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有褪去热量的风,手放上把手,庚西西欲推门进入阳台。
门推了一半,黑漆漆的夜色,脑子里忽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如果门后有什么东西,是不是也发现不了?
似是心有灵犀,门后光下阴影那,好像有东西动了动,黑色的一滩墨流动,映入灯光像墨里掺了些金粉。
心跳平静,继续推门。空无一物。
扒着铁栏杆眺望暖黄灯光中的温馨校园,腰上感受到一股小小的推力,挤兑她的衣服往里推,庚西西“咯噔”一下,以为是室友搞怪。
笑嘻嘻偏头,空无一物。
腰上推力瞬间消失,仿佛一切都是杜撰。
庚西西揉了揉太阳穴,不会是我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吧?怀疑自己。
后脖颈处传来密密的细刺感,伴有难忍的痒,她摸到一粒一粒的小疹子。
紫外线过敏了?
我会紫外线过敏么?
可是暴露在外的脸颊皮肤以及后颈起的大片红疹,无一不都在向她确认就是紫外线过敏。
难受地挠挠,不敢太用力。
温吞的清风拂面,风中淡淡的焦糊味,庚西西背对着室内,关上门,顷刻阻隔了大多聒噪,暖暖的光在一门之后,透明的玻璃洒入余光。
心情平静,思索待会该用什么理由离开寝室,不知不觉中忽略了过敏的难受。
“寝室长,你在干嘛?快进来呀。”拎着一手湿衣服的何嘉梦探出脑袋,衣服滴滴答答,像一场淅沥的雨。
“没事,我进来。”没想出什么好借口,还是直接走吧。
“好。”何嘉梦带着她的雨,让出路。
默默氤氲的室内环境,庚西西讶异,“你们加湿了?”
“不是我们,是从外面扩散进的。”王静叼了根木棒回答她。
“哦哦。”临近熄灯时间,庚西西抓起自己桌上的钥匙,“我有急事,我出门一趟。”没管三个室友的反应,闷头夺门而出。
有些仓促,但好歹顺利出来。
走廊头顶上的管道挂满冷凝水珠,偶尔滴落,在她脚下的地板,庚西西转头,恍然地盯住前一秒滴落的水珠,落在不远处的地板。
不对劲。总感觉有不干净的东西跟着我。
浅盯了半分钟,猜不到是什么东西,继续自己的探索行动。
左右两边都有寝室,通亮的光自门上玻璃天窗照出,寝室里却异常安静,完全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庚西西静静路过一道道门,走向走廊尽头——有扇铁门,上边贴了“逃生通道,请勿关闭”的显眼黄色纸条,此时却紧紧关闭着。
她用力推开,铁制的门+生锈的转轴费了她老大力气,白净的手掌沾了灰,拍一拍,“既然是逃生通道就得开着。”
瞧着大开的铁门,写满字的黄纸翘边,黏性不佳,掉下门,唯有一角顽强地支撑。
该到熄灯时间。
砰。轻轻的一声跳闸,四下瞬间黑暗了许多,走廊上的灯光熄灭,借窗外的明亮月辉,庚西西检查门从铁门外挪到铁门里,偶然抬起头,发现,
——本该全熄灭的寝室灯,仍旧亮着几盏。
乱得毫无章法,看不出什么规律。
但庚西西笃定这其中势必有着一些玄机。
舍下就只是扇普通逃生通道的铁门,重新回到五楼走廊中央。先前某时闻到过的焦味更重了,仿佛有场火灾就燃起在大楼的附近。
甩开没依据的想法,庚西西看见自己的寝室亮着灯,剩下亮着的灯分别是以自己寝室为原点的往左第一、二、三、六、八间,以及往右的第四、六、八、十三、二十间。
都有第六间和第八间?
庚西西发现对边亮着的寝室同样以自己寝室相对的寝室为原点,往左和往右的寝室恰好是自己寝室这边的相反。
即,往左第四、六、八、十三、二十间,和,往右第一、二、三、六、八间。
这算规律吗?可又代表了什么呢?压根没思路。
这些亮着的寝室鸦雀无声,甚至比方才没熄灯前还要静寂。
庚西西大着胆子,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地伸手敲了敲其中一间的门,“咚咚咚。”
“啊!!”一阵咆哮凌虐过单薄的门,碾压脆弱的耳膜,化作一股狂风,吹得没做好准备的她天翻地覆。
惊魂未定地抚抚情绪,“不能敲?”小幅踱步打转,“但不会死。”
“所以可以一间间试错。”
十分钟后,庚西西败下阵来,耳朵实在受不了,也没说会一间比一间的声浪更高啊。
所以这有什么用么?这算哪门子线索呐?我总不能每天都来敲两间吧?万一它每晚都会变呢?庚西西一口气连续吐槽好久。
估计已是凌晨,连月亮都躲入云层,她疲惫困倦地倚墙凭靠,耳边仍有噪音缠绕,眼睛的余光忽然瞥见锃亮的地板上映出一道黑影。
黑影?
等……能映出东西?
随即迅速,不顾及形象地趴地,瞪大眼睛,认真注视灰蒙的地板,企图看出自己的影像。
“……”她后知后觉自己有点蠢,想着自己这滑稽的姿势,不禁露出一抹笑,是真的被气笑。
“嘿!你是谁?”
庚西西看着地板里的黑影不再动,心知有用,继续喊:“嘿!你为什么跟着我?”
她看它顿住,一点点抬脚,企图绕至那东西的后边。
“啪嗒。”水珠滴落。
被它察觉,猴急猴急地跑远了。
庚西西放弃叹气,“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躲入不远处楼道拐角的地缚灵听着她的话,越发黯然神伤,不想再看她。
为什么?你明明说我是你的唯一朋友,可你为什么认不出我?
你就是个骗子。庚西西就是个骗子。
走廊上的寝室该亮的仍亮着,庚西西心有余悸地掏出自个寝室的大门钥匙,第一次试探着敲敲门,赶紧收手捂住两边耳朵。
却没有意料中的咆哮。
我选对了?下意识想道。
放下手,将钥匙怼入锁孔,转动,门被打开,轻轻一推便可推开。
漆黑。庚西西犹豫。
不知哪来的微光照出阳台门上的布条,有三根,静止的,一如这和谐的氛围乖巧。
庚西西吸了口气,正欲进入,“嘎吱嘎吱”的噪音,从王静的床位方向传来,她缩回探出的脚,借夜色完美掩盖身影,拉了拉门,让它看起来更像是虚掩的样子。
她看见王静小心翼翼下床,无比谨慎和认真。但老旧的台阶还是发出一些些动静,王静咬着唇,一脸紧张的屏息,仿佛被定身,往几个人床上瞅了瞅。
何嘉梦呓语,不安地翻了个身。
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旁的声响。
王静放下心来,继续动作,顺利来到地面,嫌拖鞋动静太大,干脆光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
她猫着腰来到何嘉梦的位置,打开一束手电,半遮半掩地埋头翻找起东西。
庚西西有些纳闷,她们平时虽时常掐架,但估计在两人心中是把对方当成好朋友的。
所以这又是在干嘛呢?庚西西好奇,庚西西继续看。
见王静终于寻到她的目标——吹风机?不不不,是何嘉梦的各种充电线。
然后没看清王静从哪拿出的剪刀,小声的、仔细的,往那堆充电线上招呼,受害者当然也包括何嘉梦刚到手的吹风机。
剪了大概有十多分钟,等在门外的庚西西迷迷瞪瞪的,有些犯困,王静有了其他动作。
她放下剪刀,大摇大摆地抽了何嘉梦几张纸,哼歌穿上拖鞋,心情似是很好般去厕所。
庚西西瞪了瞪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看见何嘉梦那的狼藉,
——每一根电线都似死鱼被开膛破肚,外翻出腹中的内脏,一丝一丝的线芯暴露在空气里。
王静走出厕所,清水冲刷声,没了顾忌,大手大脚地捞起自己水杯,在饮水机那接了冷水,大口大口地灌下。
颇有得意地瞧着自己杰作,搁置水杯,去自己位置拿了透明胶带,居然仔仔细细地修补起来。
庚西西实在看不懂王静的这番操作,迷惑的情绪与睁不开眼的困分庭抗礼。
撕下一小块,对准剪口贴好。
太无聊,感觉按王静这个效率还得个把小时她才能回寝室,彻底松开门,靠着墙蹲下,抱膝,浅眯会。
脑子里涌出一幅幅画面,眼皮就如灌了铅,在半抗拒半接受中,她来到一个场景。
“这么吵,谁还能睡得着……”王静嘟嘟囔囔,气愤地从床上下来,故意蹬着地板,摆脸色给寝室里的所有人看。
“!嘭!!”用力甩上了厕所门,震落门框上的墙粉。
“睡不着就别像母猪一样吃了就睡啊,难道揣了小野猪崽,所以特别嗜睡喽。”
“何嘉梦,你个没爹玩意狗叫什么呢?”
“王静,你个癫婆,有本事滚出来。”
“好啊好啊,我出来了,咋滴,你还想揍我呢?小母狗~”
“行,你给我站那。”何嘉梦砸了几本书,操把扫帚,气势赳赳地举手要棒打王静。
“哈哈哈哈哈,力气那么小。”王静一把夺下,捧腹嘲笑。
“啊啊!”
“喂!痛死了!说不过就掐人的母猪!”王静龇牙咧嘴,撩起衣服,指着手臂上红中带紫的区域。
“……”
为什么会这么眼熟呢?
“寝室长~你来评评理嘛~是不是她活该?”何嘉梦晃着画面中另一人的手,努努嘴撒娇。
那个人,顶着张我的脸。
“寝室长~~”声音忽远忽近,庚西西恍惚地盯着自己手臂上,何嘉梦的手。
“你说话嘛~”对方继续诘问。
“我……”
眼前画面的光忽似被掐断,她来到了一个破败的室内,昏暗的光线,雷声轰轰。
她往前怔怔一步,在惊闪过的光下,捂住了嘴巴。
在寝室楼下,焦灰堆积的草地里,眨眨眼睛。
清凉对流的风中,熟悉的寝室陈设,拍拍木头床板,陷入前路漫漫。
血。
漾开、喷溅的血,大滩大滩的血……在图书馆、在寝室楼下、在寝室里。
……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嘭嘭嘭、嘭嘭嘭!”狂躁地拍打罩子。
那些未知画面凝聚成了个透明罩子,困住了她的自由。
突然,停下手,恍觉自己右食指上少了个东西,
——银戒!
庚西西看着手指上那代表戴过许久戒指的细细一圈痕迹。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可信。
质疑似洪水。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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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记:
我曾存在这里?还是……我曾属于这里……
嘶。脑袋好痛,什么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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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逆位战车,体现一种思维极度混乱的状态,情绪代替判断。
“情绪肆虐”是此时最好的形容词,而一把情绪的火能把一切精心建立的基业都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