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毁灭性的嗡鸣声如同实质的海啸,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灌满了林未的耳道,撞击着她的颅骨。视野剧烈地晃动、扭曲,地板像是活了过来,不断起伏。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揉搓,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几乎要让她当场呕吐、昏厥。
但她不能倒下!
顾夜阑口鼻渗血、抽搐的模样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视网膜上。她死死咬住舌尖,尖锐的疼痛和血腥味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她像一头发狂的母豹,顶着那足以撕裂常人神经的恐怖共振,踉跄着冲出了摇摇欲坠的平房,朝着那座矗立在院落中央、仿佛在嗡鸣中微微震颤的塔楼狂奔。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那嗡鸣声并非一成不变,它像某种活物的呼吸,时而低沉如地心咆哮,时而尖锐如万鬼哭嚎,频率在不断切换、攀升,试图从物理和精神层面彻底摧毁闯入者。
林未感觉自己的耳膜似乎已经破裂,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耳廓流下。大脑像是被放在砂轮上打磨,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各种扭曲、诡异的彩色光斑和幻象——破碎的模型碎片在飞舞,顾夜阑苍白的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甚至还有那枚唐代玉簪上的鸾鸟,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哀鸣……
“不能……晕过去……”她对自己嘶吼,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死死盯着那座越来越近的塔楼入口。手中的金属桌腿冰冷而沉重,是她唯一的“武器”。
终于,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塔楼底部,那扇通往地下实验室的厚重金属门就在眼前。门板在共振中发出高频的震颤,仿佛随时会解体。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虚掩的门,一股比外面强烈数倍的、混合着霉味、金属腥气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臭氧被电离后的刺鼻气味的狂流,扑面而来!与此同时,那毁灭性的嗡鸣声在这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几乎要直接将她的意识震散!
她强忍着几乎要炸裂的头痛,毫不犹豫地沿着陡峭的台阶向下冲去。
地下实验室的景象让她心头巨震!整个空间仿佛活了过来,墙壁和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些残存的、断裂的线缆如同垂死的蛇般在空中扭动、闪烁出诡异的电火花。而位于实验室中央的那个暗银色金属基座,此刻正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脉动般的幽光!那些刻蚀在表面的复杂几何纹路,仿佛有熔岩在其中流动,明灭不定,将整个地下室映照得光怪陆离!
就是它!这就是共振的核心!
林未能感觉到,所有的恐怖嗡鸣和能量波动,都以这个基座为中心,向外辐射、放大!那个苍老声音提到的“摇篮曲”协议已经失效,此刻的基座,就像一个失控的、疯狂搏动的心脏,正在将致命的“噪音”泵送到整个观测站,甚至更远!
她必须摧毁它!用那古老记录中提到的“反相位”?不,她不懂那些,她只有最原始、最直接的方法——物理破坏!
她高举手中沉重的金属桌腿,如同一个冲向风车的唐吉坷德,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朝着那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基座中心,狠狠砸了下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远超嗡鸣声的金属撞击巨响爆开!巨大的反震力让她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涌出,整条手臂都麻木了!
然而,那金属基座只是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表面流动的幽光微微一滞,却并未被破坏!反而,一股更加强大的、带着愤怒意味的反冲能量,顺着桌腿猛地反馈回来,将林未整个人狠狠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混凝土墙壁上!
“噗——”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手中的金属桌腿也脱手飞出,当啷落地。
太坚硬了!这根本不是普通金属!而且,它似乎有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基座上的幽光再次稳定下来,并且变得更加炽亮,那毁灭性的嗡鸣声也随之拔高了一个层级,仿佛被她的攻击所激怒!实验室墙壁上闪烁的电火花更加密集,空气中那种刺鼻的臭氧味浓得几乎让人窒息。
林未瘫坐在墙角,看着那如同恶魔之眼般脉动的基座,绝望再次攫住了她。物理破坏无效!她该怎么办?!那个苍老声音说的“反相位”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散落在基座边缘的那些薄如蝉翼、散发着奇异七彩光泽的晶体碎片。之前她就觉得这些碎片与模型中被毁的晶体相似,但更加“纯净”和“活跃”。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她的脑海!
顾夜阑的“逆流”晶体,其共振频率与这个基座的基准频段有高度吻合的谐波关系!所以“时光馆”才会被视为干扰源而被摧毁!
那么……如果……如果将这些本身就蕴含着特殊频率的、更加“活跃”的晶体碎片,以一种特定的方式……作用于这个正在疯狂共振的基座呢?会不会引发某种……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甚至是……同频共振下的自我崩解?!
这无异于玩火!很可能非但无法摧毁基座,反而会引发更剧烈的爆炸或者能量失控!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顾夜阑在外面随时可能死去!
她挣扎着爬起身,不顾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扑到基座边缘,小心翼翼地捡起几片最大的、光泽最亮的七彩晶体碎片。碎片触手冰凉,却又隐隐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有生命般的搏动感。
她该怎么做?扔上去?贴上去?
她回想起顾夜阑笔记本上那些复杂的结构图,回想起“相位共鸣器”这个名称。共鸣……需要特定的位置和角度吗?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基座中心区域,那里幽光最盛,纹路也最为密集复杂。赌了!
她用流血的手紧紧攥住那几片晶体碎片,将它们尖锐的边缘对准基座中心那片最炽亮的区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刺了下去!并非简单的投掷,而是带着一种破坏与……连接的意图!
就在晶体碎片与基座核心接触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寂静。
那之前充斥天地、摧残神经的恐怖嗡鸣声,消失了。
基座上流动的幽光,如同被冻结般停滞了。
实验室墙壁上闪烁的电火花,熄灭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停滞状态。
然后,在林未惊骇的目光中,那几片刺入基座的七彩晶体碎片,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接触点开始,变得灰暗、失去光泽,仿佛其内部所有的能量和“活性”都在被基座疯狂地汲取、吞噬!
而基座本身,那停滞的幽光猛地向内收缩,凝聚成一个极度耀眼、无法直视的白色光点!光点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内压!
林未心中警铃大作!这不是摧毁!这是在……充能?!还是在引发某种更可怕的质变?!
她想后退,想逃离,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白色的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不稳定……
突然,那白色光点猛地爆开了!
但爆开的并非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而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破碎镜面和流光构成的……幻象!
她看到了!不再是幻觉,而是如同全息投影般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一片浩瀚无垠的、并非星空的黑暗虚空,其中流淌着一条条巨大、绚烂、如同极光般变幻不定的……“河流”?不,那不是河流,那是……无法理解的、由纯粹能量和信息构成的“数据流”或者“意识流”?而在那“河流”的深处,隐约有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仿佛沉睡着的……“轮廓”……
“观察者”……不是在观察……是在……喂养……
顾夜阑破碎的话语在她脑海中炸响!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宏大、非人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强行涌入她的大脑,并非语言,而是直接的概念冲击:
……干扰……低维噪点……定位信标……已标记……清理……
这意念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冷漠和一种高高在上的、如同清扫尘埃般的意志!
林未瞬间明白了!
“相位共鸣器”根本不是什么科研设备!它是一个信标!一个用来吸引、或者说“喂养”那个沉睡在未知维度中的恐怖存在的信标!“观察者”是在用特定的频率和能量,“投喂”那个“它”,以换取某种……知识?或者力量?而“时光馆”和她此刻的举动,都成了意外的“噪点”,干扰了这种危险的“投喂”,所以必须被“清理”!
那个“影子”组织,是“观察者”的继承者!他们一直在暗中维持着这个危险的仪式!
而她和顾夜阑,不过是意外卷入这场超维灾难的、微不足道的蝼蚁!
就在这时,那白色的光点似乎达到了临界值,基座无法承受那被晶体碎片强行引入、激化的异种能量,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被撕裂般的哀鸣!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玻璃破碎的巨响传来!
基座中心那片最复杂的纹路区域,猛地炸裂开来!不是爆炸,而是如同被内部应力彻底瓦解,化作无数细密的、失去光泽的金属碎屑!
那恐怖的幻象和冰冷的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
笼罩整个空间的死寂被打破,但那毁灭性的嗡鸣声却没有回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仿佛叹息般的能量逸散声,以及基座彻底黯淡、沉寂后,整个地下实验室重新归于破败、死寂的正常。
共振……停止了。
“清洁程序”……被强行中断了。
林未脱力地瘫倒在地,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和鲜血浸透。她看着那彻底报废、中心炸开一个窟窿的金属基座,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知晓了那骇人真相后,无尽的冰冷与后怕。
她做到了……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摧毁了基座的核心。
但她也知道,他们触碰到的,仅仅是那个恐怖真相的冰山一角。
那个被“标记”的感应,如同冰冷的烙印,留在了她的意识深处。
她挣扎着爬起来,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顾夜阑!顾夜阑怎么样了?!
她踉跄着,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地下实验室,冲回了那间临时病房。
堵门的家具东倒西歪,房间里一片狼藉。但……那要命的嗡鸣声确实消失了。
她扑到床边,颤抖着手去探顾夜阑的鼻息。
微弱,但……存在!
她立刻检查他的生命体征。监护仪依旧黑屏,无法读取数据,但他胸口的起伏虽然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濒死挣扎。口鼻处的血迹已经凝固,抽搐也停止了。
共振的停止,仿佛卸掉了他身上一座无形的大山,让他衰竭的身体得到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林未瘫坐在床边,看着顾夜阑暂时平稳下来的睡颜(或者说昏迷),巨大的疲惫和复杂的情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伸出手,轻轻拂去他脸上的血迹和灰尘。
他们还活着。
但前路,似乎比死亡更加……黑暗和未知。
那个来自超维空间的“标记”,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他们的头顶。
而“影子”组织,绝不会善罢甘休。
废墟中的寂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