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东方堂内,周围整齐排列着数十名卫士,整个堂内一派肃穆,鸦雀无声,堂内跪着一名黑衣男子,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流下,滴落在地面。
发出啪嗒的声音。
黑衣男子睫毛微微颤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堂内上首,白未鸣徒手捏爆比精铁还要坚硬的乌岩杯,脸色黑如墨汁,一字一顿地说:“这么说,倪覃和倪狩都莫名消失了,杳无音信。”
“禀告堂主,属下尝试了多次,仍然联系不上两名护法和他们的手下。”
“那就去查,查他们失踪前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是。”
黑衣手下起身离去。
白未鸣背着手在堂内徘徊数圈后,最终下定决心,对着旁边的随侍说:“走,咱们去青州一趟,亲自会会这位高人。”
青州城内,“高人”之一的卿禾看着手里的纸鹤,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现。
刚才乌院长传讯,风袅袅沉疴发作,来势汹汹,平常服用的药物已经无法再压制,急需九清火莲果作为药引,来彻底根除伤病。
九清火莲果是魔族圣果,生长在魔族境内不工山上,百年方结果一次。
此时,正是九清火莲果成熟的时候。
不用说九清火莲果有魔兽和魔族长老守护,江湖上无数人都前往不工山,有的志在摘取魔果,有的想着魔果摘不着,能摸到魔果的叶子也是极好的。
九清火莲果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其叶子至少也可以延年益寿吧,再不济也可以强身健体。
还有的人呢,纯粹就是要张张见识。
不工山在青州城的西边,卿禾四人于是告别程氏父女三人,从北门出发。
九清火莲果成熟日还有一月,四人于是也不着急,架了辆牛车,慢慢悠悠赶路。
乌夏抱着程辞雪送的一兜子零食。
有杏仁糕、桃花酥,还有她亲手做的糖人。
乌夏对着一兜子零食,犹豫不决——每一个都逼真可爱,精致异常,实在是不舍得动手。
这个小娘子,还很能干的嘛。
乌夏突然嘿嘿一笑,指尖戳戳前面正在专心赶牛的安屹臣,然后上半身前倾,说:“话说,程辞雪活泼可爱,聪明手巧,你真的不心动吗?”
本来正在发呆的卿禾闻言心中一动,不知为何,悄悄看向旁边的李循,未曾想李循狭长的眼睛也看了过来。
卿禾只觉得这双眼睛里蕴含着火山,让人心惊胆跳。
于是下意识扭头看向另一侧。
“我不喜欢她。”
清新舒朗的气息扑倒卿禾耳畔,卿禾心跳猛然加速,接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在心中漾起。
嘴角忍不住勾起。
然后眼前出现了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掌心托着一枚粉红的桃花酥,卿禾拈起桃花酥,抬起头对上李循笑意盈盈的眸子。
卿禾觉得自己终是忍不住跌入了火山中。
安屹臣不知道说了什么,乌夏哈哈大笑。
四人都未注意到,和一位五短身材、脸色阴鸷的男子擦肩而过。
四人都面貌出众,气质出尘,最重要的是没有平民老百姓悲苦无望的神情。
白未鸣眯了眯眼,扭头看着四人,当机立断决定跟着四人。
此时微风习习,驾车出了青州城,顺着官道往西走,碰到一个岔路。安屹臣习惯性停下,回首征询意见。
乌夏和李循都齐齐看向卿禾。
卿禾御风吹起地上的落叶,然后落叶飘到马车上,整齐排成一排,李循看着落叶组成的卦面,挑眉说:“这个卦面挺有意思的。”
“大凶。”
“往哪边去,是大凶?”
“西边。”
“一直往西,就是魔族境内。”
“那就去那里吧。”
四人很快商量好,安屹臣就使用瞬移术将四人带到了魔族境内。
四人却未注意到,有一根老鼠毛随着落叶飘到车上,最后附着到装着糕点的包裹上。
四人落脚的地方是一处荒郊野外,四周荒草萋萋,土地都因干涸而龟裂。
突然乌夏发出一声痛呼,就昏倒在原地。
“乌夏。”卿禾惊呼。
原来是一根柳枝粗的鼠毛扎到乌夏后背,现在鼠毛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现在又飞向安屹臣。
卿禾召唤出风刃砍断鼠毛,鼠毛瞬间化成千万根银针大小的鼠毛雨,射向四面八方。
卿禾召出八风,想要捆住鼠毛。却不知在鼠毛雨四散之时无色无味的鼠毒也随之扩散,漫天狂卷的八风助长了鼠毒扩散的速度,本来正在运功的安屹臣和李循也都吸入了鼠毒,两人都面色发紫,头晕目眩,竟然无力招架绵绵不绝的鼠毛,身上都被鼠毛扎到了。
“心念合一。”李循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叮嘱卿禾。
卿禾强忍焦虑,凝结风墙,保护四人。
此地魔气浓郁,灵气稀薄,卿禾调动全部真气,使出八风,只求速战速决。好在八风刚劲猛烈,正好克制住绵绵不绝的鼠毛雨。
卿禾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终于使鼠毛雨全部灭绝。
卿禾看着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小伙伴,深吸一口气,忍者全身的疼痛,召唤出云团,将四人带离此处。
卿禾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当她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时,就感觉到了异样——浑身乏力,软绵绵。
然后就看到李循三人都非常低落。
“你们也没有真气了?”卿禾声音嘶哑。
“鼠毒非常毒辣,将咱们得真气都耗干净了。”李循说。
“师父的灵丹也无济于事,咱们的心海被封闭了,无法吸收、运转灵气了。”乌夏沮丧地说。
“咱们都还活着,全须全尾地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卿禾说。
卿禾此时打量四周,是在一处废弃的院落里,此处应该很久没人居住,四处皆是残垣断壁,院落中间有一棵枯树,格外凋敝。
外面倒是挺热闹的,能听到喧嚣的声音。
四个少年人相视一眼,都决定出去看看。
甫一推开院门顺着墙根走到正街上,就看到一群人熙熙攘攘往这边走来。
“哇,魔族这么热闹吗?”意料之外的情景让乌夏目瞪口呆。
宽阔的大街瞬间拥挤起来。
四人往路边走去,卿禾和乌夏靠墙而立,安屹臣和李循护着卿禾和乌夏。
人群过来时,李循双手用力撑在墙上。
安屹臣闷哼一声,原来是被人群挤到身体前倾,差点碰到乌夏。
“你没事吧?”乌夏瓮声瓮气地问。
“无碍。”
等到人潮退去,四人长舒一口气。
“你衣服破了。”安屹臣指着李循后背说。
李循后腰出衣服被划出口子。
挂在腰上的荷包也不见了踪影。
安屹臣因为没有佩戴荷包的习惯,所以除了衣服被挤皱、被弄脏之外,倒没有其他损失。
“看来在魔族,果然财不能外露啊。”乌夏说。
“现在跟着他们过去,应该可以找回荷包。”安屹臣提议。
“走,刚来魔族就丢失东西,说出去也太丢扶云派的脸面了。”乌夏气咻咻。
“魔族秩序混乱,人心叵测,在这里要谨言慎行。”李循提醒乌夏。
乌夏缩了缩脖子。
“初来乍到,确实应该先了解一下情况。”李循很快拿定主意。
“等一下,要不要先帮你把衣服缝了。”卿禾说道 。
卿禾就着李循的站姿,手影翻飞间就将衣服缝补好,并且在腰间绣了一朵水波纹。
安屹臣感受脚下动静,带着三人来到一处庙宇前。
庙宇大门敞开,四人透过门缝看到,偌大的庭院里密密麻麻跪满了人,跪着的人都垂着脑袋静默不言。
庭院两侧各站立了一排腰挂长刀的黑衣人。
此时,一个身高不足五尺,仿若即将临盆的男子从大堂里走出,肥腻的手中擎着一支玉瓶。
身后跟着一个颀长的男人,男人拿着一个花名册,朗声说:“还是老规矩,念到名字的人上前来。”
竟然是老熟人——倪尤!
李循和卿禾对视一眼,卿禾立刻拿出一个变身符,转瞬间,四人都变成及其寡淡、看过就忘的容貌。
“汪聪~”倪尤念到。
一位男子弓腰塌背地走上前,矮胖男子将玉瓶放到汪聪胸前,汪聪的心头血就飞到了玉瓶中。
汪聪则因为疼痛跪倒,当玉瓶吸不出心痛血时,腰挂长刀、人高马大的两个大汉将汪聪拖到庭院后方。
于是第二个、第三个人依次上前,然后被拖到后面。
……
“牛犇。”倪尤念道。
没有动静。
倪尤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嗜血的神情,“我再念最后一遍,此时主动上前,可免不敬族主之罪。否则……”
倪尤环视一周,没有再说下去。
跪着的人都瑟瑟发抖,很明显都知道倪尤的未尽之言。
有一个男子从人群中站了起来,抖着腿走到倪尤前,当矮胖男子的玉瓶即将到心口时,牛犇突然后退,扭身往外跑去。
然而没跑几步,斜地里明光闪闪的长刀直接刺入牛犇腹部,大汉手起刀落,好不利索。
然后两名大汉将尸体拖到寺庙后面,另外一名大汉上前清理血迹。
“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们的心头血都是献给族主的,拿到你们的心头血,族主的法力就会更强大,族主强大了,才可以庇护魔族。能够进献心头血,是你们莫大的荣幸。”矮胖男子一脸遗憾地说道。
“大护法真是太过纯良了,总是不厌其烦提点大家。大护法的教诲你们可都要记住了。”倪尤说。
魔族族主座下有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四大护法分别掌管四方卫士,是魔族族主的得力爪牙,从其外貌判断,此人是东方护法白未鸣。
此时,李循退后,其他三人也悄悄后退。
绕到寺庙后院。
刚才看到拖着牛犇尸体的两名大汉已经挖出牛犇的心脏,分成两瓣,一人举着一半心脏大口喝血。
卿禾直接定住两人,安屹臣将心脏放回牛犇体内,并将其埋进后院中。
一进入后院,安屹臣就感应到院子里埋了层层摞摞的尸体。
卿禾在两人脑海里种下已经喝过血、埋过人的记忆。
李循的水系真气顺着口鼻进入一名大汉体内,乌夏的火系真气进入另一名大汉体内,明天过后,两人分别因为腹泻和上火而卧病在床,直至不治身亡。
李循还顺手取下两人腰间悬挂的铭牌,离开后两名大汉则往前院走去。
而与此同时,前院里李大虎上前准备献血时,李大虎腰间的荷包引起了倪尤的注意。
准确来说,是荷包上的绣花引起了倪尤的注意。
倪尤不动声色,只是在花名册上李大虎上面的信息上逗留了一会儿。
仪式结束后,大家都还瘫在地上缓不过劲时,李大虎忍者胸口剧痛,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捂住腰间的荷包,佝偻着身体往外走。
今天运气好,竟然遇到了“肥羊”,得赶紧去赌坊将前几天输掉的银两赢回来。
李大虎心想。
为了尽快翻本,李大虎走了一条偏僻但治安不好的捷径。
走到一半时,突然感觉好像被狼盯上一样,李大虎心中一凛,不敢回头,只是加快步伐。
但是被狼盯上的猎物有怎么会逃脱呢。
后面的人很快追上来,坚硬的东西抵住李大虎后背。
“荷包是什么时候偷的?”嘶哑暗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刚才去寺庙的途中。”
“一共几人?”
“四人。”
“两男两女?”
“是的。大人您真料事……”
“扑哧~”李大虎后腰被刺穿,脑海中最后想的是这个东西好锋利啊,不知道和献血仪式上的长刀相比,哪个更锋利。
从寺庙后院离开后,乌夏就吐了。
卿禾三人虽然反应没有这么强烈,但是也还是非常不适。
四人商量后决定先去客栈休整。
走到客栈门口,有一位身着锦袍的老者被推搡着往外走。
“走可以,把行李还我。”老者说。
“呸!三日的房费未付,总得拿东西来抵吧。”
老者还想冲进去时,客栈内两名打手抡着长棍出来,见到老者抡起长棍就打,长棍上应该贯注了真气,一招一式间都有破空之声。
老者腾挪之间轻松躲过,“你们的房费一日三变,我们普通小老百姓哪里住得起。”
言毕,两名打手将长棍舞得虎虎生威。
小二朝后面招手,又涌出来三名打手。
“上等房和下等房房费能一样吗?你个破落户还总想打肿脸冲胖子。”小二说。
五人齐上,老者躲避间腿窝被击中,扑倒于地面之上。
“对对对,是我无耻。可是我的行李里装得是我儿子的骨灰,对于贵店来说实在是没有用。求求你们还给我吧。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们。”老者说着涕泪俱下。
小二丝毫不动容,“如果都像你这样,客栈还要不要经营了。一日内,还清房费,否则永远不要再踏入客栈大门。”
说完,小二转身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