哦，有道理！还是您老看得明白！”

两人又低声议论了几句，脚步声渐渐远去，显然是换岗或者偷闲去了。

唐月却有些愣在原地。

那两人分析的，她懂。将潜在的威胁放在眼皮子底下监控，确实是唐砚礼会做出来的决定。

但……为什么没杀？

按照历朝历代铁血的规矩，新帝登基，尤其是他这样身负“篡逆”之名上位的，为了稳固统治，将前朝核心成员尤其是直系皇族赶尽杀绝，才是最常见、最一劳永逸的做法。

他唐砚礼什么时候在乎过“暴君”的名声了？他狠辣果决的名声还少吗？

他留着这些人的性命，每天耗费米粮人力看守着，承担着像三皇子发疯这样的风险。

图什么？

仅仅是因为那两人分析的所谓“稳妥”？

经历过他毫不留情射向祭坛的那一箭，经历过裴冉的“暴毙”和迅速火化，唐月有些无法相信他会存有任何不必要的“仁慈”。

她下意识地将他的一切行为都往最深沉黑暗的方向去想。

他会不会还有更可怕的计划？比如……慢慢地折磨？或者，等着榨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她突然又想到了长公主。

她的眼睛那样了。她被关在哪里？是不是也和这些人一起？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今重伤失明，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她怎么受得了？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至少，得知道她是否安好。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突然，一队巡逻的侍卫发现了她这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身影。

唐月想也不想，转身就往更深的黑暗中跑去。

“站住！”身后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迅速逼近。

她根本不辨方向，只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在错综复杂的宫道和园林假山间拼命穿梭。

她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不大的人工湖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湖岸边怪石嶙峋，垂柳的枝条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一座半塌的水榭孤零零地立在湖边，通往水榭的木桥已然腐朽断裂。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不及细想，闪身躲到一块巨大的、一半浸在水中的湖石后面，蜷缩起身子，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融入阴影和水声之中。

脚步声在湖边徘徊了片刻。

“好像往这边跑了？”

“搜！仔细搜！湖边也别放过！绝不能让那人惊扰了贵人！”

火把的光亮在水面上晃动，脚步声渐远，似乎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她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月光下，湖面波光粼粼，四周寂静无人，只有晚风吹过柳叶的沙沙声和水波轻拍岸石的细微声响。

她靠着冰冷的石头，滑坐在地上。

刚喘匀一口气，准备等会就悄悄溜回西偏院。

一转头——月光恰好移过云层，清冷地照亮了她身侧不远处，靠近水面的另一块光滑的巨石。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立在巨石之畔，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安静得仿佛早已在那里站了千年。

他面朝着开阔的湖面，身姿高傲尊贵，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而此刻，他正微微侧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四目相对间，那黑漆漆的双目在黑夜里似乎能发光，让唐月浑身的寒毛在瞬间炸起，极度的惊吓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脱口而出：“啊——！！”

那黑影动也未动，依旧沉默地立在湖边，就这么任由她这声尖叫划破了夜的寂静，甚至惊起了附近芦苇丛中栖息的几只水鸟。

叫声立刻引来了刚刚远去的巡逻侍卫。

“在那边！声音是从湖边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迅速折返，火把的光亮再次映红了湖畔小径。

“里面的人！滚出来！”侍卫的厉喝声传来，带着警惕。

没有回应。侍卫声音更冷：“不出来？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过去搜！”

脚步声开始向湖边围拢。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站在水边的黑影，缓缓转过身，迈步从巨石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恰好站在了月光与火把光亮交织的地方。

火把的光亮瞬间映亮了他玄色的衣袍和冷峻的侧脸。

正要冲过来的侍卫们猛地刹住脚步，待看清是谁后，如同被冰水泼头，慌忙后退两步，齐刷刷单膝跪地，“陛、陛下！臣等该死！惊扰圣驾！”

为首的侍卫长硬着头皮解释：“陛下恕罪！臣等正在追捕一个形迹可疑之人，方才听到此处有异响，为安全计，不得不前来查看。”

侍卫长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唐砚礼身后的阴影里瞟，“可否让臣等……”

唐砚礼淡淡道：“朕叫的。”

众侍卫：“……”

这句话瞬间把所有搜查的理由堵了回去。

可那声叫唤又尖又细，分明是个女人，这不摆明的睁眼说瞎话？

但没办法，他是皇帝。

他说是他叫的，说是变声期也得信。

一阵死寂的沉默，火把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所有侍卫都死死低着头，没人敢抬头看皇帝一眼。

“是臣等鲁莽！请陛下恕罪！”侍卫长反应极快，立刻叩首。

“退下。”

“是！”侍卫们起身，迅速而安静地退出了这里。

湖边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窸窣的虫鸣。

唐砚礼这才转过身，目光投向那块依旧躲着人的石头，冷冷道：“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