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间 第2章 糊糊人尽演糊糊剧

做了一夜别人自残的梦，裴安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揉着发疼的脑袋拉开了窗帘，阳光挣扎着涌入，刺得他眼睛微微眯起。

都这么久了，还是没习惯。

裴安站在窗前，手里还捏着窗帘，恍惚地回头，房间里除了他意外并没有第二个活物。

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抬脚走向卫生间，他的脚步轻盈无声，满室寂静没被他几脚踏碎，他像是一只游荡的幽灵。

不仅是状态像，他现在这个样子说他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也不为过。

镜子里的人脸颊削瘦，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一双漂亮精致的桃花眼下乌青，干掉的泪痕一直从眼角没到了鬓角，还有几条在脸上纵横，开疆拓土。

“既然不出现，那天天来我梦里是什么意思？”裴安气急，鞠了一捧水浇在脸上，使劲搓自己的脸，“该死的眼泪，乱流什么啊！”

他骤然发出的声音不能激起房间里的半点活气。

是的，裴安在找这个梦中人，他的梦中情人。

这倒也不能怪裴安荒谬，实在是他身边发生了太多离奇的事，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梦。

裴安今年二十三岁，大学毕业没多久。他这二十三年里，正应了他的名字，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可能是前面顺风顺水的安稳日子让他感到闲得蛋疼，他扔下一句想体验不同的人生，就跑去逐梦演艺圈，上赶着去挨社会的毒打了。

说是体验人生还真就一点不含糊，他立志在戏里尝遍人间百态，不知道是有受虐倾向还是怎么的，专挑苦情戏演，偏偏他只有感情，没有演技，拍完一部剧要了他半条命才能出戏。

这还不算完，裴安作为共情能力强大的天赋型选手，他受不了角色那么惨，情之所至，回来居然悄悄又写了一版结局！

事情坏就坏在这，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招来了魂，半夜凑齐了一众角色一起做了梦，梦里他大杀四方，拯救小可怜儿们于水火，收获幸福结局。

按理说做梦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做完梦的没几天，他在现实生活中真的见到了那个被他在梦里改了命的角色，匆匆一瞥，擦肩而过。

第一次还能怀疑是眼花，那第二三次总不能说是眼瞎吧。

裴安似乎明白了，他以为的镜花水月般的梦不是一碰就散的虚无之境，而是淋漓的人间万象，虚妄的角色是真实存在的血肉众生！

他这一刻是真的在经历人间百态，他想救他们，在这万籁俱寂，不为人知的深夜。

裴安发现新大陆，至此，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

“谈爱恨，不能潦草，战鼓敲啊敲……”一首豪迈的铃声穿过卧室钻入裴安的耳朵，他关掉水龙头，也顾不得还在滴水的脸，匆匆跑去卧室。

这个点给他打来电话，不用猜也知道来点人是谁，他接起电话，声音有些干哑：“小唐姐，有什么事吗？”

“裴安，你，唉……”唐婷婷气不打一处来，“你又背着我乱接戏。”

唐婷婷是裴安的经纪人，手下的带的艺人不少，本来就凭裴安各方面的条件都应该受到重视，奈何裴安性子太倔，又爱冷不防闷声干大事。

裴安小声反驳：“我没有乱接。”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你还顶嘴，你这次接的又是什么？你自己说？你粉丝看你在各种糊剧里蹿，天天说我苛待你，给你接雷剧，你真是想气死我啊！”

裴安从善如流：“没有，小唐姐，我错了。”

不怪唐婷婷说他，他虽然糊，但有这张脸在就不愁没有戏可以演，不说大火好歹也能吸一波颜粉，让自己小有名气，不至于混成和现在一样查无此人，而他每次不是演一些罪大恶极的人就是演傻子、疯子，这谁能透过他又坏，又疯，又傻表象看到他的本质喜欢上他才真是神人。

事已至此，唐婷婷说再多也没用，但这次是真的被气狠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冷笑：“你现在真是够可以啊，上次演流氓，这次还演上男小三了，上次嫖别人，这次被人嫖？这事还讲究有来有回的？你的漂亮脸蛋长你脸上就是浪费！我看你就是糊作非为，你就使劲作吧你。”

裴安被她这么糙的话说笑了，趿拉着拖鞋去了客厅：“小唐姐，我没嫖，你别生气了，这剧本是真的挺好的。”虽然他的角色只是边角料，但他不在乎。至于雷剧，他认为流行的掐别人脖子，爱得死去活来的霸总剧才是雷剧。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嗓子没那么干了才继续说：“你打电话过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被气得正事都忘了：“哦，你剧本看的怎么样了？”

“好久之前就看完了。”他就一个小配角，戏份也就一两场，但还是早早把整个剧本认真看完了。

唐婷婷冷漠：“看完了明天就准备进组吧。”

“这么早？是先拍我的那场吗？”

“不是呢，亲，演你姘头的是一个大影帝，人家发话了，让你早点去培养感情。”唐婷婷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觉得太早了不想去，我刚好可以给你推了。”

难怪人家是影帝，对待一个小角色都这么敬业，裴安肃然起敬：“不用不用，我去！”

唐婷婷：“……”她现在怀疑裴安和影帝都有病。

唐婷婷深呼吸，万分头疼：“你去吧去吧，我明天让小梦到你家接你。”

挂断电话后，房间又吞没了一切声音。

裴安思索了几秒跑去卧室床头柜找出了一本剧本，封面上就是几个加粗黑体大字《双生》。

他捧着剧本，折回客厅，打开电视机，把声音开到最大，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翻看剧本。

现在的刚进入夏天，前几天立夏，天气不算太热，裴安好像怕热的厉害，尽管房子已经阴气森森了，但仍呼呼开着空调。

电视机声音很大，但一点也影响不到他。

《双生》是一篇古装悲剧，里面没有男主角，是双女主，剧情其实比较混乱，简单来说就是一对身份不同，性格迥异的亲姐妹选择两条南辕北辙的路，却落得相同的命运，一个死的惨烈，一个疯的可悲，怎么不算另一种形式的殊途同归呢？

剧本裴安已经看了好几遍，剧情已经烂熟于心，他现在为难的是，从哪下手才能把结局改的合情合理？是哪一环出了错，导致的悲剧，但他找不出，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个时代本身就是悲剧。

裴安改变不了整个时代，只能退而求其次，他决定改造女主角之一江芙的断袖丈夫严少卿和带另一位主角江余私奔的马夫董山。

治不了本，难道还治不了标吗？

姐姐江芙的悲剧是因为她听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不爱自己的丈夫，嫁过去后贤良淑德，端庄大方，却日日独守空房，被煎熬至精神失常，最终撞死在江余身死的城墙下。

妹妹江余从小缺爱，和忠厚老实的马夫私奔，命运的齿轮轻轻一转，就把她送去了青楼，被人戳着鼻子骂不检点，她这一生从未真正幸福过。江余死于开膛破肚，她瘦弱的身体被挂在城门口，被人观看，唾骂，乌鸦在城头盘旋，遮住了太阳，只有乌鸦在为她悲鸣。

裴安光是想想眼眶就忍不住泛红，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结局改了，晚上就去做梦，但是不把戏演完，等于白搭。

那遭瘟的段少卿就是那大影帝演的，而他演的就是段少卿的出轨对象，他理解唐婷婷了，连他自己现在都开始忍不住唾弃自己和影帝了，到时候说不定他那不足挂齿的粉丝又要暂时出走一小撮。

裴安这天早早就睡了，第二天也早早起床收拾了，等助理小梦到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收拾好坐在餐桌前啃面包了。

“哥，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所以晚了一会儿。”小梦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大早上的流着汗，上气不接下气，“今天第一天进剧组，听说还有谢奕影帝，我们早点去，免得别人说我们耍大牌。”可能是真的太糊了，走到哪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裴安两只手捏着面包，抬眼看了墙上的挂钟：“这不是还早吗？你吃早饭了吗？没吃坐下来一起吃一点。”

不知道他这冷冰冰，干巴巴的袋装面包怎么好意思邀请别人坐下一起吃的，反正他自己啃得悠然自得，优雅十足。

“……”小梦着急，“哥，我买了热乎早餐，我们边走边吃，我开车，你吃。”

“你没吃饭就开车多危险，你拎过来，坐下一起吃。”裴安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他穿着白色短袖，黑色短裤，一张青葱水嫩的脸，明明应该是少年气逼人，此时却无端生出一股老干部气息。

小梦毫不犹豫把这股老干部气息挥散，她也不再废话，直接拉着他就走：“早餐在车里，下去吃吧。”

尽管小梦说他不饿，但是裴安仍逼她吃了一个葱油饼才肯让她上路。

小梦边开车边说：“哥，我身上的葱油饼味道重吗？要是等会见到谢奕影帝会不会留下不好的印象？我都不饿，哥你非让我吃这个油汪汪，气味还大的葱油饼。”

裴安专注手中的食物，抽空回她：“就只有这个葱油饼我不爱吃，这有什么印象好不好的，他难道是神仙，不吃东西？”

小梦脸红：“这不一样，等会你好好表现，留个好印象。”

裴安不解：“好好表现干什么？”

他脸上架着一副巨大的墨镜，所以看不到小梦的脸更红了：“帮我要一个签名，求求你了。”

“签名这种东西，你不会自己要吗？你说你是他粉丝，他还能不给自己粉丝签？”

小梦蔫了：“不给。”接着她又激动万分和裴安介绍，“哥，你不知道，谢影帝特别冷若冰霜，脾气也不是很好，之前他说过自己不签签名。”

裴安拉下眼镜，看着自己的小助理：“那你喜欢他什么啊？”

“脸啊，他长得可帅了！眉清目朗，湛然若神！”小梦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颜狗，当初就是因为迷上了你的脸才来应聘你的助理的。”她家不缺她那点工资，只要她不乱来，干什么家里人都不会拦着，当初因为看了一部剧，一下子就被里面的大反派裴安吸引了，用最干净无辜的脸演最坏的反派，真的很带感，本来以为他会火，谁知过了这么久还这么糊，裴安自己不在乎，她更不会在意。

裴安：“……”

裴安：“哦，那他不签名你找我有什么用？”

小梦一幅“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所以我让你好好表现呀。”

裴安：“……”

谢奕：正宫变姘头，不要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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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糊糊人尽演糊糊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