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会在树旁边 第51章 51

Chapter 51

郑溪点头和她道别，说到时再联系她，几个人于是又朝着反方向离开了。

石孙旭背着硕大的相机包无所谓地念着：“方惠琦真亏你能问得出来，还在一起了，你难道不知道温之槿之前有多讨厌李予吗？你刚看见没，她还戴着口罩呢，这是生怕别人看见她和李予呆在一起呢！”

小巷狭长，石孙旭的话被带着点寒气的风吹过来，不叫人拒绝的，直往人耳朵里闯。

温之槿记不清那天他们到底在原地站了多久。

军训时，烈日下动都不准动的军姿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走吧。”

终于有人开口。

温之槿鼻子一酸，头垂得更低。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他们坐的还是来的时候坐的位置，可那时的悄悄话与欢笑却好像不复存在，温之槿怔愣地看着窗外绵延不断的绿色。

李予没有问她中午想吃什么，十点多一点他就开始做饭，平常这个时候温之槿总是要拿过蒲扇跟在他旁边问这问那的，可今天，她一直待在房间里，每隔几分钟就悄悄出来看一眼。

他背影还是那么的沉默和孤独，每一道菜都有他自己的步骤，他不慌不忙，好似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一样。

她靠在床沿，意识到这是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她的眼泪又掉下来，整个人陷入悲伤中，早上还未完全散掉的困意又再度席卷而来，她靠着靠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再睁开眼，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温之槿脑子思考了几秒，赶紧拉开房门跑出来，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还用了罩子罩住，却不见李予的人。她又连忙看手机上的消息，有申悠问她现在起来没，有父母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还有郑溪和她商量明天见面的地点。

唯独没有李予的信息。

她又开始掉眼泪，觉得受到了冷落。

她想像早上一样，不顾一切地给李予打电话，说她怕，要他回来。

可不可能了，他们再也回不到今天早上了。

她知道是自己作的，但还是忍不住委屈。她怕被李予一进来就看到，所以转过身背对着门，于是就看到了排在柜台上的一排的照片，从他百天到高中毕业。

高中那张照片穿着三中的校服，大面积的灰色铺陈，臂膀有黑色的线条。很简单，但也不丑。

李予一进门就看见温之槿瘦削的背，看角度，应该是在看照片。他没喊她，只是把风扇拧开了。

温之槿听到呼呼响的风扇声也立即回过神，整理好情绪，转身看他。

“你去给阿姨送饭了？”

李予走过来揭饭罩，帮她放板凳，“嗯。”

温之槿心里酸酸的，突然就像来了脾气一样，问：“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我眼睛一睁又剩我一个人了。”

李予不说话，只给她盛饭。他清楚她的饭量，所以盛得刚刚好。

可温之槿就偏要假装不满意，她筷子点了下饭，说：“太少了再加点。”

李予照她话做，又添了一点。但温之槿仍然不从，又说：“太多了，再退回去点。”

李予还是没说话，依她的话照做。

温之槿心里憋着气，胡搅蛮缠到底：“又少了，再添一点。”

李予不动了，把碗和饭勺都递给她，“你自己来吧，我摸不准。”

温之槿看着他那样，一口气是上上不去，下又下不来，活生生卡在那。

“你为什么不看我？”

李予手还悬在半空，闻言把碗放在温之槿面前，还是简简单单一句：“吃吧。”

温之槿一下从板凳上站起来，手拍在桌子上拍得生疼，“我说，让你看我！”

李予只平视看着她裙子上的棕色格纹，唇抿得很紧。

就在温之槿还要继续一步发作时，李予抬头看她了。而也就是这一眼，温之槿的心软成一滩泥。

她的眼泪应景而又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哭？”

温之槿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尖着嗓子道：“那你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走了不给我发信息！你凭什么冷落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她一通胡乱的输出，只尽管发泄她心中的不快，根本不愿去想到底是谁的错，到底谁更占理。

李予也站起来，直视她。

“那你呢？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甚至都不舍得对她说“凭什么”。

“温之槿，你来这边找我是因为你发现我以前就喜欢你对吗？可你有想过一旦你来了就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现在要对这段关系做出一个明确答复，不能再像在卿大一样模模糊糊的了。可你不愿意做出答复。”

温之槿知道他是在指刚才偶遇高中同学的事，可她偏要将赛道扯回自己这边，“我不愿意做出答复？那你呢？你又做出什么答复了？是，我自私又懦弱，我没那个胆量，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到哪去？你不是喜欢我，你是暗恋！你甚至连喜欢都没勇气说出口，凭什么来讨伐我不够勇敢！”

李予点头，赞同她的话，“对，我确实很懦弱，连句喜欢你都不敢说。但那是之前，现在不说是因为我不想轻易把这么珍贵的感情在还没确定你的心意前就随便一抛！”

温之槿知道他说的都是心里话，也确实都在理，可她嘴上仍不饶人，一脚把小板凳踢开。

“你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冠冕堂皇的，谁知道你有几分真心！”

李予很快醒悟过来自己在和她争吵，他眼神落下，平复心情，再度开口时已恢复了冷静：“我和你道歉，我刚刚态度不好。吃饭吧，你早上也没吃什么。”

早上起来时她不饿，在街上时李予要给她买早饭，她不愿意，说今天买这么多菜，留着肚子到中午再吃。

她眼泪于是流得更凶，她不理解明明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发脾气，更不理解明明是她的错他为什么还能好脾气地纵容她。

“吃吧，”他抬头看她一眼，“最后一顿午餐了。”

温之槿的心仿佛被揪了起来。

“我明天下午才走，怎么就最后一顿午餐了？”

李予拿过旁边一个干净的碗给她盛汤，语气没什么波澜：“明天是周末，下午没有公交。”

温之槿不说话了，人也蔫下去了。

李予又开口，还是那句：“吃吧。”

温之槿也不再和他犟了，愣愣地坐下来，拿筷子，吃饭，喝汤，不发一言。

这是他们一起吃过的最安静的一顿饭。

中午到了那个时间点，温之槿就不自觉地困了，纵使她心里有无数想要说清却说不清的情绪，可到底也抵不住生物钟规律，还是睡着了。

她原本是只想睡一个小时的，结果一觉醒来竟然五点多钟了，她慌里慌忙地找拖鞋，又赶紧把空调关上。

出来时，李予正坐在那个熟悉的小板凳上洗衣服。温之槿趿拉着拖鞋，人还带着点昏昏沉沉地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他洗的是蚊帐。

是她之前说能搭在天台上的蚊帐，是今天早上买的蚊帐。

她转过身去，努力克制住又要往下掉的眼泪。

她虽然是泪失禁体质没错，但也不至于眼泪不值钱到这种程度。

真是要命……

李予早听见她的脚步声，知道她来了，现在回头一看，却发现她缩着背，肩头还微微抖动着。

她今天哭了很多次，他知道。

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知道她难受，知道她也舍不得，知道她可能，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可不能永远都只是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会想要得更多，可如果她没办法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也想说，没必要，你没必要在乎他们的看法，我不会让你闹笑话，我绝对不会放弃你，不会让你白白付出，我会永远对你好，我在准备创业，我一定会给你好的生活。

可他知道，这些话太空，没用。

“冰箱里有荔枝和梨，你把拿出来冷一会再吃。”

温之槿努了努嘴，用手腕上最简单的黑色皮筋把头发盘成了个丸子头，走向冰箱。

梨最后还是被他分成了两半。

温之槿把盘子放在桌上，又去冲了把脸，才总算清醒一点。

她拿着把蒲扇，蹲在放水果的桌子旁，看着李予。

他的背没有很厚，但看着就是莫名有安全感，她记得在他背上的感觉，那道长长丑丑的疤痕她印象也很深，他脖颈处短而扎的头发触感好像也没有很差。

还有他的手臂，肌肉刚好，线条很好看，可以轻松就把她最大的箱子提起来，会帮她遮挡住别人的碰撞……

“能吃了，吃吧。”

李予洗好了蚊帐，把它放在晾晒衣服的那根青绿的竹竿上，四个角对好地铺开。温之槿吃着桃子，眼睛就跟着他转，忙来忙去。

“你吃吗？”

她插一块桃子，往李予面前送。李予视线从床帘的支架上转移到温之槿手中的桃子上，继而摇了摇头，“你吃吧。”

温之槿来了点脾气，手仍伸着，“我一个人吃不掉。”

李予拧着支架，回：“吃不掉就放那。”

他拧得太用力，手一错，温之槿竟然看到了血。

她立即放下桃子，朝他走去，正要责怪这东西太锋利时，却瞥见了他食指上类似刀口一样的划痕。

李予拇指搓了搓那口子，淡淡一句，“没什么事。”

温之槿头低下去，声音里夹杂着小心与懊悔：“你生我气了是吗李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