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微微抬起下巴,镜子里映出干净利落的下颌线,薄唇,高鼻梁,眉目深邃。
这张脸怎么看,都和她原本的长相一模一样。
除了脖子。
她侧过头,余光打量着后脖颈上多出来的红色印记,那块印记大致呈现出指甲盖大小的圆形,表面的皮肤平坦光滑,摸上去微微有些发硬。
刚洗完澡,印记在热水的蒸腾中越发鲜红,甚至红得发紫。
像是被人对着后脖子狠敲了一闷棍。
根据原主的记忆,只有alpha的腺体才会有这样热烈夺目的颜色。腺体的颜色是涉及alpha尊严的大事,连红色也成了整个星际最伟大的颜色。
周渡穿到这里半个月,依然没能适应这种思维。
不过这倒是其次,每个月一次的易感期才是最麻烦的事情,人会变成被信息素控制的野兽,满脑子只有AO那点事,有O的找O疏解,没O的就憋着,或者花钱找专门提供这方面服务的O。
既没有合法伴侣、也不想花钱、还憋不住的,就上街随机攻击落单omega。
周渡没有自己的omega,也不确定到时候以自己的意志力能不能憋得住。
她拉开柜子,拿出抑制剂,老老实实往自己的腺体上扎了一针。
家里只剩这最后一只抑制剂了,钱也是没有的。
原主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周渡穿过来的时候家徒四壁,还欠着一堆外债,差点连房租也拿不出来。
当然,现在情况也没好多少。
她皱着眉头出了浴室,心不在焉地系着睡袍的带子。
这间公寓非常小,一眼就能望到底,站在床边都能闻到浴室下水道里飘出来的怪味。
隔壁的Omega到了易感期,抑制剂的质量太差,无法完全阻隔信息素,隔着薄薄一层墙板,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天花板上又有水渗下来,将靠近床的那一面墙洇湿,床尾的地板上生出黑乎乎的霉点。
周渡胡乱地擦着头发,听着左邻右舍楼上楼下制造出来的各种噪音。
门忽然被敲响。
是很克制礼貌的那种敲门声,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在这片充斥暴力和混乱的住宅区,今晚找上门的人像个异类。
她系好浴袍的带子,用力摇晃了几下上锈的门把手,把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一共两人。
不,三人。
只不过有一个人被捆成蚕茧一样,放在一口透明的箱子里。
箱子竖放在地面上,那人看上去就像一个被随意打包进去的大型手办,连脸蛋也如同经过精雕细琢一般完美。
他被封住嘴,乌黑漂亮的眼珠还在转动,泪水涟涟,惊恐不安地打量着门后面的世界。
这副神情令那张美丽的脸更加惹人怜爱。
周渡和他对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看向一左一右站在箱子边的两人。
他们都是alpha,穿着帝国执法系统的统一制服,不苟言笑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冷声开口:“你叫周渡?”
周渡瞧了一眼证件上的内容,是帝国护卫队成员,并且职位还不低。
原身干了不少偷鸡摸狗的事,到她穿来之时,还欠着三万星币的外债。
但是在这个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十三区,原主这样的小偷小摸不值一提,绝不至于引来专为帝国上层服务的护卫队。
她挡在门口,不动声色地问:“有什么事吗?”
队员调出终端上的资料,将照片和她对比一眼,朝队友点了下头。
另一名队员说道:“匹配中心显示这名Omega的信息素与你的契合程度超过百分之八十,接收下吧。”
两人将那口透明大箱子留在门口,很快转身离开。
周渡没怎么反应过来,听到他们经过狭窄楼道里爬满飞虫的垃圾时嫌恶又轻蔑地低声交谈。
“这种地方能住人吗?”
“垃圾们当然更适合住在垃圾堆里。”
“便宜那个女A了,那么嫩的Omega,就是在帝都星也不多见。”
两道身影从楼道走过去,几扇门后面露出打探的目光。
这是一栋高层公寓楼的十七层,电梯坏了很久,护卫队的悬浮飞艇就停在十七层的窗外,两人一步跨出窗户,坐进飞艇扬长而去。
周渡仍旧保持挡在门口的姿势,对这一切感到莫名其妙。
装着活人的透明箱子放在门口,十分惹人注目,整层楼九户人家,大半都出来凑热闹,朝这边指指点点。
对面公寓的门打开,住在里面的女A探出头,肆无忌惮打量着箱子里的男人,吹了声口哨,扭头对周渡笑得暧昧:“晚上悠着点儿,别把这小Omega弄坏了。”
周渡抬眼,又一次和箱子里的Omega目光相触。
对方的眼中恐惧更甚,眼神流得更加汹涌。
住在对面女人仍在流里流气地说话:“不过他看起来不太容易满足呢,周渡,你要是喂不饱这小美人,不如让大家来帮忙……”
楼道里的alpha们意味深长地笑起来,omega们不得不躲回屋子里。
周渡看得一阵头痛,将箱子拖进屋,关上门,隔绝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屋子里本来就狭小,一个人住都有点拥挤,现在多了一个比人还高的笨重大箱子,更显得转不开身。
她一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有些烦躁地捋了把头发,环视一圈,始终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个多出来的东西。
绕了箱子一圈,最后她站在男人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警告道:“我现在放你出来,你不要乱来,砸坏任何一件东西,都得照原价赔我。”
男人的嘴被胶带封着,她又补充一句:“同意的话,就点头。”
对方并没有因为她好言商量的态度放松警惕,惊恐不安地看着她,始终不肯点头。
周渡检查了一下捆在他身上的绳子,绑得很结实,就去捡地上的钥匙。
钥匙薄薄的一片,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作的,她在箱子上找了半天,没找到任何像钥匙孔的位置,只有一个绿色的按钮。
她试着按了一下,箱子像双开门冰箱一样从中间打开,险些撞到她的鼻子。
她刚躲开,箱子里的Omega失去支撑,脸朝地从箱子里倒下来。
周渡伸手接住。实在是很轻很细很柔软的一个Omega,虽然是个成年男人,但给她的感觉更像一只猫。
她单手将人扛起,还没走动就感觉到肩膀上的人剧烈挣扎,被封住的嘴里发出惊慌失措的闷哼声。
“别添乱。”
她下意识就在他的屁股上重重扇了一巴掌,男人的身体僵住。
周渡也愣了一下,心想自己终究是在这混乱贫民窟沾染了一些粗鲁的习惯。
她抿着嘴一言不发,几步走到床边,把人扔了上去。
屋子里本来就乱,唯一的一把椅子还因为拿来垫脚修窗帘被踩断了,床上是相对而言最整洁的地方。
箱子里的人被挪出来后,搬动起来容易多了。
她把挡在路上的箱子拖到角落里,找了几件破旧的衣服垫进去,准备把人重新搬到箱子里躺好。
刚一回头,就听到“砰”的一声响,她放在床头的水杯被打碎了。
男O从床上滚下来,红着脸拼命挣扎着。
周渡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有什么用呢,你挣得脱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对方的眼泪流得汹涌,胸口剧烈起伏,因为嘴被封着,一副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模样。
周渡走过去,把他嘴上的胶布撕开。
男人大喊道:“你要干什么,你别、别碰我!”
周渡看到他在瑟瑟发抖。
一个alpha对自己的omega拥有绝对的支配权,即便是帝国的法律也认可这一点。
原主虽然一出生就在最末等的十三区,身处帝国最底层,但最底层的A也是A。
此刻,令这个omega瑟瑟发抖的也许并不是周渡本人。
但是无论对方恐惧的是什么,周渡都不想管了,她又没绑定什么救赎系统。
周渡想到原身欠下的那些债务,想到明天还要去打工还债,交房租,吃喝,交水电费……就身心俱疲,打不起一点多余的精神来处理眼前这个烂摊子。
于是她重新将人扛起来,丢进墙角的箱子里,想了想,又重新盖上箱盖,劝道:“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睡觉吧。”
说完,她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半夜她被一阵哭泣声吵醒,迷迷糊糊以为又是哪家有人半夜发疯,翻个身打算继续睡。
哭声越来越明显了。
她反复尝试入睡失败,在黑暗中睁着眼,思考了一下这坎坷落魄的人生,最后打开灯,来到墙角。
男人蜷缩在箱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的光亮让他的眼睛难以承受,将脸深深埋下去。
见到周渡下床,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松垮睡衣趿拉着拖鞋走过来,他又瑟瑟发抖起来,害怕得顾不上哭了。
周渡的体型在alpha当中不算强壮,甚至有些单薄,但长久身处底层的体力劳动练出了一身恰到好处的薄肌,在这个来自帝都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柔弱男o眼里,粗鲁蛮横恐怖到极点。
他轻颤着开口:“你别碰我,求求你,别过来……”
周渡在箱子边蹲下来,睡眠不足使她脸色看上去十分阴沉,好像随时都要暴跳如雷。
“你很白,很漂亮。”
她漫不经心评价着。这是他对这个惊惧不安的男人仅有的印象。
他的脖子修长美好,戴着属于omega的黑色项圈,材质特殊延展性很好,紧贴着脖颈的肌肤,黑色衬得肤色更是莹润雪白,是十三区这样的贫民窟养不出来的好颜色。
项圈牢牢遮挡住腺体的位置,让每一个正常的alpha透过这个项圈浮想联翩。
周渡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无法像一个“正常”的A一样体会到这种吸引力。
男人被如此直白的目光盯着脖子上的敏感部位,受到莫大羞辱,既惶恐又气愤地掉着眼泪,“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怎么能成为你的omega,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放了我好不好?”
周渡收回视线,拿出那把钥匙端详着,不明白护卫队留下的这把钥匙是干什么的。
她甚至连这个所谓的专属omega的名字都不知道。
对方屈辱恐惧的神情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强买强卖的恶人。
根据原主的记忆和她这半个月的见闻,帝国AO结合匹配中心早就名存实亡,很多年没有再运作过,现在帝国护卫队却莫名其妙从帝都星送来一个专属omega,这事一看就不简单。
这么一想,她就更想赶紧把人给放了,远离麻烦。
帝国法律都保护A对自己的O的支配权,那她想留着还是想丢掉都随便她吧。
她朝他伸手,准备解开他的束缚。
他显然误解了周渡的用意,激烈又无助地挣扎惨叫起来:“放开我,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不要做你的omega,离我远点!”
周渡本来就睡眠不足,被吵得脑袋轰鸣,一把掐住他的下巴,逼他在恐惧愤怒厌恶的情绪中冷静下来,紧盯着他的眼睛警告:“再叫的话,我会重新封住你的嘴。”
男人呼吸仍很急促,但总算不再大叫。
周渡继续说:“现在听我说话,不知道你了不了解十三区是什么样的,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没有安身之处,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男人咬牙切齿道:“那也比成为你的omega、和你这种粗蛮无礼的女人一起生活要好。”
周渡点了下头,“那行,你既然打定了主意,我现在就放了你,无论你之后遇上了什么,都后果自负,与我无关。”
对方言辞凿凿地说道:“当然和你无关,匹配中心早就名存实亡,我们的关系根本不算数。”
周渡听他这么一说,放心很多,三两下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男人唯恐她反悔,趁她不备,飞快拿走她刚才随手放在一边的、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钥匙,夺门而出。
周渡连人都不想留,那把钥匙留着更没用,任由他去了。
家里终于平静下来,她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很快困得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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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