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所在的城池还算繁华,与现代城市的水泥钢筋不同,这里多为木质建筑。
夜市灯火如昼,长街摊贩无数。
有一家三口出来消食,孩童吵闹着要买糖人。
也有邻家顽童成群,围在木雕老人摊前。
易宁不习惯繁华热闹,她全程被周珩牵着手。
同样与繁华热闹不沾边的还有周始,明明她置身其中,却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话说起来,小叔已经到而立年了吧?”
周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方。
“嗯,上一年就到了。”
周珩停在卖糖葫芦的老人身前,轻声说:“老人家,来三串糖葫芦。”
老人家看周珩面生,还以为这是谁家跑出来玩的年轻公子。
“公子,给弟弟妹妹买糖葫芦吗?”
周珩摸出几个铜板交给老人。
“嗯,麻烦了。”
三串糖葫芦不说都知道给谁的。
但易宁看出,除她之外的两个人似乎都在想别的事。
周南将糖葫芦塞到易宁手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公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周始依旧大大落落地接受,末了还不忘用空着的手拍周南的脑袋。
“灵怪心智晚熟,管你百岁千岁,只要我们还在一天,你就是个小孩子。”
周南:“……嗯。”
眼看易宁要把糖葫芦还给他,他连忙制止:“不喜甜,你吃。”
周珩只知道周南不喜欢苦,周南幼年体弱,每每吃药都喊苦,那时没有饴糖或蜜饯他不喝药。
“灵善变了好多,不过宁宁也不要多吃,你肠胃弱,糖葫芦吃多了会肚子疼。”
不按时吃饭的人当然肠胃不好。
由于总是不吃早饭,易宁的身体也是她哥哥担心的一点。
易宁又看向周始。
周始吃掉最后一颗糖山楂,她舔了舔牙,牙上还留着甜甜的味道。
她怂恿:“给小叔,小叔这么些年也没消停,医师尝药要都是苦的,吃这么多苦也该吃些甜的了。”
易宁这才看向周珩。
周珩接过易宁手中的糖葫芦。
末了,又辩解了一句:“其实,苦也别有滋味。”
周始慢了半步:“小叔我们是自己人对吧?”
周珩点头:“是。”
周始碎碎念:“那您别总给我配一些苦药啊,而且您之前是腿伤对吧?怎么心也黑了?老给我配一些苦到人掉渣的药,用灵力治不行吗?”
周珩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种点菜和配药方。
“但新药方总要有人尝试的。”
周始可不管。
“您老别了,这些年您没朋友不是别的原因,单单是您的药苦。”
易宁不理解但大为震撼,她看向周南试图求证。
周南沉默,然后缓缓点头:“用来审犯人,不管问什么都会招的。”
周珩根本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为自己辩驳:“良药苦口利于病,药不苦你们都不长记性,运气好了是喝药,运气不好药都喝不到。”
周始无言以对,然后开始了转移话题:“药的事先不说,当年发生了什么?小叔怎么会腿受伤?”
周珩垂眸,轻声“啊”了一下。
“你说这个啊,当年桃源封印出意外,我和另外几位前辈进行修补,腿上那个就是封印里跑出来的。”
周始皱眉。
“其他人呢?怎么让你来?”
周珩笑笑不说话。
当年周珩被送回来后可让周家人慌乱了好一阵。
但他的腿伤一直是个迷,问他他也不说,调查也不知道去哪里调查。
周珩看一众人担心,安抚他们:“别那么担心,当时还有前辈在场,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其他人不语,只是一味盯着他。
周始笑骂:“小叔,该小心的应该是你,要不是小宁儿,您就算喝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周珩不敢反驳,只是一味低头挨训。
周始的性子他知道,要不是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她会训得更难听。
想到这里,周珩叹了口气。
“溯石的话不用担心,之后我去朋友那里拿回来。”
周始突然闭上了嘴。
一时间,三人同时看向周珩。
“是我们想的那个溯石吗?”
周珩笑了笑,表情也有些惊讶。
“啊,我之前没说吗?那位前辈的手札是跟溯石一起的。”
周始微微皱了眉。
“你捡到的为什么会在你朋友那里?”
“说起这个,那就有的要讲——”
“长话短说。”
“事出有因,手札也在朋友那里。”
周珩觉得,侄女长大了,有点不尊老爱幼,虽然她从小就没这个美德。
周始想了想,忽然觉得不对劲。
“小叔,你还有朋友?”
周珩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待见他,我就没有跟你提起过,你认识的,他就是现今无方城的城主……”
周始“哦”了一声,然后闭上了嘴。
无方城城主,也是周始曾经的未婚夫,一个大她五岁的天才。
降灵师的圈子不大,每一代的天骄几乎都认识,就算不认识也听过彼此的名号。
周始这想着,也突然理解为什么自家小叔会认识这个人了。
小叔只比无方城城主大一岁。
周珩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也缓缓闭上嘴。
他看着周始走过他身边,蓦地又回头。
周始问:“小叔,你说当初帮我求情是真的啊?”
周珩点头:“嗯,我们关系不错。”
易宁听得云里雾里,倒是周南清楚事情缘由。
周南上一任主人是周珩,自然知道周珩都与哪些人交好,但那段时间他正好不在府里。
等他回来,才知道小主离家出走了。
周始觉得,小叔真是个马后炮,这事怎么不早说!
要是早说她至于在外边流浪近一年吗?
“……”
-
在外面吃过饭后,周珩又带着易宁去看他曾经来过的地方。
“城里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我记得那里的有一棵树的……”
他们站在石桥上,易宁好奇地踮脚往周珩指的那处看。
易宁发现,自从能感受到灵力后,她的视力变得更好了。
就像现在,明明是在夜里,她依旧能看清不远处的景色。
“周哥哥,降灵师的视力都这么好吗?看得好清楚啊。”
易宁感叹了一句。
周珩觉得奇怪。
“你之前的眼睛不好吗?”
“我近视啊,看远处的景物模糊,还有些散光……眼睛度数的话,大概有两百度。”
周珩不知道什么是“近视”和“散光”,后边的度数也不知所云。
但视物不清无非两个原因。
“用眼过度?还是在光线暗的地方看书了?”
易宁缓缓摇了摇头。
“之前是熬夜写作业,再后来是窝在被子里看书。”
又是让人看不懂的操作,周珩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不能在白天做吗?”
“白天要上学,不过我现在不上了。”
易宁的目光稳稳落在远处。
周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仿佛又看到周始在学堂那会儿。
周始深有体会,她揉了揉易宁的脑袋。
“不上就不上了,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上学的料。”
周珩:“……认些字没坏处,至少不会把情诗当战书。”
易宁注意到了后半句中的八卦。
“战书?”
周珩看了眼周始,周始眼神平静,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于是,他讲了一个关于自家侄女的烂桃花。
“侄女早些年逃学,学堂里有个孩子挺喜欢她的为人处世,于是递了封表明心意的信,侄女有些字不认识,将就着读完,以为是战书,最后过去把人打了。”
一掌拍碎烂桃花。
事后,整个学堂没有敢靠近周始的。
这件事周南也知道,但他还是第一次打人的原因。
周始被两小只像看新奇物种一样看着,她为自己挽尊。
“小叔,我现在已经认得大部分字了。”
“多亏了灵善,不然你哪有时间认字啊。”
周珩感叹。
下一刻,周珩被揽了脖子。
周始嘴角带笑,语气也很温柔。
“小叔,我们谈谈?”
周始长得高,揽周珩脖子也跟哥俩好一样,尤其是绑着高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
别人不知道的是,周始离家出走那一年真去当了一整年男的,顺带结交了几个狐朋狗友。
仗着境界高,几个狐朋狗友硬是没发现她是女儿身。
周珩就:“……”
他有些怀念小时候的周始了,那个长得不高,经常偷偷给他送礼物的周始。
周始送礼物只是不想欠着别人,本质上是划清界限,无奈周珩帮她太多,最后就这样了。
但这不影响周始不想喝周珩的药。
“灵善,你带小宁儿在城里转转……不记得路没关系,先转着,等会儿喊我捞你们。”
周始摆了摆手,她头也不回地揽着周珩往偏僻角落去。
易宁幻视校园霸凌,很担心周珩被打。
但转头想想,他们是叔侄,不至于打个你死我活。
周南看出小主是想支开易宁,所以让他把人带远点。
但这对吗?
“……”
另一边,周始在偏僻处松开周珩。
“小叔,有件事想问一下。”
周珩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依旧好脾气道:“什么事?”
“就是啊……滴血认亲这个,之前周老头给小宁儿验亲,族谱上亮的是我的名字。”
周珩险些没听清周始在说什么,他松开了被揉红的脖子。
“那?你是想问?”
周始表情平静,眸中却有着暗流涌动。
“你说,族谱会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