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生归客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九停恶鬼之鬼体沉浸

事实上，地府的诸多修炼心法，大都是这般，只有一个修行索引，具体路数需要各自去参悟。鬼体与人体不同，刻录完地府鬼册后，地府气机会自动勾连鬼差的气海、灵台，因而每一个鬼差都可以踏上修行之路。不过由于地府修炼心法简单得“与众不同”，又兼容性颇好，所以大部分生前便修行过的鬼差，往往会直接选择使用生前功法路数引导体内鬼力，这样修炼速度会得到大大提升。

不过这样的方法，虽然初期会比较顺利，但到了后期便会遇到较大的瓶颈，主要是地府功法与人间功法虽有相通之处，但毕竟属于不同的气机体系之下，修炼越往高处走，活人功法与地府气机之间的细微不相容之处便会越明显，修行的阻力便会越来越大，问题积攒到一定程度，就要求修炼鬼差，必须彻底突破原有功法，完成阴阳功法的融合，使之与地府气机彼此相容，才能继续练下去。

但是这种对阴阳功法的突破融合，是一个非常考验鬼差天赋和能力的事情，不少鬼差的修行之路就停在了这一关上，再难寸进一步。这静武殿内的不少闭关静修者就是，卡在这一关尝试突破的鬼差。是以，地府众鬼差私下里，区分实力高低的一大标志便是这个阴阳功法融合的门槛。

不过虽然突破很难，但也有些许鬼差成功迈过这个门槛，迈过之后自是一片崭新天地。但即使始终无法攻破这一关，能走到这一步的，功法修为也足以在地府立足了。

当然，地府也有少数鬼差是生前从没有修炼过的，客砚曾与他们之中的几位有过业务上的接触，虽然当时客砚还没有遇到那个传说中的瓶颈，但也还是顺道了解了一下他们的修炼情况。据他们所说，他们在修炼初期，也是一头雾水，跟阿蛮的情况差不多，根本不明白什么修炼的基本原理，很多修炼之法都是东一下西一下地乱试，试出来的。期间，他们也会去向别的修炼过活人功法的鬼差去请教，但在他们当时听起来，都是是各有各的说法，甚为艰涩高深，难明其理，最终他们能走出自己的修行之路，也主要都是靠着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凭感觉“瞎走”出来的。

万幸鬼体与人体不同，总体来说，痛苦的感受上没有那么敏锐，又远比人体抗造得多，所以他们虽然一通乱试，但也没出过什么大差错，而且虽然初期“找路”的过程十分费劲，但到了后期，他们都没有遇到过修行生前人类功法的那些鬼差，所遭遇的功法融合的困境。

客砚的功法融合瓶颈要比其他鬼差来得晚得多，是以他才能以未过门槛之身，位列地府高手之列。这主要是由于他的半见功法，虽为阳间功法，却因为走的是入梦搜魂的路数，功法修炼到高阶，甚至可以短暂地沟通亡魂，因此半见功法本身便可以牵动一丝地府气机，阴阳功法融合的困境便也就推迟了许多。但客砚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那个门槛的逼近，看来他也要着手准备了。

当然，最后这句话，客砚只是在心里自己想了下，并没有跟阿蛮细说，等她对修行有了头绪再聊不迟。他只把前面的情况跟她解释了一番。也是他的疏忽，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天，阿蛮居然就突破了，本来照他的想法，是准备在阿蛮对修炼一事有所体验、有所感受之后，再跟她聊这些的，免得她听不明白，眼下看来，现在就需要跟她彻底讲解一下修炼之事了。

阿蛮之前在汤浦的时候，也偶尔听过这些，但她从来没有往心里去，现在正是急需这些知识的时候。阿蛮放松心神，由着客砚的意念来到她的气海之中，细细探查着刚刚蜕变的气海，尤其是拿出被鬼力棍生砸出来的地方，客砚更是反复检查了几遍，确定除了形状怪异了点，再无其他异常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然后一个反手，只是简单拉了阿蛮一下，阿蛮便跟着他出现在了自己的气海之上，阿蛮这是第一次进入自己的体内，她的鬼体能感受到自己和客砚的存在，但是脑子却还在恍惚，看了看自己的手脚，才反应过来，进入身体的大概只是一缕意念。阿蛮还在适应眼下的情况，客砚已经悬空坐了下来，随后引动一丝在虚空中流淌着的若隐若现的鬼力流，手指轻点了两下，一丝鬼力从中脱离了出来，散发着微光，像一条丝带般飘向阿蛮的意念鬼体。

这是阿蛮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身体内的某一簇具体的鬼力的存在，她学着客砚的样子，也拿着手指点了点，企图让这缕来自己身体的鬼力也能够听听自己的话，可惜虽然她能明确地感知到它的动态，但却还没有办法“支使”它，那一小簇鬼力还是按照客砚的指令，变成一个鬼力团子，绕在阿蛮身边转来转去。

不过现在这样已经让阿蛮很是欣喜了，之前她只能对鬼力流有个整体的、模糊的感知，操纵它们变换形态的时候，别说具体到某个细处，即使是整体形态变幻，阿蛮也总觉得像隔了层纱那般，把握不好。

阿蛮轻轻戳了一下那个球形的鬼力团子，没想到，它居然一下子散了开来，变幻成一波迷你的团子丛，像是小小的星河一般环绕在阿蛮身侧，闪着点点微光，如梦似幻。客砚的声音缓缓传来，他轻声讲述着自己的修行感悟，这是来自地府高手的一手感悟，甚为难得，毕竟修行这种事情，实属个人私密，即使是亲近如黄泉街众鬼，也无法全然相授，阿蛮认真听着，看着客砚毫无保留的姿态，看到他说起修行时的从容与透彻，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感激和崇拜。

“修行这种事情，每个人~嗯，我是说，每个鬼，都有自己独特的感受，就我来说，我把鬼力的存在，大约理解成河流，自万里雪上消融而下，由一至二，由二至三，以至无数，汇聚成江河，奔流向“海”，永不回头，永不停歇，于海的深处形成海眼，也就是咱们的气海旋涡。”客砚指了指下面，“海眼淬炼旧力，激活新力，始终保持着气海的灵性，避免成为一潭死水，周而复始，循环无端。”

阿蛮跟着客砚的话语，努力的想象着，她没有见过大海，只见过地府的两条大河，还因为受伤对它们抱有恐惧，实在无法理解客砚言语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澎湃气势。不过还是按照客砚的思路，尽可能控制着害怕，回忆路过忘川时的情景，波涛起伏，水流滂沱，以此为引，努力感受经脉内缓缓流淌着的鬼力，感受着气海旋涡的波动，心魂放缓，沉浸其中，体会每一处的鲜活灵动，渐渐地，阿蛮连客砚的声音都听不到了，耳中只回荡着鬼力流淌过筋骨血脉时的若隐若现的轰鸣之声。

与其说是一种具象的声音，不如说是一种震动，带动阿蛮的心魂也跟着一起起伏，明明始终处于一种的动态波澜之中，却莫名让阿蛮感受到一番从未经历过的宁静，仿佛周围的世界都被这股震动之声笼罩了，将阿蛮密密实实地包裹其中，世间再无其他任何杂务可以影响到她，她可以自由地、畅快地、无所顾忌地舒展身心、放飞灵魂。

直到一个骤然的“平缓”将她从舒适的“颠簸”中惊醒，她醒神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意识又重新回到了气海之上，垂眸一看，正看到，客砚和另一个“自己”正悬空坐在气海之上，“自己”目光呆滞，眉间微蹙，神态却极为舒缓。这还是阿蛮第一次从“外面”看到自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与别扭，然后就发现客砚正看向混在鬼力之中的自己，“他能看到我？”

“ 当然能啊。”客砚的声音蓦然从阿蛮的脑海里直接响起，“我和你的意念一同进入你的气海，就身在你的气海鬼力之中，而且修为高出你这么多，当然可以感受到你那一缕意识的波动啊。”

客砚摆摆手，冲着阿蛮说道，“继续感受吧，等你感受完，我再说。”

阿蛮还是很喜欢刚才的沉浸感的，也没犹豫，重新投入到鬼力流淌之中，跟随着体内的鬼力从经脉出口自由地奔涌而下，轻盈地落在气海之中，没有预想中的挤压感，反而是一种温柔的包覆，本来心中被牵出的那一丝“落水”的紧张感，都被温暖地拂去，像是落在了一大团棉花上，柔软的，舒适的，安全的，让阿蛮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身心，每一个毛孔都松弛开来，随着气海的流动，自然而然地浮动着，仿若这天地间只剩自己和这温柔的抚慰，让她忍不住沉迷，阿蛮觉得，如果一辈子都可以这样度过，也真是幸福得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