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神 第7章 羊乳坚果

金矿、兽骨、植骸。

夺歌将它们挨个在掌中旋过数番，固膏各自指入一器、清液各自指入一器，送至李太微面前。

李太微使指尖挨个试过，并无那种回弹之力。

“师叔，自从古人以聚神控灵修习五术，便不再使用鱼晶了。”岳弄真说道，“且这等‘转转’之法提炼灵载之物不够精致，又耗灵多，因此也没被采用过。”

“使析物试试鱼晶。”

几人围于一案，一壶熬好的鱼晶放置中间，夺歌将鱼晶召入一方扁器，轻翻手掌，扁器微微溢光，片晌，又翻掌开盖，送至李太微面前。

李太微捻起清液少许，注灵，亦无回弹之力。

他起身，将“转转机”的图纸掷给夺歌，说：“照这上面铸器。”

夺歌收下东西，闭口不语。这人除却授学时讲话，平日里几乎一个字都不往外蹦，李太微怕她嘴粘上了，有时便会逗她两句。

“师妹。”李太微停下步伐，问她：“你认不认得哪家姑娘叫芸豆的？”

夺歌看他一眼，眼神儿有些莫名。

“芸豆吗？”岳弄真替他师尊开口道，“咱们通境河边有一家闲食铺子，芸豆是铺主的女儿。”

“年方几何？”

“十二。”

“她怎么了？”

岳弄真诧异一瞬，回道：“也没怎么……她去别星入学去了。”说着，又想起一事，“小延好像总和她一起玩儿。”

难怪，李太微暗道，原来是没了玩伴。

＊

江延顺着一条小路往山里走，沿途巨木参天，墨色的叶脉与枝节间荧光点点，他从前看这森林庞阔阴森，不敢进入，但一位师叔告诉他归入宗门之地并无骇人野怪，可以循着小路进去闲逛。

江延一路走着，偶尔也遇见些人，林中时不时有几座雅亭、几间小屋，桌上都备着茶水和点心。他进入一道山谷，越往里走林木越少，怪石越多，他绕过一尊巨石，看到一名雾族男子正在逗一只小毛熊，正是那日问他李太微心意的人。

江延认为小毛熊就是大胖耗子。

那雾族男人蹲地侧对他，五指与胖墩墩的耗子碰爪，还说：“你过来呀！”

江延不确定他是和耗说还是和人说，便没动。

那人又抬头叫他，说：“过来呀小公子，你们山里就生出这一样灵物，别的都长得吓死人啦！”他把“大胖耗子”举起来，还拿到嘴边亲了一下，“大胖耗子”扒着他不肯走，他便顺手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嘿嘿，我昧下一只，走便还你们。”

男子叫杨笙，是兰照镜身边专门打理日用的掌事，江延说自己来探望兰照镜，他便携着人相并往里走。

杨笙牵着人到矿池，正赶上兰照镜收阵入身，数道白光敛入仅着薄衣的躯体，矿池内一阵喝彩。江延看过去，发现竟有一众男女立身矿池中，个个身着无袖白坎，你扬一荧鞭我施一光斩，十分坦荡的比量着杀伐阵术。

江延脸一红，跟着杨笙的步伐都变慢了。

“嘿！公子！你们看我把谁领来了？”

本来充斥着兵戈之声的矿池一静，有人道：“欸，江小宗主怎么过来了？”

江延捂脸。

“哈哈！小宗主别害羞呀！”

江延捂脸低头转身。

杨笙抓他往兰照镜那里走去，兰照镜上岸，蒸干衣裳，穿好外袍，朝杨笙诘问道：“也不怕家长来打你！”

杨笙笑嘻嘻道：“公子说的哪只？”他把小毛熊从怀里抓出来，说：“公子有所不知，这熊虽小，却已经是家长了，若是生了崽儿，只有指节那么大。”

兰照镜便轻轻拍了拍江延的头，问：“那这只呢？”

杨笙：“嘿嘿，这只我就不知道啦！”

江延头顶呲出一缕烟来，他恨恨想：让你们笑我，等以后我当了天帝有你们哭的！

杨笙把人送至矿洞深处的石屋中去，这里便清净许多，行来行往的人都轻手轻脚，江延坐到石凳上，过会儿，兰照镜换了身衣服，也坐到石凳上。

他提起桌上的四方壶倒了两杯羊乳，一杯送至江延面前。

“这是我家乡的土产。”兰照镜说道。

江延捧起来喝下一口，他盯着兰照镜看，这人白发白睫，江延想与他说话，本来要学着江存身叫他兰前辈，张口却是：“兰爷爷……”

杨笙：噗——

兰照镜：“小公子过敬了。”

江延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口、口误！”

他和兰照镜打听诡兽的事，因为他看到的情景只走肾不走心，略略含些诡兽背景，不清楚到底是这几人故意去诡兽面前**，还是有什么危机……四位攻中，一位徒弟、一位天帝、一位师弟、一位兄弟，现下徒弟与初恋兄弟都已现身，也不知另外两位要等到什么情景才能出现。

江延很急。

他看着兰照镜。

——脑中闪过白丝缚人之画面。

来矿池视察弟子修炼顺便探望下兰照镜的李太微：……

“江延。”他沉着脸唤道。

江延一看见他，倒比他脸色还沉了，气冲冲站起身，在桌上撂下一块剔透的白石，说：“兰爷……兰前辈，我回去了！”

兰照镜看他脚下踩的重重的，真像哄孙子似的劝道：“慢慢走。”

江延收了气势快走出去了，以往两人见着了都是李太微撵他，现下是江延自己主动避离，他绝不肯正眼看李太微，待到走远些才愤愤想：等着吧李太微！以后你也会被人打屁股的！还是捆着打的！打的啪啪响！

江延鼻下窜出两杆血来。

他摸摸鼻下，更恨！

“溟金宗主。”兰照镜请人入坐，说道：“江小公子好像十分担心诡兽的事。”

“他说什么？”

“与我问诡兽的迹象，会不会大肆繁衍和入侵。”

李太微看了看桌上余剩的大半杯羊乳，道：“我派人去星缘查探一番。”

“好。”兰照镜收起白石，隔空点了点杯子，说：“是江小公子没喝尽的。”

“……那就倒了。”李太微说。

“很贵。”兰照镜半掩面，“你喝了吧。”

李太微：？

兰照镜见他未动，竟探手过去，李太微阻拦：“至于吗！苍晴要回来了，我让她给你们带一车。”说罢，将杯子送进自己袖中，起身离开。

见人闪身消失，杨笙仔细盯着兰照镜的脸看半晌，问：“公子，你捉弄溟金宗主啊？”

兰照镜摇头：“我不做捉弄别人的事。”

江延被几位师兄带出矿池，进了一间小屋，他到屋内的洁室清洗鼻子，洗好后出来，发现师兄们都不见了，只有一块欠抽的烙饼背对他坐在正位上。江延不想看见他，便蹲地悄悄爬，忽被一粒果壳击中了后首，他猛一回头，从椅缝中瞪了李太微一眼，把地上的果壳弹开，继续倒手倒脚的往外捯饬自己。

原本敞着的门“砰”的一声闭合。

“过来把脉。”李太微道。

江延站起身，噼里啪啦扑掉身上的灰，走过去摸李太微的手腕。

李太微把他的手轻轻拍下去，擦净，又牵到桌上，两指按上他的寸尺，这人脉太小，三指放不下。

“怎么去找兰照镜问诡兽的事？”李太微问道。

“他不是被诡兽伤了吗？”

“你倒信他。”

江延：“哼。”

李太微手心泛痒，他没管，来回挪指静静摸了片晌脉，说：“换手。”

江延看他把手掌翻过来，犹豫了一下。

李太微：“快点。”

江延便把另一手腕放到他手里。

“诡兽都在统内星洲之外，定期会去杀一杀它们。”李太微慢慢道，“但有些宇宙游兽不小心去了边缘星地，被诡兽攻击了，再游回来，一路会传染同族游兽，探查到便要将它们困在星尘中灭尽。”

“诡兽咬人吗？”

李太微：“……咬，诡兽遇上人，便专门咬人一口，使人变成诡人。”

江延叹道：“好大的仇！”又问：“诡人咬人吗？”

“……咬。”李太微说，“遇上诡人，要伏地闭口，无声喘气。”

江延点点头。

李太微却话锋一转，问：“这些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

“家中长辈没给你讲过？”

江延又摇头：“他们哪能知道这些事呢……”

听他这样说，李太微没再问，他把几颗剥了壳的小果放到江延掌心，说：“岳弄真的师尊铸器术极佳，你可以跟她学一学。”

江延从衣袖里拿出小布兜装果子，不说话。

李太微便道：“你玩够了就去灵器堂找她。”

与江延交谈过后，李太微将他送回江存身宅里，才回往自己洞府，他进了屋里，忽然想起羊乳忘记给人，便将杯子放到一台小盏上，道：“送去……”

稍许泛黄、润如脂玉的羊乳呈在一方黛色方杯中，他垂眼看了半晌，静声抬手召来一个小壶，将羊乳倒进壶里，方杯放回小盏，李太微说：“送去矿池。”

小盏稳稳飞走了。

＊

这阵子，李太微将宗门上下的事打理的差不多，终于得空亲身带自己的徒弟，便叫李沉渊和江存身暂且卸下学府职事，到暗室中等他。

他换好衣衫踏入暗室时，两道白服身影已经伫立在仿若无边的虚空之中，江存身周身斜环金光豪毛，李沉渊悬踏昀纹玄墨，两人见他进来，躬身一拜，齐声唤道：“师尊。”

“两月后，我要回衡铂一趟。”李太微似是与人闲语。

李沉渊听他说要回衡铂，正想搭话，但见李太微提了下衣袖，落手时骤然掷出两道不甚成形的暗斩，李沉渊心中一惊，暗道大意，差点中了二叔的计，立时将灵启绷至身前挡下这一击！

李太微看着尚有几分懵的三徒弟，掷出更大一斩环围师兄弟二人而去，江存身人未醒神灵启先动，金毫成刃瞬时与暗斩一击！

李太微看着两位徒弟，神情施然，心中满意，下手便更狠了些许。

大约半个来月以后，天气转冷了，鬼毋的草木渐渐碧绿起来。

这日，李太微指点过徒弟，刚出暗室，便见夺歌携岳弄真在门口立着，手里还攥着一沓纸。

见人出来，岳弄真唤道：“师叔！”

李太微问：“怎么了？”

“我师尊恐怕教不了小延了！”

夺歌将面前的纸展掸而开，李太微转身正对她，李沉渊和江存身也探头探脑的看过来。

岳弄真道：“师叔，小延没听几日课，就能把各样器物的构造画出来，师尊问他从前师承何宗，他说只在咱们基等学府听过一点儿。师尊本来气他不好好听学，结果到他案上一看，什么器用何种部件，虽差些尺寸，却都一点一点画出来了……可是，这些东西他都没见过呀！”岳弄真说着打了个激灵，想起江延滴溜着眼睛看他，便问：“师叔，他该不会是什么小仙怪变化的吧！”

李太微被他的玄叨模样逗笑了，说：“少看些画剧，世上哪来的小仙怪。”他收下江延的画纸，说：“那便不必管他了。”

岳弄真道：“好。师叔，我也不是玩笑，虽然我从前没接触过天残之人，但小延有些事情也太过懵懂。”

江存身慢他半步，在后惭愧道：“好像是被我打的……”

“不是，江师兄，你听我说。”岳弄真侧身携住他的手臂，两人慢慢走到大伙儿前头去，声略略压低了说：“我问他从前生活怎么样，他说他们出行不使咱们这等器用，都坐进铁蘑菇里，铁蘑菇便罢了，他说还有骑黑白熊的、骑大甲虫的、骑大黄猫的……”

“这……”江存身尴尬道，“这些我倒不曾问过。”

李太微忽觉好笑，便笑出声。

两位小徒回身看他。

李太微说：“聊你们的，不必管我。”

李沉渊便也凑上前去，三人围绕着“江延与小仙怪”之事大谈特谈。

“师兄。”夺歌忽然开口，“以鱼晶提炼的清液可以回反灵力，等日后束用量产，这世间的天残之人便能活的自在些了。”

“已报给天垣宗府了吗？”

“没。”

李太微：“无碍，报去吧。”

夺歌：“好。”

[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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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羊乳坚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