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安宁日记》
窗帘半开。
夜里静静的,半残的月,疏淡的星。黑色的天空透着点半白的光亮,明与暗交织,就这么倒映在了一双浅褐色的眸子里,似有若无,模糊不清。
她立在窗前,眼睛是望向窗外的,右手里还捏着一只熄屏的旧手机。
从发送那条短信到现在,许安宁的心里一直很茫然,空落落的,有如半飘的浮木。
他只不过是她的老师,有什么义务去安慰她,给予她温暖呢?
好半晌,手机突然亮了,轻轻的振动声从手心传来,就如她的那颗心一样,砰砰直跳。
她急切地点开短信的界面。
温初白:先好好睡一觉吧。说不定,一觉醒来,父母就和好了。【微笑/微笑】
许安宁怔怔地看着那一行字,心情顿时明朗开来。她不自禁地弯了弯唇,复又敲字回复了那人:好的,谢谢温老师。
温初白:嗯,早点休息。
再无后文。
许安宁轻轻吸了口气,眉目渐渐舒展,心底也是一片清明。她退回了床边,随后平躺下来,阖上了双目。
很快地,她的意识便涣散了,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她被楼下的一阵敲门声惊醒。
她喜欢放假,原因无他,只有一个——一觉睡到自然醒,再也不用顶着个熊猫眼,强撑着眼皮听那些老师念天书了。
所以,到底是谁,大清早地扰人清梦?
她在心底愤愤地想。
许安宁半睁着双眼,迷迷糊糊地直起身,把快要掉在地面的被子强拽了过来,裹了自己一身,然后又躺了下去,同时用双手捂住了耳朵,继续睡过去。
然而敲门声从未终止,一声比一声响亮。
吱呀——
大概是外婆打开了门。老人探着脑袋,向外张望了一眼,待看清来人后,面色瞬变,旋即又恢复如常。
“阿天……”老人笑着将大门敞开,起身去迎外面的中年男人,话音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你回来了啊?”
阿天。
老人苍老沙哑的嗓音,仿若扩充了好几倍,外放在许安宁的耳畔,声声不息。
她的睡意顿时消散,一个激灵地从床上爬起。她紧紧攥着被褥,全身忽然不可自控地颤抖起来。漫无边际的恐惧控制了她。
半晌后,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间响起。
许安宁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她的呼吸很急促,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不是去江苏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脚步声停了。
许安宁的心跳几乎也要停滞下来。尚存理智之时,她再次平躺下来,闭上了眼睛,耳朵却一直在留心房外那人的动作。
“老婆,我错了。”
“你还生气吗?”
……
隔壁房间的对话五孔不入地渗入了许安宁的耳畔。
暴力。自残。懦弱。能屈能伸。
这几个词本应该是风牛马不相及,却偏偏巧妙地集中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杨梦茹对他,大概是又爱又恨,所以……才会一直狠不下心来离婚吧。
可是为什么呢?
这样的爱,残缺而可怖,除了伤害与恐惧,它还能带来什么呢?
许安宁紧紧闭住了眼睛,任凭眼眶里的泪珠慢慢地划过眼角。
杨梦茹常常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过分纠结。”
可是过去真的能这么容易遗忘吗?如果真有这么容易,那为什么这么多年,她还是会反反复复地陷入恐惧与焦虑之中,不肯亲口唤一句:“妈妈”或者“爸爸”呢?
像无数次吵架后又和好的情节一样,杨梦茹和许天的关系再次得到修复。
早餐的时候,许天就坐在许安宁的对面。
“安宁。”许天唤了她一声,嗓音有些低哑,并不如往常那般粗暴,像是刻意克制住了一样。
“嗯。”许安宁点点头,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桌面,从未掀起眼皮来看那人一眼。
“放多少天假啊?几号开学?”
许安宁沉默,指节微微蜷缩。
“十天左右。大年初六开学。”杨梦茹白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
许天闭住了嘴,没再说话,神色有些悻悻。
一顿饭吃得很煎熬,至少对于许安宁而言是如此。
许诺看到许天回来,一直很激动,闹个不停。小孩子幼稚的行为总能给饭桌上增添一些笑声,瞬时便化解了一行人的紧张与尴尬。
杨梦茹,许天,外婆又都开始说说笑笑了。
许安宁凝着他们的笑容,忽然觉得十分刺眼,心里堵得难受。
后来,许安宁想,有些事情,或许只是一瞬间的冲动,可总归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那天早饭后,她上楼回到房间,将门反锁。她靠着朱色的门墙,闭着眼睛,可泪水还是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
哭泣,似乎在见到那个男人之后,便成了某种本能。
好一会儿,她才恢复过来。她随手抹了一把脸,而后走至书桌前坐下,打算写作业。
叮咚——
有人敲门。
“安宁,在吗?”
是杨梦茹在敲门。
许安宁松了一口气,她抽出一只纸巾,用力擦了一把脸,而后尽量保持表情平淡,走过去打开了门扉。
杨梦茹端着一盘水果,眼角含着几分淡淡的笑意,走了进来,将水果放在书桌上,说:“这有一些水果。”
而后又问:“你冷吗?”
许安宁摇了摇头,淡声回道:“我不冷。”
而后,又是一阵沉默。
杨梦茹见状,也没有特意寻找话题,只道:“那你自己安排时间哈。别一直只顾着写作业,也要注意休息。”
“嗯。”
许安宁望着杨梦茹离开的背影——她的背似乎是佝偻着的,走路的步伐也有些沉重,鬓角也夹杂了几根白发。
许安宁忽然意识到,杨梦茹今年也不过才36岁,她是早婚早育,在一众妈妈中算很年轻的了。
她看着那个略显衰老的女人,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妈。”
这声音很轻,甚至有点沙哑,并不容易听得清楚。可杨梦茹还是听见了。
她停下脚步,偏过头,神情由错愕回归宁静:“怎么了?”
许安宁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堵得厉害,迟迟吐不出一个字来。
空茫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段话来。这或许就是她想说给杨梦茹听的。
“他会求你,他甚至会下跪,他还会打自己的耳光,你都不要心软。他会一次次地发誓,男人最喜欢发誓,他们的誓言和狗叫没有什么两样,你都不要相信。”
许久,她轻轻问道:“我可以和你说一些事情吗?”
杨梦茹张望了一眼紧关的门扉,而后挨着她在床边坐下,点了点头:“什么事情都可以说,不用害怕。”
许安宁吸了一口气,凝着女人的眼睛,几乎花费了平生所有的勇气:“你从来没有想过去离婚吗?”
女人表情凝固了。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这么暴力偏激,根本不可能改变。”
“你……难道真的不想离婚吗?”
好半晌,女人才叹了口气,语气疲惫:“我想过很多次。”
“可是安宁,婚姻和爱情不一样,需要经营和磨合。”
“离婚说得轻巧,但是以我一个人的工资,完全支撑不了你们两个孩子的开销。他虽然赚的不多,但总归是有一点钱的。”
“还有——”她的眼眶忽然红了,哽咽道:“这么多年了,爱情大概也变成了亲情,割舍不断。”
抱歉啊,最近状态不好,更新不稳定。各位见谅哈。[笑哭][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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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