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教授是国内建筑设计大师,广结善缘,桃李满天下,今日六十大寿,宾朋满座。
钟晏一到场,会客厅里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这两年他雷厉风行,一直是上流圈子的焦点。
一时间衣香鬓影,酒酣耳热的靡靡迎面,柳瑟挽着他的手,脚步虚浮。
立即有人来领着钟晏去主客区。
“黄教授,学生祝您福如东海,万年长青。”
平阳随身携带着精美包装的方形礼盒,掀开盒子,露出里头的东西来。
钟家是老派人,礼节上向来古朴端正,书香世家该有的风范。
“学生让人找的周公一横亭的设计图。”
居然是周公一横亭的设计图。
柳瑟心下略略吃惊。
钟晏之前瞒着没告诉她。
平阳就在身边,借着地理优势,柳瑟不自觉瞄了几眼,微黄显旧的白纸上正是一笔一画详细严谨计算过的原稿。
黄教授在古代建筑领域颇有建树,一生推崇周公“人与自然”的和谐理念。
钟晏能送上这么一副设计稿足以见得用心程度。
柳瑟明眸善睐的水眸子侧着看过去,钟晏从容坦然,一身清正,唇畔点点笑意,谦逊内敛。
“钟晏有心了。”
黄教授头发花白,微胖,笑起来和善像尊弥勒佛,目光在一接触到设计稿时,立即迸射出矍铄的喜悦来。
他是极喜这份贺礼的。
似乎怕熙熙攘攘的人流碰坏得之不易的设计稿,连忙让人拿下去妥善保管。
黄教授瞧了柳瑟一眼,笑骂道:“柳瑟,当年你不好容易考上我的研究生,竟然为了这东西没来读书啊。”
一顿一挫的语气中满是对柳瑟的惋惜。
黄教授深居简出,不爱交际,当年柳瑟和钟晏结婚仓促,黄教授并未出席婚礼。
再加上后来大家都忙,这还是黄教授第一次见到他俩。
柳瑟惭愧笑笑,当年右手连都握不了笔,跟个废人似的,很多事情也只好不了了之。
“我和黄教授的缘分还是太浅,以后估计还要继续向您请教。”
钟晏听不懂他们说的话,略皱了眉。
黄教授笑着指指他:“不记得了?你大四那年不是在我桌上看到一家博物馆的设计图?”
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钟晏很少想起以前的事,那些记忆被封固在某个角落里,要想起来有些困难。
他与柳瑟两两相望,浑浊的目光经黄教授一点拨,渐渐澄清,透着万千灯火的辉煌。
万千错杂的思绪终于捋到了一点线索。
想起那时候看到这幅设计图时自己赞不绝口,钟晏流光溢彩,免不了喜从心起。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钟晏这样的目光,琥珀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惊喜,赞赏,钦佩......红云漫上白皙细腻的脸庞,像是喝醉了酒似的熏人。
她沉溺于这样的欣赏她的目光里。
一直挽着钟晏的右手渐渐酥麻,指尖微凉,似乎在提醒着柳瑟。
柳瑟倏然错开目光,低下头去。
心底刺痛。
“黄老真是教了个好学生啊。”
钟晏还要说什么,眼前走过来一位中年男人,风头无两,周围跟着不少野心肆意的年轻男人。
中年男人眼睛细长,露精光。
他先与黄教授打了招呼。
之后拍了拍钟晏,与钟晏亲昵:“我记得钟晏以前和我家鹤年一起在黄老门下学建筑设计,现在已经独当一面。”
钟晏应酬:“江叔叔实在是过奖,以后免不了还要和您多加学习。”
“我要是在你这个年纪有这么一番大作为就好了,把FGO集团打理得井井有条。”
“你爸爸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欣慰,诶,我可怜的老钟啊。”中年男人说到伤心处眼眶竟有些红。
周围的人都过来劝,让江千山不要太过忧虑。
江千山与钟晏的父亲年轻时候是要好的朋友,没想到这么久了,江千山提起他还是伤心样。
江千山整了整仪容:“不说了,今天黄教授的大好日子。对了,钟晏你有和鹤年联系过么?江鹤年要有你一半懂事,我就用不着操心了。”
钟晏收敛眼中情绪,摇摇头。
江千山叹了口气,抬了抬手中的酒杯:“我去转转,你和你老师好好聊聊。”
“江伯伯慢走。”
钟晏虽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神色淡淡,他抿了一口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千山一走,柳瑟才感觉到钟晏轻散下来。
***
柳瑟在上面圈子认识的人不多,其它女伴想结交她无非是看中了她背后钟晏。
她虚与委蛇应付了几拨女客,大多数并不发表意见,乖巧地听着,偶尔拨弄匀瘦修长手指上的戒指,女客们觉得她无聊也渐渐散了。
她还没吃东西填肚子,柳瑟正好得了空在角落里吃甜点。
好在还有几个孩子陪着她,倒也不无聊。
常州端着香槟杯朝她走来,略略打扮过,他是被工作室合伙人带来见见世面。
他早就见到了柳瑟,只不过那时柳瑟周围跟着不少人,不好说话。
他和柳瑟在一起就是聊专业的东西,并顺便竭力让柳瑟加入他的团队。
柳瑟一边听着,一边注意着人群中的钟晏。
朗月清风,独树一帜,端得一表人才。
指腹被香槟掩映成玫瑰金色,她低下头,认真听常州说话,然后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宴会大厅门口忽然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对方阵仗很大,黑洞洞的门口闪耀成星河。
小孩子机灵在人群细缝中钻进去钻出来,拍着手叫:“哇,是漂亮小姐姐,小哥哥。”
柳瑟扬头,越过人影,再次看到了沈星冉的脸,身边有秦淮林陪伴。
怪不得引得宾客驻足观望,秦淮林是最近大热的影视明星,一抬手一顿足,引得无数粉丝疯狂尖叫。
两人站在一起颇为养颜,衣着华丽,妆容精致,有点喧宾夺主的意味。
直到安保过来才有所缓解。
那两人似有目标,一到会场也不和其他人寒暄,径直走到钟晏身边。
秦淮林太出名,导致常州也有所耳闻。
他没事可做,眼睛一直观察着那边,最后总结道:“看来这个秦淮林和那个女的认识钟晏。”
“那个女的看起来和钟晏很熟的样子。”
柳瑟喝着香槟,差点噎住,目光不自觉瞥过去。沈星冉和钟晏靠得有些近,在他身边耳语。
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沈星冉羞涩笑笑,耳边的钻石耳坠光彩夺目,宛若一对璧人。
心底揣了块石头,沉甸甸的,石头的尖部似乎有意无意地磨着她的心,又钝又痛。
爱意是自私的囚禁。
她其实很在意他们走得近。
钟晏明明都和她结婚了,但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无非是不爱她罢了。
因为他不爱她,所以不会在乎她的感受。
她着急忙慌地挪开目光,敛去眼中情绪不说话。
一些闲言碎语传了过来,毕竟南桥市的圈子就这么点大。
“要说钟晏对前女友没什么意思,打死我都不信,你看看他们三个,加上秦淮林,青梅竹马啊。”
“话又说回来,我要是钟晏也喜欢前女友啊,芭蕾舞天才,他那个老婆什么出身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对对,上不了台面。”
到底是避讳着钟晏在场,这些人不敢大声嚷嚷。
但柳瑟还是听到了,闲言碎语就像是细小的藤蔓钻入她耳朵里,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指尖刮着食指指腹,她的五官被放大,甚至能听到一横横指纹被刮擦的声音,以此来抵消心底膨胀的疼痛。
常州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他都忘了钟晏是柳瑟的丈夫,两人已经结婚了。
刚才他都在胡扯些什么。
常州之前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性子直:“这里这么多吃的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那两人被凶神恶煞的常州吓了一跳,往后一退,撞到了几个正在玩闹的小孩。
小孩子为了保持平衡,双手在原地划拉几圈,高高堆叠起的香槟塔顺势被推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冰凉的液体如同一阵巨浪,全打翻在柳瑟身上,玫瑰红的吊带连衣裙湿透。
周围惊叫声连连,柳瑟抬起眼眸,在人群中搜索。
“女孩子在外头要漂漂亮亮。”
今晚她如同被雨打湿的蔷薇,花瓣散落,枝叶飘摇地立在枝头。
她在外面没有漂亮,没有姿态得体。
幸好钟晏没有看到她。
这是香槟到翻在她身上的第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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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火葬场预备营第九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