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星 第46章 回档

早上8点过，我起床下楼。士道套着围裙，正在餐桌边喝水。桌上是清粥小菜。看灶台上的锅，海带豆腐汤也是现做的。为难他作为肉食动物陪我吃这样清淡的早餐。

没有责怪他忘记叫醒自己，我坐着发呆，沉浸在莫名的感伤中。好像有十分美好的东西诞生，就在我精神世界的深处。

是一个美梦吗？来不及被我体会，在深夜破壳而出，又静静消融。唉，到底怎么了，脑子重重的，空白的。

被催促赶紧填饱肚子，我大口喝粥，望向窗外，“雪好大。”

想知道，是不是还有一缕残梦凝在雪地里。去看看吧。

“喂，你不披外套就出去吗？”士道问。

“没事，就一会儿。”

院子里有一层厚厚的积雪。今年冬天似乎也和去年一样，天气有些极端。不经意一瞥，我看见一抹不寻常的反光。

“士道，士道，你看！”我捡到一片硬币大小的鳞片，有黄昏晚霞一样绮丽光彩。

士道把毛毯盖在我头顶，垂眼打量，“蛇没这么大的鳞片吧。”他猜测，“但蛇这会儿都冬眠了。是哪只鸟偷来做窝的装饰品吗？”

“我觉得不像人造的，是不是大型观赏鱼身上的？”

“有可能，但怎么丢你家院子里了？”

……

就在我们的讨论声中，这奇妙的鳞片竟然融化了。可我捡到它时，明显感觉它不是一片薄冰。

我们愣了大概有三秒钟。然后士道拽上我，冲到水槽边，就着自来水用力搓我手心，拿肥皂洗了五六次才罢休。

“以后不要乱捡地上的东西。”他皱起眉毛。

“好。”脑子又变得重重的，空空的，有点困但不是真的想睡。

“是不是鬼压床啊？”我使劲揉太阳穴。

“别吓唬自己。”士道看窗外。雪下得更大了，风在撼动玻璃，“后半夜也是这动静，吵得我睡得迷迷糊糊的。”

“你也没休息好吗？”

“有一点儿。”士道眉宇不展，似乎在回忆，“我之前想对你说什么来着，突然忘了。嗯……哦，想起来了，和你商量个事，要不要穿上制服，和我去一趟轻井泽，假装在修学旅行？”

“啊，又是轻井泽？”我好笑地问，又怔住。

士道也挑眉一愣，“什么叫又是轻井泽。我是说我们两个人单独去。你高一参加的那次集体活动不算。”

“原来，我没有和你一起去过轻井泽啊。”我迟钝地反应过来，却总是觉得不对劲。

士道牵起我的手，让我坐在他大腿上。

敞开的衣领，近在咫尺的喉结和锁骨，黝黑的肌肤。还有，喷洒在我脸上，温热潮湿的呼吸。好像不久前才感受过，而且更加激烈，更加黏稠，好像浑身裹满融化的砂糖。

他开始吻我，小口小口啄我嘴唇。我瞄他，心想他怎么不打招呼。可他只是眯起眼睛，笑得狡黠。

我争不过，仰起头，渐渐沉浸其中。困扰我的虚幻的违和感，被他牙齿咬碎，混着我口腔里的液体和凌乱吐息被他咽下去。

他无比肆意，散发出野性的表情强烈地烙进我眼底。仿佛灌下一大口烈酒，酩酊感席卷我。感觉不到他以外的存在。

“……嗯……”

我闭上眼睛，再次将自己的唇和他的重叠在一起。最后一点不确定也在碰到他舌尖的一瞬间融化掉。

“你昨晚一直在我家吗。”我搂着他脖子，感受彼此不断发热的身体。

“你突然发高烧，又一个人看家。当然只有我来照顾你了，就像从前一样。”他鲜艳而明亮的眼睛让我着迷。颜色像霍霍燃烧着的紫罗兰，浓烈的早霞和鸢尾花。灿烂，坚毅的一双眼。

“好吧。”我捋顺他稍微被汗水打湿的额发，“作为报答，我和你一起去轻井泽。”

他心满意足，笑起来。大片美好的时光在我们身边绽放。

桌上他的手机，刚好在这时震动。很意外，竟然是糸师冴发来消息。

“好巧，他也要去轻井泽，虽然是家庭旅行。”我问士道，“你们事先商量过？”

“没有，只是回国前约他一对一。他没理我。”士道盯着屏幕。

“轻井泽到东京也不算太远。他应该记得你说的话，也算是答应了。和他商量一下碰头的时间吧。或者，就约在轻井泽见面好了，我给你加油。”

“不要啦。约会是约会，踢球是踢球，我分得清楚，也讨厌有人来做电灯泡。”

士道不愉快地嘟哝，快速打字，准备泼糸师冴冷水。下一秒，那边又发来新消息——

东京哪家神社比较灵验

“啊，他要来求签吗，不是吧。感觉他不是这种人。”我心想他参加家庭旅行，应该是替家中长辈打听。

“不好说哟～”士道打字问糸师冴的需求。求签、求财、通灵、占卜，还是单身的心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

不，以上没有一个是糸师冴的需求，一看就知道士道在惹事。不过对方不打算怼过来，而是直接来电。

“糸师凛。”糸师冴说，“我那个弟弟脑子八成出问题了。”

“车祸，食物中毒？”

我听得着急，掐士道大腿，怕他乌鸦嘴。

糸师冴稍顿，说：“中邪，也可能是梦游，不然就是没从梦里完全清醒。他反复确认我是不是只有一个头，一会儿又说看见我多长了两个。”

“还有呢？”

“他不想去轻井泽，因为离东京不远，可能会碰到你。你那张好像蜡像在融化，糊成一团让他感觉恶心。”

“噗，哈哈哈——我的脸融化了，你弟这么说的？嘿，我有个主意，你让他大口吃褪黑素，梦里的问题回梦里解决。”

“我会考虑的，也在考虑把他送去看心理医生。什么印度人鱼，会飞的敞篷车。自己变成一只玩具熊，天上下葡萄酒做的雨，差点把他呛死。神经。”

“明说吧，你还是担心的。但我才不会替你转达，除非你加钱。”

“哦，开个价。”

“不是吧，我开玩笑呢。谁想多管你们两兄弟的事。”

听得出，士道言不由衷，当然不排除他是故意的。不过糸师冴一定明白他的本意，不然不会心平气和挂断电话。

把手机放回桌上，士道掰指头，一二三，“发高烧的，噩梦缠身的，被风声反复吵醒的。喏，昨晚没睡踏实的人还不少。”

“今晚就不会了。人不会一直倒霉。”

我从他腿上跳下，开始收拾餐桌。碗洗到一半，士道走过来，给我看糸师冴新发的信息，一张照片。体温计显示39.7℃。

糸师凛发高烧了所以在说胡话。

我和士道眼神交流，默默得出结论。

这段小插曲过后，我们四个人真的在轻井泽碰见。

糸师凛穿制服的样子很有青春气息，像是漫画里走出的美少年，英俊而带有些许稚嫩。可能因为他还未成年。

“给你我哥出的主意，什么穿制服假装在修学旅行！鬼扯！”糸师凛一看见士道就气急败坏，忍耐着不打起来。

“我只是随口一说。”士道举起手假意投降，一边看我，“本来是想和她这么穿的，但看过天气预报就取消了。”

“我也只是把你的话随口复述出来。”糸师冴和士道对视，又看弟弟，上下打量，“没想到你当真了。我又没上过高中，哪来的制服。”

“我说过，可以把换洗的那套借你。都给你用袋子装好挂门上了！”

“不穿。我有洁癖。”

现在我不担心糸师凛和士道打起来，可他下一秒扑过去暴揍亲哥的可能性极大。我拉扯士道衣袖。就当日行一善，去劝劝吧。

立即，士道脸上浮起坏笑。我瞬间后悔。

“走吧，找个地方踢一场？”

一人提议，三人赞同。都是足球脑袋。

就这样，本就戏剧性的轻井泽之行，火药味也愈来愈烈。我无语观战，附近还有两个默默注视的观众。他们在我视野的盲区，既在看飞奔的身影，也在看我。

两个人，两种装扮。

一人手臂皮肤零星覆盖晚霞色美丽鳞片。

一人的腰间别一把日本刀。

但他们有同一张脸，同样平静安定的青绿色双眼。

再见

再见……

我好像听见风里的轻语，而回头望去，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细雪飘零，不断拂过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