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搬走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我以为,我这次搬走,真的就与丞相府没关系了。
但没过三天,母亲就突然找上了门。
只不过,这次她不是来质问我的,而是来求我的。
“齐佩铁了心要把恩珠接回去!”她在我面前絮絮叨叨。
“他并不介意恩珠曾经嫁过人。”
“他说要正式迎娶一次恩珠,让恩珠正大光明地嫁进齐家。”
“他还说这些年亏欠了恩珠很多,以后要用一辈子弥补她。”
“看来齐佩对恩珠真的一往情深啊,我们确实不该拆散这上天注定的好姻缘……”
我听得不耐烦,打断她:“那就替我恭喜恩珠了。”
母亲欲言又止。
我只好提醒她:“若没别的事,您以后不用来了,免得舟车劳顿……”
“惠珠,算母亲求你了,你必须跟我回去!否则我们没法跟乔家交待!”
母亲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我冷笑连连:“你们太天真了,当乔泓是傻子吗?”
“拜托你们也睁眼瞧瞧,恩珠如今是什么样子,我又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我们,还和五年前一样让人真假难辨吗?除非你们把事情挑明!”
“不可能!”
母亲坚决反对:“你父亲也说不可能。因为乔泓不是齐佩,若是让他知道了真相,怕是不好收场了。”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说,“正好我也不想再嫁人。”
母亲生气了,指责我道:“那你就不替我们想想?不替李家想想?亏你还是长女……”
“长女怎么了?”
“长女就该一次次毫无底线地听你们摆布,做出这些荒唐事?”
我的眼角崩出泪花:“何必欺人太甚呢!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
母亲慌了,连声道歉:“好孩子,我没说你不是我们的女儿。你和恩珠都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好女儿!所以我和你父亲都在想方设法弥补之前的过错。”
“好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呢!哪有做父母的,不希望儿女好的呢?”
好假!
话说得如此天花乱坠,到头来还不是让我替恩珠去兜底?
我凭什么?
一次又一次!
我扭过头,懒得再听这些虚伪的托辞。
母亲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心软了,急忙把我再假扮成恩珠回到乔家的主意说了出来。
她说:“听恩珠说,乔泓对她并不十分上心,有时十天半月不去她房里。这也正好,就让恩珠托病回府,她换上你的衣裳去齐家,你再扮作她在府里休养几个月。等气色肤色都养好了,再回乔府,乔泓必看不出来……”
呵呵!好个天衣无缝的主意!
我就不信了,乔泓还能上二次当?
母亲没得到满意的答复,只得回去了。
谁知第二天,她又来了。
这一次,她带来了整整一盒金银首饰。
都是银凤楼的,最新样式的首饰。
瞧那成色,如果变卖,至少能买十座我这样的小院。
但我眼睛都没眨,悉数推回给了母亲。
第三天,父亲和母亲一起来了。
这一次,父亲的态度格外亲切。
他先是跟我忆苦思甜了大半日李家的家史。
然后话锋一转,劝道:“回去吧,就当为了李家的声誉和子孙后代着想……”
声誉?声誉值几个钱?
子孙后代又在哪里?
我冷笑:“声誉在我这里从来一文不值!至于后代,辽阳苦寒,我又多病,日后有没有后代真不好说了。”
父亲急忙安慰我:“无妨,明儿我就请太医来家替你诊治。”
母亲适时在一旁插话道:“正好也给恩珠瞧一瞧……”
父亲咳嗽了一声,母亲瞬间闭了嘴。
临走,父亲给我留了一摞银票,让我吃好喝好,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但我同样一张都没收。
我说我没什么想买的,还是让他留给恩珠吧,毕竟齐家才回京城,需要银子的地方可太多了!
第四天,我一大早便躲出去了。
我累了,不想再与他们纠缠。
什么齐家,什么乔家,都通通见鬼去吧!
但奇怪的是,晚上回到家,却听说父母今儿并没来。
此后,又一连多日,父母都没再来。
直到半月后,乔泓突然来了。
乔泓来时,已过晚饭时间。
我无处可躲,只好整衣迎接。
乔泓是骑马来的,带着一身寒霜。
“身子好些了吗?”他一进门便问。
似乎与我熟络得像故人。
同时伸出手欲牵我的手。
我吃了一惊,慌忙后退两步。
他叹口气,搓搓手问:“还在生我的气?”
“生你的气?”我大脑一片空白。
此话从何说起呢?
乔泓见我一脸愣怔,也有些奇怪。
“怎么,你忘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发烫的脸颊喃喃:“确实记不起来了。”
乔泓“唉”了一声:“就是那件事……我无意中说了一句‘小妹脸色奇差,你要多多上心些’,你忽然就生气了,然后回了娘家……”
“啊!!”
原来,他把我当成了恩珠!
可若找恩珠,为什么找到这里来呢?
这里明明是慧珠的家!
没等我问出疑问,乔泓率先解开了疑团。
“是岳母大人告诉我,你到了这里。”
“她老人家说,你生了气,身子一直不好,而这里清静,就过来养病了。”
“别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
“咦,你怎么不进屋?别再过了凉气!”
乔泓已然迈步进了屋,回头见我没跟上来,又赶紧退了出来。
我并不想进屋,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拒绝了,他们还要逼我。
甚至来了个先斩后奏!
他们就不怕我跟乔泓坦白真相吗?
还是拿准了我不可能出卖家人?
可那还算家人吗?
乔泓见我站着不动,只好借着灯影打量我。
我垂下头,偏过了身子。
乔泓突然说:“你……变了!”
我猛地抬起头。
乔泓笑了笑:“你确实变了!”
“以前,我若啰里啰嗦说这么多话,你会嫌我烦。”
“还有,我若说我错了,你会让我说出具体哪里错了,可今天没有。”
“你也没推我出门!”
“更没用脚踢我……”
我抬头看了看天,今儿是个满月夜,无风无云。
好个晴朗的夜空。
但我的心却布满阴霾。
我鬼使神差地说:“你回去吧,我还没原谅你。”
乔泓也抬头看了看天,无奈道:“怎么办呢?城门已经落了锁,我回不去了。”
我眉头紧皱。
怎么办?
留一个陌生男子过夜——就算他是陌生的吧,这算怎么回事呢!
嘉月悄悄在后面扯了扯我的衣角提醒我。
“小姐,方圆十里,没有客栈。”
我在心里叹一口气。
刚要说“那就留下吧”,乔泓却抢先道:“我去老乡家借宿吧,你好好歇息,明儿一早我再来。”
说完,又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去了。
乔泓一走,嘉月立即问我:“小姐,怎么办?”
我扶了扶额头,也倍觉头痛。
见我半晌不语,嘉月忍不住建议道:“依我说,不如将错就错,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可乔泓并不是齐佩,”我说,“齐佩可以接受恩珠,乔泓却不一定能接受我!”
嘉月也沉默下来,半晌方道:“谁能说得准呢?瞧他今晚的反应,似乎也没怀疑什么。”
“他怀疑了。”我说,“很多细微的差别他已经看出来了。”
“虽看出来了,却并没疑心小姐的身份。”
唉,谁知道他是不是看破不说破呢!
一夜翻来覆去几乎无眠,只在鸡叫头遍时微微打了个盹。
外面有人叫门,乔泓已经回来了!
我勉强支撑着起身,一起身便觉头晕眼花,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好,看来又要病倒了!
其实在回京的路上已经病倒好几次了。
只是路途遥远,又不得耽搁,只好带病上路。
好容易挨到京城,没想到又不得安歇,摊上了这样糟心的事。
外面,我带来的下人们陆续起床忙碌起来。
洒扫的洒扫,下厨的下厨,我也穿戴整齐打开了房门。
谁知,一出房门便看见乔泓正手捧一卷书在如醉如痴的看,痴迷到我来到他身边都没有发觉。
“你喜欢它?”我忍不住问。
乔泓如梦方醒,转头看我,一脸惊喜。
“太喜欢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晨光打在上面,越发镀了一层金一般。
原来,我曾经的未婚夫眉眼这般细致,我竟没有机会看到!
乔泓见我不语,又激动道:“成婚前就听闻你收集了众多古籍,我本想借阅一下,结果你却一本都没带去。而且,你还说都遗失了,没想到,你居然藏到了这里。——你是故意不想给我看的吧?”说完,孩子般歪头去觑我的神色。
我无奈失笑,解释道:“这是才搜集到的……”
“那也要先借我瞧瞧。”他说,“毕竟我是你丈夫嘛,我要近水楼台!”
我尴尬,却忍不住失笑。
他却喃喃自语:“细想一想,可真是奇了,你既喜欢这样的书,为什么我平日里让你瞧,你都懒得瞧一眼呢。可回到娘家,就开始搜集,到底哪个是真实的你呢?越发瞧不明白了。”
唉,何止是你,连我也乱了呢!
早饭过后,我以身子还没好利索为由,拒绝跟乔泓回府。
乔泓也不为难我,只说晚上下了值再来,便打马而去。
乔泓走后,我站在崭新的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张与恩珠已经有了明显差别的脸,忍不住诧异。
乔泓,是真的没看出来吗?
还是他在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