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者 第1章 白鸟瞬时报

“亲爱的宿主，8517号世界即将载入。身体加载度进程12%…13%……预计加载时间7天，系统跟进已完全。”

耳边的声音有些失真，水倒灌入鼻腔。

心跳声放大。

身体在下坠。

砰。

砰。

哗啦啦。

陈辰伦感觉自己在海洋里无可抵制地下沉，向着深?而岑寂不可视的海底。撞上了什么东西，碎石？残骸？或者海洋垃圾？一歪头，控制不住地失去了意识。

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该死，玩这么大。

再次睁眼。

陈辰伦下意识动了动身子，忍不住轻轻“嘶”了口凉气，沉默中透露着亿丝尴尬。

他不知道为什被绳索倒挂在两栋摩天大楼的间隙，而且还不是什么正经的绑法。

他的身体穿着一件深V露背的宽松衬衫，黑色绳索从劲瘦的腰际缠上两圈刚好从胸前勾向裸露的后背，勾勒出细窄的腰线和白净的背颈，另一端斜斜地勒住大腿，使修长的腿呈八字形虚虚地分开，再缠上脚踝，挑起一道精致的了弧度。整个人显得狼狈又昳丽。

变……陈辰伦面无表情，但心头万马奔腾。

在陈辰伦的记忆中，他只是前往监管部签到打卡一如既往地坐在监视摄像头的频幕前无所事事一个下午，享受着自己半退休的美好生活。

阳光温柔，透过琉璃彩窗斜斜地洒下来，令他有些昏昏欲睡。

不就是上班摸鱼打个小盹吗？

怎么就被五花大绑上了吊？

大概是高空的冷风催人清醒，陈辰伦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遍这辈子做过的所有坏事，思考是不是自己的什么行为触怒了帝国。

沉思不到一秒，他果断放弃扒自己底裤的行为，中断了思绪。无他，首先这绝对不可能是帝国干的，如果他真的引起了帝国的怀疑，迎接他的只会是行刑者全消音的一枪或者审判庭里无止尽的刑讯和折磨。

陈辰伦嗤笑一声，像倒吊在半空中再摔死，这样滑稽可笑有伤风化的死亡方式可不符合帝国全善尽美秩序光明的审美习惯。

其次，这绝对不可能在帝国境内。帝国所有的建筑都是统一的纯白，纵横的空轨分毫不差地将区域分割成规整的立分体，正如无处不在的监控器和360度巡逻监视器所一遍又一遍重复的那般——帝国不朽，秩序不朽。

而这里……

深不见底的下方，花里胡哨的浮舟绕着广告牌起伏，高耸深邃一眼望不见底也望不见头的巨型建筑连接着莫名其妙的各种管道，管道轨道与金属缝合的楼梯横夸中转站方圆干米的万丈深渊。

陈辰伦沉默地打量片刻，如果掉下去，死了能听个响吗？

而周围，像楼层一样歪七扭八环绕着两座高塔的建筑，以各种千奇百怪的角度交错着，而每一层肉眼可见之处都站满了围观的人群，欢呼尖叫，刺耳的音乐和花哨的灯光在深?的黑暗中上演。

他所悬掉的两座摩天大楼似乎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从深不可测的下方直生生插入上方同样深邃失真的天穹。巨大的中央显示屏此刻正跳转至情趣用品的广告，花花绿绿闪烁的虚拟广告投影尺度夸张，不堪入目。

“8517号世界已经载入，亲爱的宿主，智能助手017诚挚为您服务，拟人系统加载中……”

“加载成功，欢迎来到艾赫塞斯地下城。”

身边一只圆头圆脑长着苍蝇翅膀的小玩意儿突然闪了闪球顶（如果一个球也有顶和底之分的话）的灯，发出一连串活泼的电子音，“主人主人，你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苍蝇嗡嗡地转了转，三点一线结构的电子球硬生生做出了缩头缩脑的动作，“好高啊啊啊啊，嘤嘤，主人您在干什么，为什么飞这么高呜呜呜呜呜呜。”

“……”陈辰伦一时无语，沉默地看了看被绑住的手脚，又看了看缩头缩脑的电子苍蝇，眼神透着幽幽的凉，“你觉得呢？”

电子苍蝇闪了闪灯，似乎在加载信息。

“这个……”电子苍蝇平直的电子音莫名透露出几许心虚，“也许…大概…可能……是因为8517号世界于289个自然日前安装了异常电波信号锁定及捕捉装置，而刚好十五分钟前您的世界刚刚好与8517号世界有那么一丢丢儿重叠……就……”

电子苍蝇的声音越说越小。

陈辰伦深深吸了口气，“所以我一觉醒来就被绑上了万米高空？”

“其实也不是。”电子苍蝇诚恳道，“您的误入是我们的失误，因为害怕追责不敢过管理员的明路，所以只好将您激活在艾赫塞斯的随机地点……”

“为什么这么多人围观？”

“也许……”电子苍蝇闪过一阵五颜六色的光，看得出来它的CPU在疯狂加载。

“他们以为这是高空抛尸？”

“这里是双子塔中转站，艾赫塞斯地下城连接不同区域唯一的中转通道，也一直是地下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而爱凑热闹和满怀好奇大概是所有艾赫塞斯居民的共同特点。”

“毕竟倒吊在双子塔中间的人前所未有。”

电子苍蝇“滴滴”两声，又理直气壮地补充到，“其实我还是有点用的，随机载入的躯体按照惯例都是全.裸.的，秉承着未成年人屏蔽原则，我还花费自己的能量给主人加了衣服哩。”

“我成年了。”

“但我没有啊。”电子苍蝇理所当然道。

“那我还得夸你？”陈辰伦轻轻地开口，一边伸出已经挣脱开大半的手臂捏住乱晃的电子苍蝇，缓缓加力的手指透露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电子苍蝇:瑟瑟发抖，害怕，不敢动。

于是它电子自眼闪了闪，开始挂机装尸。“滴，感谢宿主的正面反馈……正在跳转系统服务评分系统……记得五星好评哟！”

“温馨提示，宿主目前所在地为，双子塔中转站连接缆绳，该绳每十五分钟截断重连一次，距离下一次截段时间，10秒，9秒，8秒……”

“……”好评个锤锤。

明白了什么系统什么电子苍蝇就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人工智障。陈辰伦也失去了套话的兴趣，垂下眼睑，低落的睫掩去眸中情绪，沉默地注视着下方。

浮舟从他脚下掠过，空间上的极至深度带来极至的里糊涂暗。没有尽头的楼层直直插入深邃的黑暗，好像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会随之陷入虚无。

下方，或者上方，随处可见的广告牌突然集体暗了一下，然后齐刷刷换成黑色背景的倒计时，几个阿拉伯数字写得漂逸风骚。

5。

“呵”，在嘈杂的喧哗声中，陈辰伦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轻，而突兀。

4。

嘴里弥散开血的铁锈味，他咬断了束缚手脚的最后一根绳，尽管为了身上的绳索解不开，但四肢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不知道绑假人的是哪个神经病，束缚手脚用的只是普通的麻绳，身上那变态的绳索却是标准的高韧纤维

3。

想要近距离观望的浮舟越来越多。

2。

在倒计时结束之前，陈辰伦主动解开了束缚的绳索，只依靠双手的握力悬挂在万丈深渊之上，甚至可以鲜明感受到手指每一点点不受控制地下滑。

1。

几乎就在手将要坚持不住滑落的瞬间，陈辰伦借力向前一荡，在空中划落一道优雅的弧度。像故事中的白鸟划过树梢，像炸弹沿依惯性从苍穹曲线坠落。

瞬间的失重感导致生理性的心跳加速，风疾速掠过衣衫和发稍，而陈辰伦只是微微合眸，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漠。

一只浮舟正巧直贴着金属板掠过，陈辰伦纵身一跃，正巧踩在半透明的晶体舱顶，侧身一滚卸掉了一半的冲击力，但四肢仍旧疼得发麻，右手胳膊甚至发出危险的“咔嗒”声。

废物身体。陈辰伦面无表情地擦去脸上的灰渍，心里头默想，看来原来的方案行不通了，他可不想一上来就摔个偏瘫——那太丢人了，不符合他的行为美学。

飞行器的主人似乎因为空中飞人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整架飞行器像是一只大号的无头苍蝇，歪歪扭扭地在空中乱晃，然后直冲冲向着周围楼层旁观的人群砸去。飞行器轻薄的机械侧翼与横斜的不知几层地面擦肩而过。

陈辰伦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不带任何思考的，本能地起跳。

城市虚浮的光影在眼前飞速放大又缩小，像一幅微型剪影。

陈辰伦浅浅估算了一下，这个距离不至于摔死，只是可能随机砸伤一名幸运观众……或者他自己。

但谁在乎呢。陈辰伦冷淡地想着。周围观众们的惊恐的呼声交织着兴奋的尖叫，勾勒出世界荒诞而浮华的背景板。

陈辰伦不太想让自己这一身人不人鬼不鬼的像暴露在太多人前，特意在失控的飞行器擦过低矮建筑僻静又幽暗的角落的时候，一跃而下。

笔直的冲着一位围观的幸运观众而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某名不知名幸运观众被飞来横祸砸得整个人向后一倒，身体因为后坐力几乎扭曲成90度的直角。

然后两个黑影硬生生在地上狼狈的翻滚了几次才硬生生缓住了那石破天惊的势头。

陈辰伦扶着头，冷静的好一会儿才缓过脑子里头晕乎乎的劲，抬头的一瞬间，又愣住了。

嗯……这折腾着下来吧，人活下来了，也没受什么伤，唔，就是吧，姿势不很雅观。

准确来说，很不雅观。

可能是因为在地上滚了几圈的缘故，他此时两腿叉开，跪坐在幸运观众的腰腹……再往下一丢丢，而他刚刚完成一系列极限运动，无法自制地低低喘着气。

就很……

虽然陈辰伦已经尽可能选择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了，但是双子塔中转站再僻静能僻静到哪里去？已经有不少人围了上来，窃窃私语甚至掏出终端来拍照。

“嘶……”幸运观众才刚刚缓过劲头，还有点神情恍惚。

他晃了晃脑袋，摘下头上晶体质感的圆型头盔——多亏了它才免去脑袋开瓢，露出他凌厉干练的面部轮廓。陈辰伦颇有些心虚地打量着对方，明明天然一幅刻薄相，恹恹搭着眸子郁积着颓丧和庸懒的气质，上撩的眼角却显得漂亮又轻挑，瞳孔深沉，如同地下城永远欲昼还休的夜色。

和艾什斯一样的眼睛。

还挺好看，陈辰伦不太走心地想着。

幸运又好看的观众先生下意识挣扎着坐起身，然后，感受到了身上的人和这尴尬的姿势，身子刹然一僵，又不动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陈辰伦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向自己因为刮蹭变得破破烂烂的深V露背衬衫，从破洞的口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裸露的白皙细腻的皮肤，黑色的锁链依旧还缠着他的腰线背颈和大腿内侧。

不知道为什么，陈辰伦好像脑子抽风了一样，鬼始神差地开口。

“我不是变态。”

……更加诡异的沉默。

“唔……”那人眸光闪烁变了又变，最后以一种异样古怪而复杂的目光打量了片刻，上上下下，又下下上上。

然后他轻轻嘶了口气，神情恍惚地开口。

“没关系，我是。”

“啊？”

他又以那种诡异的目光将陈辰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是变态。”

与他话应同时落下的还有沉默的人群中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还没等陈辰伦有所反应，地上躺着的变态瞬间大惊失色，脸色变得格外警惕，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的手架起陈辰伦的两只胳膊，像是人抱猫一样直挺挺地架着人就跑，一路狂奔，活像是背后有女鬼索命一般，摇摇晃晃跑出了远古猩猩的姿态。

仓?间，陈辰伦只来得及看见闪烁的彩虹色灯光和拿着小铁盒子的人影一闪即逝。

陈辰伦他木然地看着自己转向又转向，出于一丟丟儿差点把人砸死的愧疚心理和一丢丢丟丢儿对美颜的欣赏，没有第一时间将变态制服在地，没有在变态带着他化身远古猩猩时一拳送他去见星星，甚至在对方跑了很久突然发现手上架了多余东西恍然大悟般地将陈辰伦随手丢向路边垃圾桶时……不行，这个真的忍不了了。

陈辰伦单膝后撤泄了力，盯着渐远的人影，微微眯了眯眼。

然后抓着一边的垃圾桶拔腿就追，冲上去举着垃圾桶就是一个精准暴扣。

精准暴……等等，他还没打到人好不好。

对方已经十分乖巧地被砸倒在地，露出痛苦而脆弱的神情，一只手撑地，另一个手死死地捂着心口，发力的指尖在黑色风衣上揪出皱纹，捏着嗓子极其夸张地颤声道，

“啊，我要死了，救救我，救救我。”

但语调平淡无波，像帝国公告AI。

话落，他还十分应景地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一道鲜血。

得，这位爷不仅是个变态，还是个神经病——需要八百里加急送去医部挂急诊的那种。

“我没打到你。”陈辰伦颇为无语地双手交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沉迷演戏无法自拔的某人，神情危险，“三秒钟，我要解释。”

“你就是这么跟你正直善良见义勇为的救命恩人——我说话的！”

神经病神色惊恐且愤然，缓慢的，缓慢地坐了起来，然后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死死地捂住心口，又再次缓慢地，缓慢地躺了下去，声音平淡无波但语气忠悲痛，“啊，你正直善良见义勇为的救命恩人——我，好难过。”

他捂着心口，嘴角又缓缓流出一道鲜血

陈辰伦不为所动，“三。”

“啧，你可真无聊。”神经病轻轻啧了声，散漫地收起原先悻悻作态矫揉造作的姿态。他有些好奇地眨巴眨巴那双漂亮的眼睛，“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觉得你能威胁到我？”

陈辰伦和人打交道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更何况像……这样的人。但陈辰伦是不可能手足无措的，他只会让别人手足无措。

所以他礼貌地握上了神经病的手，轻轻一扭，只听见清脆的“咔哒”一声。

对方的手从小臂中间折断，手指刚好贴着肘关节，左臂变成了三节。

“啊啊啊啊啊！”

“二。”

二人同时出声。

陈辰伦望了望对方的胳膊，有点不太满意——毕竟不是自己原先的身体，否则凭他的机能强度，可以仅凭手力将人的胳膊完全扯断，人臂分离，又或者隔着皮肤和月肌肉将骨头一点点碾碎的。

废物身体。

神经病刚开始象征性嚎了一声，先前表演的自己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现在反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若有所思地盯了陈辰伦……

“好吧，我解释。”在陈辰伦耐心即将耗尽之时，神经病摊了摊手道。

“咳咳。”他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引吭高歌。

“传说在那地的下边城的里边有一群小鸟精，他们莫测又神秘，他们八卦还机灵，他们阴魂不散分布在这自由的地下城，他们相机一闪没人能活命。”

怎么形容呢，呕哑嘲哳难为听。

唱着唱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神情也逐渐恍惚，最终他停了下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双子塔巨大的广告荧幕，喃喃道，“就像这样。”

陈辰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虚拟屏幕上“白鸟瞬时报”四个大字映得血一样鲜红，而后面跟着的内容就更加惨不忍睹不堪入目。

《震惊！午夜三点高空抛尸变街头艳遇，从天而降的暴露美人强○路人小哥，小哥直呼我是变态！》

配图上陈辰伦跪坐在神经病身上，朦胧的城市背影虚虚地映着他昳丽精致的眉眼，而底下的人儿半撑着头，容颜沉没在他的影子里，纠缠不清又暧昧不明。

而第二张……

是神经病架着他的猩猩跑。

这是什·么·鬼·东·西？！！陈辰伦瞠目结舌地望着大屏幕洋洋洒洒的千字新闻，来自帝国的脆弱心灵头一次受到地下城自·由·奔·放的文化冲击，整个人脑子一片混沌。

但这还没有完，因为双子塔的中央屏幕是有字幕的。

“猩猩跑表情包/jpg.”

“□□□嘿嘿□□□，□□□我□□□□……”

……

陈辰伦的表情从震惊到迷幻到

茫然到麻木，短短一分钟便耗尽了他十年的表情储备。他愣愣地看了看密密麻麻的弹幕和千万计的流览人数，又愣愣地看了看身边同样沉默不语的受害者二号，良久，才缓缓开口。

“这是什么？”

受害者二号此时反而淡定自若地打开终端投影，点进白鸟瞬时报的主页，看见照片时“嚯”了一声，然后当着陈辰伦的面，截屏保存收藏一气呵成。

听见陈辰伦的问题，神经病手一滑，终端投影闪过红光，白鸟瞬时报的页面直接闪退。

他诧异地暼了陈辰伦一眼，神情不可思议恍若看见了五百公斤的飞天母猪，难以置信道。

“你不知道白鸟瞬时报？！”

“你居然不知道白鸟瞬时报？”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白鸟瞬时报？！”

“白鸟瞬时报，amusement（娱乐）和intel（信息）公司联手垄断的艾赫塞斯地下城最大新闻媒体，特点是高时效，高热度，深影响。”

“八卦，时政，资讯，报道……白鸟瞬时报自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且他们什么都敢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拍不到。”

“而且他们的受关注度极高，受众极广，白鸟瞬时报的广告遍布艾赫塞斯几乎每一个角落，上了白鸟日报的事会在几息之内传遍整个艾赫塞斯都，成为几乎是所有人的茶后谈资。”

说完他幸灾乐祸地补了一句，“现在你出名了，我的朋友，三天之内，只要你胆敢踏上区中心一步，你将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人民大众的力量。”

说完，他再次点进白鸟瞬时报页面，若无其事地开口。

“当然，朋友，如果你愿意给我你的终端代码，我可以推你一位顶级的形象处理师。”

陈辰伦还在崩溃当中，闻言他恹恹地撩起眸子。虽然他听不懂神经病指的是什么玩意儿，先顺着话说吧。

“没有。”

按常理来说，莫名其妙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他应该低调谨慎行事……陈辰伦望了望占据半个双子塔的中央大屏。

算了，毁灭吧，爱咋咋吧。

“嗯？没有终端代码吗？那基因代码呢？实在不行给个基因编码总行了吧？”神经病还在那喋喋不休。

陈辰伦没有应声，已经知道事情原由的他不打算再多费口舌在和神经病纠缠，转身欲离。

咔哒。

是热武器上膛的声音。

陈辰伦瞳孔一缩。神经病趁着他被大屏吸引时竟已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距离，肩上架着的晶械武器黑洞洞的口子正对陈辰伦。陈辰伦不了解这个世界，但他了解军械。

类似于帝国h系列或R系列武器，这两种类型的共同特点是威力，杀伤范围广，后坐力强。

唔……应该是，哪怕它是通体是少女心的粉红色，还系着夸张的粉红色蝴蝶结

他不动声色的向四周环顾一圈，而好巧不巧，某个神经病一路猩猩跑，赶来了这么一个封闭狭隘但人烟稀少的黑巷子里。

神经病依旧是那一副散漫又欠揍的语气，拖着夸张的戏剧性腔调。

“我亲爱的的朋友，让我猜猜看，你不是艾赫塞斯的人吧？”

“更准确一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对方半只脚已经踏入阴影遮盖的暗色，陈辰伦这才发现，神经病的眼睛不是黑色，在黑暗里，闪烁着微微的蓝，像一团忽明忽灭的幽灵。

危机感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涌来，陈辰伦静静地凝视着神经病漂亮的眼睛，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人很危险。

这很奇怪。陈辰伦冷静的想。哪怕此时此刻夺命的枪口正正对着他的眉心，陈辰伦依旧冷静的可怕，如果帝国的金属控制器还带在他的手上，显示出的心跳数字不会有一丝起伏。

他是帝国曾经的行刑者，数年里不知道处决过多少“反叛份子”，直间或间接过的人数不胜数，直面死亡危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次。哪怕是反叛者私人制的核驱动机甲了弹口抵着他的脑袋，等离子炮准备时灼热的空气炽烤着他的半边脸颊，他也从来感觉过“危机”或者“危险”。

又或者说，行刑者，作为帝国的人型兵器，基因里就不存在危险的概念——帝国要求他们绝对冷静，绝对服从，绝对忠诚。

诸如危险一类属于“私人情绪化感知”是绝对禁止的。

遗憾，无奈一类的情绪就更不可能有了。

但此刻，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还在紧紧地扯着陈辰伦头皮的此刻，陈辰伦心里却涌上出一丝遗憾和可惜的情绪。

可惜他现在是陈辰伦，不是13号。

如果他还是13号，还有帝国人型核武S级兵器的身体，此刻怎么会这么狼狈地被人堵在阴暗狭窄的小巷里？浩瀚无边的精神力一扫，方圆十里都可以迎来一次“大清洗”，再不济控制一点，也能直接压得神经病跪下，碾碎他的膝盖骨。

但现实没有如果。

“没有关系，艾赫塞斯地下城由衷地欢迎一切远道而来的客人，哪怕是不怀好意的客人。”

危险的神经病眨巴眨巴眼睛，伸手弯腰，行了一个无实物脱帽礼。

“我很抱歉，亲爱的朋友。”他说，“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不乖乖听话的人。为了避免造成一些麻烦的误会，不得不请您走一趟正规途径了。”

“再见。”

艾赫塞斯地下城C-04区，距离01-4主城15公里处半废墟地段，突然爆开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白光冲天，映亮了C-04区1/4的夜色。

不知名的狭隘黑巷子在火光中化为湮云，而陈辰伦的身体直接被炸的七零八碎，如同一朵血色的烟花，碎肉和脑浆飞溅得满地都是。

陈辰伦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大爷的那玩意儿是便携式火箭炮。

他大爷的谁家便携式火箭炮粉红色还系蝴蝶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