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晷 第4章 红尘故人

李青生看着周梵，不自觉的僵硬了脊背，连呼吸都变得乱了。

周梵的眉眼依旧，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周梵留头发的样子，看起来不再慈眉善目，反而戾气很重。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双腿修长，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周梵严词质问：“你怎么回事？”

李青生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没忍住红了眼眶。

一千年了，好久不见。

他收敛好情绪，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灿烂耀眼的微笑。

“凑个热闹。”

语气中夹杂的熟稔，让在场的人疑心这人是所长的旧识。

但周梵一个眼神都没吝啬给他。

“没问你。”

李青生的笑容僵在那里，他身后的孟舟识趣的凑上前回话：“老大，我就是被他……困住的。”

周梵冷声嘲讽：“你的异能是摆设吗？”

这下孟舟也笑不出来了。

周梵真是无差别攻击每一个人，人还是那个人，模样没怎么变，但这性格，未免也差太多了。

李青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以前喜欢周梵的温柔，但又讨厌周梵的古板，总说什么时候周梵的性格能改改就好了。

现在周梵的性格真的变了，变得盛气凌人，锋芒毕露，和当初霁月光风般的人天差地别，他倒开心不起来了。

李青生觉得自己好像吃了把刀子，不然怎么五脏六腑都在撕扯。

他故作镇定的介绍自己：“李青生。”

孟舟望着他，那表情震惊极了，似乎是在感慨他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

周梵垂眼：“周梵。”

李青生扯着笑，另一边孟舟忙不迭的问道：“老大，你怎么来了？”

周梵皱眉：“我怎么来了，距离你应该到达会议室做汇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来了？你已经扣了两个小时的工资你知道吗？”

孟舟：“额…我…好好好，我的错老大。”

孟舟又愤愤的看向他，看样子是把错都怪在他身上了。

李青生黑色的瞳仁中燃起了一簇火苗，声音还有些轻微的打颤：“你是他的老大？”

“嗯。”周梵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袈裟又看了眼地上的女人，“你做的？”

李青生没有否认，周梵上前勘察现场情况，孟舟跟在周梵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周梵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孟舟抿着唇不停的眨眼睛示意周梵那边的李青生。

“他怎么了？”

孟舟小声说：“他很怪，我害怕。”

李青生看到孟舟的小动作努力的想装作没看到，但到底也没做到视而不见，他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少年的声音清澈如泉水叮咚，银铃一般悦耳。

孟舟瞪大了双眼，连害怕都忘了，看着他不可置信的说：“你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对我和老大的区别要这么明显吗？”

周梵闻言一怔，孟舟立马趁机上前把刚才发生的事无巨细都交代了。

听完孟舟的话，周梵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你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李青生转了转眼睛，走到周梵面前，“你想知道？”

周梵不置可否。

他递过手，“放在我掌心上，我可以带你看。”

孟舟：？

李青生没有理会一旁孟舟的怨气，他握紧对方的手，“闭上眼。”

周梵的睫毛和以前一样浓密细长，他笑笑，不舍得松开手，在周梵的耳边轻声道：“好了。”

两人通过女人的意识，回到了过去。

周梵看了看四周，“这里？”

李青生回答：“八十年前。”

晴空万里，太阳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同一座宅院，不同的天地。八十年前的这里是一个闭塞的村庄。

院子里杂草丛生，房子周围种了许多槐树，其中一棵树上吊着那女人。

“那就是她吧？”

“嗯，她叫章慈恩。”

周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院子里一个半透明状的影子正看着他们。

没等他问，李青生解释道：“那是她的执念，困在这里出不去。”

远处的章慈恩和外面那个如同恶鬼一般的女人截然不同，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一双眼睛天真无邪，她试探的问：“你们是来找我父亲的吗？”

周梵对她笑了笑，“是。”

两人跟着章慈恩进了章家，她在前面领着，房间内，地上扔了一堆纸团，一个白发老翁正在看书。

李青生低声讲道：“她的母亲早年因病去世，父亲整日痴迷画符，疯疯癫癫。”

周梵望着眼前的老人陷入沉思，李青生接着讲：“怪事发生的根源就是她父亲手中这本祖传的经书。始皇时期，方士徐福受令入海寻长生不老药，一去不复返，这个故事听过吗？”

周梵点头：“听过。”

“这经书便是当时出海的徐福所留，章家的祖上靠出海捕鱼为生，恰得机缘救了徐福并收留多日，徐福为感谢章家祖上便留下了这本经书。”

李青生走上前从老人手中夺走经书，“据说书里记载了修仙之法，她的父亲深信不疑，为求长生整日画符，谁成想有一天竟然真的招来了魂。”

周围的景象随着他的动作骤然异变，天色阴沉，薄暮冥冥。

老人消失了，章慈恩已经睡得很沉，一道黑影从窗边爬进来，随微风引着松声来到了她的床头。

周梵刚要上前，袖子被李青生一把拉住，他看着周梵的眼睛轻轻摇头。

他知道周梵心善，但一切已经发生了，无法逆转。

黑色的影子爬进了章慈恩的身体里，融入了浓浓夜色。

周梵原本挺拔的身体倏然顿住了，他缓慢的侧过头，“这是剑魂？”

李青生有些诧异，周梵居然还记得，看样子他也只是忘了自己。

那缕剑魂显然是拿章慈恩的身体当做了安身的容器和养料。

“天地间唯有一剑，也就是天道之剑，能孕育剑魂。天道之剑集道德为背锋，阴阳为气，五行为柄，可断天光绝地维。按理说剑魂不能离剑，估计是剑身被毁了，剑魂不知何原因附着在那本经书上。”

周梵表情严峻的牵上了李青生，然后一记冷光砸向床上，李青生看着周梵的动作没有阻止。

他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热，周梵的手掌略微有些磨，手指瘦削纤长，骨节匀称。手掌很大，掌心纹路清晰可见。

回忆中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原本的宅院已经消失，此刻他们身在一场喜宴。

李青生有点没站稳，好在周梵及时的扶住了他。

“那剑魂做了什么？”

“他偷了章慈恩的寿命，恢复了人身。”

红色的锦毯铺了一路，花瓣金箔尽数洒在上面，一眼望不到头，迎亲队伍从街头摆到了街尾。所有树木都被系上了胭脂红的绸带。金色的喜字贴遍了大街小巷，人群涌动，络绎不绝。

女子在那剑魂的带领下走向了花轿，轿外装饰有七层，朱金漆木雕，浮雕透雕皆有。雕了人物几百个，仙禽瑞兽无数。边缘点缀着流苏，金碧辉煌，极致奢华。

李青生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周梵敏锐的发现他们身后多了一个人。

“谁？”

他低声说：“章慈恩。”

周梵困惑的看向他，“那红盖头下的是谁？”

“是她，也不是她。”

李青生摩挲着手心那串念珠，玉石和檀木冰凉的触感让他难得的感到一点愉悦。

他继续给周梵解释道：“准确来说是一个有她前世记忆的人。那剑魂与她前世是一双璧人，她的前世受过诅咒，记忆永远不会苏醒，剑魂因她父亲招魂而来，吞食她的生气化作人身后又欺骗了她的感情，取出记忆融合到了一个另一个人身上。”

周梵皱着眉，显然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

“还看吗？”

周梵：“随意。”

他的好心情被耗尽了，自己用偷来的命，娶了心爱之人，置章慈恩于何地？

他心中不爽，替章慈恩不值，指尖轻弹，火种落地，瞬间燃起。

李青生看向周梵，怕周梵会向以前一样训诫他，但周梵神色如常，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模样。

他又猛然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经不记得从前。

周梵的眼睛中倒映着他的脸，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这就是业火。”

“很可怕的东西。”

“可怕？”

“它曾经烧红过人间的天，你说可不可怕？”

“那是挺可怕的。”

回去的路上，周梵开车，李青生坐上了副驾驶，他没见过这种四个轱辘的东西，颇为好奇。

左看看右看看之后又目不转睛的盯上了周梵，周梵无奈的笑了。

“好看？”

李青生点点头：“好看。”

后座的孟舟本来在玩手机，听到李青生的话以为他在奉承周梵，也趁机插一嘴：“我们老大，典型的浓颜系长相，身高腿长，宽肩窄腰，放到娱乐圈那绝对是顶级流量。”

李青生回头看他：“娱乐圈是什么？”

“您是什么远古人吗？山顶洞人还是类人猿？”

他瞪孟舟一眼，转过身来继续看周梵。

宾利一路疾驰，突然停了。

他不明所以，孟舟问道：“怎么了，老大，不会没油了吧？”

周梵下车查看，再坐回车上时捏了捏眉心，一拳打在了方向盘上，“车胎爆了。”

孟舟捧腹大笑：“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老大你以后出门看看黄历吧，这可是前天刚换的车胎，你也太倒霉了。”

“叫个滴滴吧。”周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表情变得更夸张，“不是，这地方手机没信号了。”

李青生：“你的运气是不怎么样。”

孟舟摸了摸耳垂：“呼叫锁儿，呼叫檀哥。”

对面很快传来了白檀的声音：“怎么了？”

“我和老大在，车爆胎了，来接应一下，求求了。”

白檀：“我马上，等着。”

二十分钟，白檀到了，看到李青生后他挑了挑眉，“呦呵，咱们关押的异端里还有模样这么俊的呢？”

周梵轻咳一声：“他不是异端，一个普通人。”

白檀似懂非懂的“嗷嗷”一声，把几人请上了车，李青生乖巧的坐在周梵身边，一直没说话，他在琢磨措辞。

白檀拖着周梵的车一路开到了91局的大门口，周梵刚要领着他进去。

李青生突然抓住周梵衣角，周梵转头看他，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周梵，语气坚定：“我想加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