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地方离家有些远,走路得走四十分钟。
冯菊怕程棉因为人生路不熟出了危险,就让文思景和文思安顺便谁骑车载她去学校。
文思安把这活扔给了文思景。
尽管文思景再不情愿他也不敢违背文思安的意愿。
满腹怨气地载着程棉上下学。
程棉看得出他的不愿意,跟文思景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生怕一句话没说对连起了他的怒火。
虽然已经入秋,但是空气中的燥热并没有减退多少。
太阳依旧毒辣,吹起的风也依旧闷热。
程棉光是坐在自行车后面汗水都顺着额角往下落。
前面骑车的文思景更是热得受不了,一路上不是哭爹喊娘,就是指着太阳骂街。
因为太热,身后又载着个人,但凡遇到一个小坡他都得停下来让程棉下车推。
程棉没有过意见,跟在后面推车推得卖力。
几道自行车铃声响起。
没过一会儿,几辆自行车如阵风一般从两人身旁闪过,轻松爬上了坡。
几人默契停下了车,看着文思景发出了邀请:“文思景,网吧去不去?”
文思安眼睛亮了亮,下意识想答应,转头看到了正弯腰卖力推车的程棉。
他顿感扫兴,摇头无力道:“不去,不去。”
几人都看出他的心思,开始嘲笑:“文思景,你身后这个小跟班怎么还没甩掉啊?”
文思景听着他们的笑声觉得烦:“你们去玩你们的,我就是不想去怎么了。”
“你那是不想去吗?你那是不敢吧。”站在最前面的人毫不留情揭穿他:“你不是被姐姐管着就是被妹妹看着的,你就那么害怕一个人回家吗?你晚上是不是还挨着你爸妈睡的?”
程棉预感到了事情正在往不妙的方向发展,心脏紧绷着。
果不其然,下一秒文思景就吼了出来:“关你们屁事啊!”
“你不去就不去呗,缺你一个又不怎么样。”
那几人觉得无趣,撇了撇嘴走了。
直到人走文思景那口气还没消,猛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头,因为剧烈的火气,胸腔有了巨大的起伏。
转眼看到程棉低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那口气就越烧越旺。
他将矛头对准程棉:“你好烦呀,你是他们派来监督我的吧。”
喊完推着车一个劲往前冲。
程棉不知道怎么办,站在原地没敢跟上去,肩上的书包过于重,压得她腰酸背痛。
头顶的太阳刚有了点落山的意思,灿烂的阳光刺眼到让人无法将头抬起。
“你走不走。”
文思景转头看她没动,不耐烦地催促着。
“走。”
程棉用手背摸了一下额头的汗,不敢耽搁,用尽全力大步跑上去。
再次坐上自行车,因为心中的恐惧她对文思景有了距离感。
身体往后仰着,手只抓着板凳的边沿,没敢对他有一点肢体接触。
吃饭的时候文思景的火气还没消,冯菊连喊了好几声他都没应。
文思安看不下去了,在院里喊了句:“文思景,吃饭,你想饿死吗?”
“饿死我吧!我不吃!”
“你干嘛?”文思安觉得莫名其妙,转头问冯菊:“他怎么了?”
冯菊也纳闷,沾着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回来就这样了,窝在屋里不出来。”
两人想了一圈没想出原因,但程棉清楚地知道是因为自己。
她就是这样,像个没气的皮球,毫无作用,谁带着都累赘。
程棉因为这事内疚了一下午,最后挑了冯菊一个人在的时候走到她面前,小声喊着。
“外婆。”
冯菊洗碗的手停了,耐心询问:“怎么了?”
话到了嘴边,程棉突然慌了起来,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她这性格谁看了都急,冯菊也是个急脾气,追问着:“棉棉,怎么了?在学校受欺负了?”
程棉摇头,抿了抿嘴唇:“外婆,明天我想自己去上学,不跟思景哥一起去。”
冯菊听着这话,领悟错了意思,声音立马提起:“是不是你哥欺负你了?”
“没有。”
程棉怕误会加深,反复否认着:“没有没有。”
正是最混乱的时候,文思景毫无征兆地走了进来。
“奶奶,还有没有饭?”
他终究还是败给了饥饿,一晃一晃地走进了厨房。
正在气头上的冯菊逮着他就是一通骂:“文思景,你是不是欺负妹妹了?”
文思景被这话整懵了:“我干什么了?”
“我怎么知道你干什么了。”冯菊:“你干什么了,是不是不让棉棉跟你一块上学?”
“我没有啊,不是,”文思景急了,转头瞪向程棉:“你说句话呀,你干嘛装出一副可怜人的模样,搞得我像欺负了你一样,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跟我一起去上学了?”
程棉一被吼,就会不自觉往后缩,脑中的弦因为过度紧张而紧紧绷着。
完了完了,又惹事了。
她真的是锅里的老鼠屎,只要有她存在周围都会变得不得安宁。
冯菊还在质问着,程棉混沌的脑袋咯噔一响,她终于开了口。
“外婆,不是思景哥不带我,是我想跟江时漾一起去上学。”
冯菊的声音顿住了,半信半疑:“真的?”
程棉坚定点头:“真的。”
文思景松了口气:“你早说啊,不然奶奶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对不起。”
“程棉,你能不能别老低着头。”文思景说:“说话大点声,有点自信好不好。”
程棉不知道怎么回,只是觉得自己的说话方式让对方不喜欢了,还是道歉:“对不起。”
文思景气得半死,白眼一翻:“我真的是服你了。”
说着,拿着灶台上的两个冷馒头直接往楼上窜 。
“拿过来我给你热一下啊。”
冯菊手里的洗碗布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在他后面撵。
因为刚刚撒的慌,程棉趁着天还没黑去找了江时漾。
江时漾蹲在院子里,捣鼓着一个大箱子。
程棉站着看了他一会儿才喊:“江时漾。”
江时漾回头,看到是她,下意识理了下衣摆,站起身:“程棉,你来找我?”
程棉点头,视线往后:“你在看什么?”
“我妈托人带给我的。”江时漾指了下箱子:“一些乱七八糟的,你来看看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程棉迟疑着:“我可以看吗?”
“当然了。”
江时漾使劲把箱子拖到她面前:“喜欢什么都可以拿走。”
程棉低头,看清了箱子里的物品。
都是些男孩子喜欢的玩具,汽车机器人,变形金刚,塞了满满一箱子。
但看江时漾的样子,里面貌似没有他满意的东西。
不过相比于汽车玩具这些,爬树滑土坡更能激起他的兴趣。
“有你喜欢的吗?”江时漾问。
程棉如实摇头:“谢谢。”
“真的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吗?”江时漾扒拉了两下。
程棉看见了箱子角落的口琴。
“你妈妈送了你口琴?”
江时漾听着视线在箱子里扫了一圈,终于注意到了角落最不起眼的口琴,拿起来问:“这个?”
程棉点头:“嗯。”
江时漾看了眼口琴,又转头看她:“你喜欢这个吗?”
程棉说:“挺喜欢的。”
她很喜欢,她爸爸一直会吹口琴,并且会吹很多曲子,吹得都很好。
程棉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到了晚上的时候,爸爸睡前都会给她吹一首曲子听。
后来爸爸工作的时候口琴丢了,爸爸当时还跟她说他新学了一首曲子,等买到新的了就吹给她听。
可程棉最后也没等到爸爸再给他吹一首曲子,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爸爸最后要吹的是哪一首曲子。
现在的程棉想起爸爸时能做到不哭,但心里还是会控制不住低落。
见她没了声,江时漾把口琴递过去:“你会吗?”
程棉点头。
江时漾笑了下:“那吹一首吧。”
程棉盯着口琴看了许久,最后伸手接过。
这个口琴好像比她爸爸那个重一点,握在手上有些沉甸甸的。
程棉怕给人家弄坏了,拿得小心翼翼。
她思索着爸爸教过的步骤,放在唇边,先试探着吹了口气。
口琴出了音。
等慢慢熟练了她才慢慢放松,按照记忆,该吸气的时候吸气,该呼气的时候呼气。
从程棉接过口琴后,江时漾的目光就一时锁定在她身上。
吹口琴时的程棉跟平时不太一样,此时的她再也不丝往常那般垂头闪躲,脸上洋溢着掩盖不住的自信,眼中透露出的坚定与轻松是能紧抓人视线的。
秋季的晚风是清爽的,口琴的声音是悦耳的。
眼前吹口琴的女孩是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
在她演奏的几分钟,江时漾觉得时间也变得缓慢。
“你看着我干什么?”
程棉反应过来,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江时漾也回过了神,低头有些别扭地摸了摸耳朵:“就是觉得你吹得很好听,这曲子叫什么?”
被夸赞的程棉笑了:“千与千寻你看过吗?”
江时漾想了想:“看过……吧。”
“是里面的歌。”程棉垂目看着手里的口琴:“我爸爸教我的。”
说完嘴角无法再度扬起,她把口琴递了过去:“谢谢。”
江时漾没收:“你拿着吧,我又不会这个。”
“那我也不能拿。”
这东西太贵重,程棉不敢收。
可举半天江时漾也没有要收的意思。
“这里没人会吹这个,如果你不要的话我明天就把他拿去和陆千一起玩飞镖。”
“这个拿来玩飞镖太可惜了。”程棉说。
“反正我们不会吹。”江时漾看了眼口琴,脸上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拿着也没用,都是拿来玩的,当飞镖也是玩。”
程棉听着不能接受,收回了手,想了几秒才说:“那我下回去买一个飞镖送给你。”
“行。”江时漾痛快答应:“那这个就送你了,当成交换。”
“交换”两个字让程棉觉得手里的口琴不再烫手,她笑着道谢:“谢谢。”
“你来找我是有事吗?”江时漾问。
程棉拿口琴的手下意识紧了紧,试探着问:“以后上学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江时漾有些没想到她会说这事,先是觉得疑惑:“你不跟文思景一起上学了?”
程棉摇头:“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江时漾不再犹豫:“好吧,我明天早上去喊你。”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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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漾放学的时候跟程棉约着晚上去空地放烟花。
她没耽搁,晚饭的时候没吃几口就满怀希望去了空地。
刚到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江时漾和陆千蹲在石板上摆弄着塑料口袋里的鞭炮。
看着只有他们两个到了,程棉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来得不算晚。
心态一放松,她步子也慢了下来,想抬手跟两人打招呼。
陆千突然拍了江时漾一下问:“喂,你最近怎么总跟程棉一起?平时一起就算了,这几天上下学你们还一起,你不会真喜欢她吧。”
这话使程棉停住了脚,也屏住了呼吸,她看着一直垂着脑袋的江时漾,心突然狂跳起来。
她或许是有些期待的,期待江时漾的回答。
江时漾先是怔了几秒,随后抬头,紧皱眉:“瞎说什么,我怎么会喜欢程棉。”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直接穿透程棉的天灵盖。
她顿感头疼欲裂。
就是嘛,自己这样的人,他怎么会喜欢。
程棉的四肢逐渐变得无力,抬起的头也低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讨人嫌,不被人喜欢,有些难听的话她听得多了,也习惯了,再次听到时都会觉得无关痛痒。
但听到江时漾这么嫌弃她,还是很伤心。
程棉形容不上来心中的难受,只是感到胸腔处空了一块。
“你不喜欢她还总带着他。”
“那是因为冯外婆,是冯外婆让我多照顾她,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老……”
江时漾的声音突然截断了。
程棉还是抬了头,此时她眼中已经模糊不清,她只能勉强看到江时漾是看向自己的,但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哭的话肯定很丢脸,程棉就努力扯起嘴角笑。
可是还是忍不住,鼻腔的酸涩即将蔓延到眼眶,为了不丢脸程棉只有转身跑开。
一路跑回了家,冲上了楼,钻进房间,把自己藏进了被窝。
江时漾追得快,程棉刚窝进被子里,窗外就传出了江时漾的声音。
“冯外婆,我找程棉。”
“找棉棉啊?”
“棉棉,棉棉。”
程棉死死捂住耳朵,第一次装聋,无视外婆的呼喊。
冯菊没喊多久又说:“她睡了吧。”
后来窗外就没了声音。
程棉想江时漾应该是走了。
后面那几天因为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江时漾,程棉有意避开他,不与他碰面,也就少了交谈。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她才在饭桌上听到江时漾的消息。
外婆说:“江时漾昨天晚上被她妈接走了。”
程棉心里咯噔响了一声:“是接他去玩吗?”
“去那生活了。”冯菊说:“他妈开车来接的,把你吴外婆一起接走了……”
外婆后面说了什么程棉没听清,她只感觉耳边闹哄哄的,反应了许久才问:“那他还回来吗?”
冯菊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回来的意思吗?
她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江时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