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弓少年 第2章 第 2 章

卿父回来时夕阳已经落山。屋里一片漆黑，卿父皱眉，确定家里没有外人之后径直点燃蜡烛，就见范萍和卿禾都呆呆蜷缩在床上。

范萍看到卿父后，长大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卿禾则眼泪再次决堤般落了下来。卿父赶忙上前将母女两人搂在怀里，哑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范萍于是将白天发生的事情讲述一番。

说到王狗儿拔刀砍人时，卿父摸到范萍腰间，问：“你没事儿吧？包扎了没？”

王狗儿整日沉迷酒色，身体早已被掏空，早就没了准头，一刀下去堪堪擦着范萍腰侧过去，范萍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回家后就草草包扎一番，卿父不放心，将烛台移过来，递给卿禾，又仔细检查、重新包扎一番。

确定范萍将王狗儿掩埋后，卿父说：“你做得很好。魔族之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然后抚摸着卿禾的秀发说：“往大了说，你们这是为民除害，是功德啊。”

听到匡尤将毒蛇烤起来后，卿父沉吟半晌，说：“这个孩子从小是看着长大的，但是自卑、软弱、偏执，看起来着实危险。”

“你说他会告发我们吗？”

“告发你们队他有什么好处，他要是还算聪明的话，可以说王狗儿粗心大意被毒蛇咬伤，恼怒之下和毒蛇同归于尽。”

范萍和卿禾稍稍安心，卿父于是让两人将沾有血渍的衣服都换下来，卿父拿到院子里烧掉。

之后三人就都一直守在屋子里，外面稍微有个动静，三人都心惊胆颤。

天刚拂晓，卿父就出去打探消息，不出所料，因为毒蛇分外喜爱匡尤，听从匡尤指挥，白未鸣大喜，让匡尤接任了王狗儿的差事，并且认为义子，赐姓为倪。

卿父将消息带回家，卿父和范萍默契地相视一笑，说：“看来咱们逃过一劫。”

卿禾闻言粲然一笑，对着范萍撒娇，说：“我饿了，我想吃饺子。”

转身后立刻敛起笑容，认真和面，心想娘憔悴了好多，需要吃点她最爱吃的饺子补补。

卿父和范萍都心事重重，匡尤，哦不对，现在是倪尤。倪尤那么偏执，一朝得势，若是再来求娶卿禾，他们还能拒绝吗？

不过两人都未在卿禾面前提起，一家人开开心心包饺子、吃饺子。

然后范萍想要带着卿禾赶制绣品，昨天竹篮、棉布和绣品都沾了血渍，被卿父付之一炬。

卿禾将范萍强行押到躺椅上，说：“身体是最重要的，干活和赚钱不急于一时。”

卿禾自幼在范萍熏陶下长大，绣活也很熟练，于是范萍就满眼疼爱坐在躺椅上，看着自家女儿在院中干活，眼里都浓浓的爱意和自豪。

昨日绣品卖不了，卿禾心疼坏了，于是指间翻飞，绣出一件又一件精美的绣品，到了傍晚，视线昏暗，卿禾则拿出竹篾编制竹篮，打算今天编好，明天就可以装着绣品去镇上售卖，誓要尽快将亏损的钱赚回来！

卿禾正在如火如荼干活时，外面突然一阵喧嚣，卿禾皱眉，就听到院门被敲响。

卿禾还没站起，范萍就从躺椅上站起来，强硬地拦住卿禾，自己悄悄跑到院门口，透过门缝打量来人。

“范姨，别看了。开门吧~”倪尤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们倪尤大人可以隔空视物，你们家里有多少人，我们倪大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倪尤身后的一位卫士说道。

卿禾闻言放下竹篾，走到范萍跟前，范萍叹气点头，卿禾于是打开院门。倪尤身后的兴冲冲的卫士们看到卿禾的面孔后，有人疑惑问道：“倪大人，这就是未来嫂子吗？”

倪尤点头，卫士们齐刷刷发出失望的嘘声。

有知道内情的卫士说：“人家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卫士们都长“哦”一声，表示了然。

倪尤看到卿禾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自己，于是回身含笑叱道：“安静！”

微微俯身对范萍说道：“范姨，可以进去谈吗？”

范萍看着貌似安静，空无一人的街道，其实街坊四邻可能都在家伸长耳朵听着这边动静呢，于是侧身将倪尤和他身后六名卫士让了进去。

倪尤进去后坐在卿禾方才坐着的小凳子上，开门见山说道：“范姨，我这次来，和之前一样，是为了求娶卿禾。”

“我和卿禾自幼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卿禾跟了我，肯定不会吃亏的。”倪尤满脸真诚，此时穿上锦衣华服，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

可是倪尤的人品实在不敢苟同，范萍是怎么也不会将卿禾嫁给他的，可是范萍知道此次倪尤不向之前那样可以不理或者直接拒绝。

对于范萍的为难，倪尤以为范萍犹豫了，于是更加诚恳地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以后我必定将您和伯父视为亲生父母。”

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卿禾，自信地说：“跟着我，我可以保证你以后都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编竹篮、缝缝补补。”

卿禾说：“我稀罕这些吗？”

倪尤不解说：“嫁郎嫁郎，穿衣吃饭。你不看重这些，说明你脑瓜不聪明。还好我顾念幼时情分，不嫌弃你。”

卿禾嫌弃地看了眼倪尤，别开脑袋说：“我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范萍说：“倪尤你如今不同往日，以后也会风生水起，见得世面越来越多，会碰到更加优秀的姑娘。现在就定下来，实在是委屈你了。你可以多看看。”

一个卫士也搭腔说道：“现在大把姑娘想嫁给我们倪大人呢，卿姑娘你、你有啥可挑的呢？”

卿禾好笑说道：“那你赶紧娶别人去吧。”

范萍搂住女儿，轻轻抚摸女儿背部，示意女儿不要生气。

倪尤深深看着范萍的动作，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范萍是不愿将女儿嫁给自己，对范萍说：“范姨，我已经命人准备聘礼去了，明天上午就将聘礼送过来。你给伯父也说一下。”

俯身对卿禾留下一句话：“你说话太不讨喜了，要好好改一下。”

然后扭身带着手下离去。

卿禾一屁股坐到院中台阶上，对着黑漆漆的天空发呆，然后熟悉的炊烟味道飘到鼻尖。卿禾想起来今天的晚饭还没准备好呢。一骨碌站起来，让范萍坐到灶旁烧火，自己则熟练加水、淘米。

半晌，对范萍说：“其实倪尤说得对，我和他知根知底，嫁过去也挺好的。”

范萍没有说话。

卿禾挤出笑容，故作欢快地说：“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还离家近，没事儿过来陪陪你和爹爹。”

半晌，范萍说：“这么一说，确实也挺好的。”

这顿晚餐准备时间格外长。

卿父的回来终于打断了令人煎熬的欢快气氛。饭桌上，范萍说：“倪尤明天就要将聘礼送过来。”

卿父咽下粥，皱眉说道：“怪不得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魔族人在猎户家抓捕大雁，说什么要抓最肥最大的。”

卿禾放下饭碗，问父母：“咱们家在外地有没有什么亲戚啊？”

夫妻两人苦笑，两人都是从乱世中逃亡至此，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亲人早都在逃亡中丧命了。

卿禾的眼泪又掉落了下来，说：“我不要嫁给一个善恶不分、助纣为虐的人。”

看到父母担忧的神情，恶狠狠擦干眼泪，说：“反正防身棒我已经很熟练了，今天晚上我就出去，出去躲避几年，等到他结婚了，我再回来。”

卿父看着卿禾视死如归的神情，说：“我听说扶云派在国都选擢弟子。”

“扶云派？那个锄强扶弱、惩奸除恶、连魔族都要退避三舍的扶云派？”扶云派大名鼎鼎，连不因世事的卿禾都略有耳闻。

“是的。你要不要去参加弟子选擢？”卿父问。

卿禾面露犹豫，“是不是去了后就不能回家了？”

“扶云派派规，学成方可回家探亲。”卿父说。

此时院门外响起猎户畏畏缩缩的声音：“大人，我的大雁可是花了七天才猎到的。那个……”

有人呵斥道：“你家大雁被选上，是你的福分。怎么，你还想要报酬？”

“我们全家等着将大雁换成粮食吃呢。好久都没吃饱饭了~”

“哈哈哈~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一只鸡？要不然我们也拿走？”

“不不不~”猎户焦急拒绝。

“好！那只鸡就赏给你了。算是大雁的报酬。”然后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院门外回归安静时，卿禾说：“我去参加扶云派弟子选擢！”

于是卿家三人连夜收拾行李，卿父将在骡子四个蹄子上都包上棉布，三人连夜悄悄出发，途径猎户家时，卿禾从自幼攒钱的小荷包里，拿出一颗碎银，从门缝里扔进去。

三人走走停停，一天一夜之后方到了繁华的国都。选擢地点位于国子监，国子监门口的街道上人潮拥挤，卿禾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毕竟卿禾从小碰到陌生人都是要退避三舍的。

这种人人不设防的情景，完全超过卿禾想象。

卿父找到一位身着官服，被人流挤到变形的小吏打听道：“请问参加扶云派弟子选擢，是直接去国子监吗？”

小吏不耐烦地说：“你们来晚了，弟子选擢报名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