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叩击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门内激烈的争论声戛然而止,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按下了暂停键。沈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但她站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封。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人,戴着黑框眼镜,脸上带着未褪去的愠怒和被打断的不耐烦,他是张教授的助理。“你找谁?”语气生硬。
沈沁的目光越过他,直接投向包间内。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旧式中山装的老者正激动地坐在茶海旁,脸色涨红,胸口起伏,正是张明远教授。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昂贵西装、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此刻也皱着眉转过头来,眼神里满是被打扰的不悦。
“抱歉,打扰了。”沈沁的声音平静,却自带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她甚至没有看那开门的助理,目光直接落在张教授身上,“张明远教授?冒昧打扰,我叫沈沁。我对您的生物降解技术,非常感兴趣。”
包间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张教授脸上的怒意转为错愕,他打量着门口这个过分年轻、面容苍白却眼神锐利的女孩。那个西装男则嗤笑一声,语气带着轻蔑:“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没看见我们正在谈事情吗?懂不懂规矩?”
沈沁这才将目光转向他,眼神冷淡得像是在看一件物品。“规矩是谈出来的。如果你们的谈话已经结束,或者无法继续,我想,我拥有同等的竞争资格。”她的话毫不客气,直接点明了刚才听到的争吵。
西装男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张教授却像是被这话触动,他挥了挥手,示意助理让开,看着沈沁:“你说你对我的技术感兴趣?你知道我们在谈的是什么吗?”
“聚乳酸复合材料的完全生物降解解决方案,在特定菌群环境下,三十天内降解率可达95%以上,且分解产物无害。”沈沁流畅地报出技术核心参数,这是她反复研究那份文件夹和王顾问提供的资料记下的。“我认为,这项技术不应该被埋没,更不应该被低价收购,成为某些人妆点门面的工具。”她说这话时,意有所指地瞥了那西装男一眼。
西装男,显然是林氏集团的代表,猛地站起来:“张教授!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她是谁啊?谁知道她什么来路?我们的条件已经非常优厚了!”
“优厚?”张教授像是被点燃了,也站了起来,指着西装男,“你们那叫优厚?压价压到骨头里,还想独占全部专利!这叫优厚?我宁愿把这技术带进棺材!”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沈沁适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他们的争执:“张教授,我不是来趁火打劫的。我可以提供一个新方案。我投资,不寻求控股,只要求按比例享有技术商业化后的收益。公司的运营和研发,依然由您和您的团队主导。”
这话一出,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张教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连那个林氏的代表也愣住了。不控股?只投资?这在风投圈几乎是闻所未闻的条件,尤其对于“绿源生物”这种深陷泥潭的公司。
“你……你说真的?”张教授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希望,更多的是怀疑。
“当然。”沈沁走进包间,自顾自地在一张空着的梨花木椅子上坐下,姿态从容,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我可以先提供一笔过桥资金,解决公司目前的燃眉之急。具体的投资额和条款,我们可以详细谈。但我有一个前提,”她看向张教授,目光锐利,“技术必须尽快完成中试,推向市场。我们需要速度。”
她的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张教授激动地搓着手,脸上焕发出光彩,仿佛看到了绝处逢生的希望。而林氏的代表脸色铁青,他恶狠狠地瞪着沈沁,掏出手机走到角落,压低声音快速说着什么,显然是在向上面汇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沈沁不再理会他,她开始与张教授详细交谈,从技术细节到团队现状,从市场前景到资金需求。她问的问题专业而切中要害,显示出她做足了功课,绝非一时冲动。张教授越谈越兴奋,仿佛遇到了知音。
而自始至终,沈沁都能感觉到,斜对面那个虚掩着门的包间里,一道平静无波却又无处不在的目光,正穿透竹帘的缝隙,静静地落在她的背上。
江书墨。他就像一个冷静的观众,在包厢里观看着这场由他无意(或有意)促成的戏码。
与张教授的初步沟通异常顺利,沈沁展现出的诚意和对技术的尊重,彻底打动了这位固执的老学者。双方约定了下次正式会谈的时间和地点。林氏的代表早已气得拂袖而去。
送走千恩万谢的张教授,沈沁站在“静心斋”古朴的屋檐下,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的发丝。她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她刚刚完成了一场豪赌,而且,似乎赌赢了开局。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个包间。门依旧虚掩着,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江书墨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
但他留下的影响,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在沈沁心头。他为什么要把“绿源”的信息给她?为什么恰好出现在这里?他真的只是旁观吗?
沈沁深吸一口气,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无论江书墨的目的是什么,她已经走出了关键的第一步。接下来,她需要尽快落实对“绿源”的投资,而这需要钱,需要大量的、合法的钱。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证券APP的推送。目光扫过,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突发:星穹科技发布公告,因近期股价涨幅异常,明日开市起停牌核查!】
停牌核查!
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的资金要被锁住了!
沈沁的心猛地一沉。这究竟是正常的监管流程,还是……背后有她尚未察觉的黑手,已经悄然扼住了她的咽喉?
夜色渐浓,华灯璀璨。沈沁站在古街的尽头,却感觉仿佛站在了另一道更深的悬崖边缘。刚刚看到的曙光,似乎又被突如其来的阴云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