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愿 第1章 清风桃林，悠然缘起

已至四月，天气转暖了很多，风中渐渐夹杂起温暖的气息，不再像以前那般冷了。

离歌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密林了，偶然听忘昭提到已至桃花初谢的时节，心中不舍即将凋谢的桃花，便想挑个暖和些的时间到密林附近的桃林边转转。

为了尽量不与他人有接触，向来不爱早起的离歌还专程起了个大早。

其实，即使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也没有多少人会到密林边来赏花，一是畏惧忘昭万年凶兽的恶名，二是南边有木灵阁，木灵阁才是聚集天地草木灵气的地方，专程赏花的人多是往木灵阁去了。

不过，离歌知道忘昭才不是什么万年凶兽……

“忘昭，我出去一小会儿，很快就回来。”

林间小屋里，离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朝屋外坐着的人喊到。

“嗯，路上小心。”

忘昭还是同往常一样坐在屋前的蒲团上，厚重的白色覆盖在他的身上，只能从缝隙中瞥见黑色的衣物，而躯体则像是快要被那片白色吞噬了一样，藏于其中。

“好，我就去密林边转一下，不用担心。我自己带了吃的，你也要记得吃东西，。”

惟月背上自己的小布袋，提起武器，步履轻松地踏上了离开的台阶，又似想起了什么，停住脚，回头添了一句：“忘昭，天还有些冷，你少坐会儿，早些进屋吧。”

“嗯。”忘昭的应答从身后传来，他还是一如往常，曲起一条腿坐着，白色皮毛遮住了眉眼，而下半张脸又藏于搭在腿上的臂膀中，看不清模样。

见忘昭应了，离歌便转身离开。

“你的长枪还要带出去吗？”

离歌好像没听清，只是呆呆地止住了脚步，忘昭见离歌有些懵，做不出反应，又补上一句：“它太重了，既然出去的时间不长，就别带了。”

离歌要去的地方离密林比较近，若是遇上危险，即使打不过，只要离歌能进密林，忘昭都是可以接应到惟月的，这种情况下，还拖着那么重的长枪其实是没必要的。

“没事，我就拿着而已，不碍事的。”

“嗯。”忘昭没再多说，只是顺承着应了一声。离歌的思维有时会有些跳脱，忘昭早已习惯，也不会再试图去说服离歌。

“那我走啦。”

惟月提起长枪就出发了。

忘昭看着惟月的背影，默默抬头露出了那双黝黑的眼睛，像是无月的幽夜，呼吸间，有温暖的春风拂过，微微拨动发丝。

“现在出来，应当不会碰到多少人吧。”离歌想着，心中的忐忑也少了一些，感觉连步子都轻松了很多。

密林边的桃树不多，还算是新树，个头比离歌高不了多少。树枝上的花苞也不多了，更多的是正盛放着或凋零着的花朵，还有很多已经化作纷飞的花瓣，落在了草地上，铺出薄薄的一层，大概只需要一场大雨就会提前结束这些桃树的花期。

离歌小心翼翼地穿行于树木之间，边走边看，精挑细选着想折几枝带回去让忘昭也瞧瞧密林外的春色。

“太小的不行，还没开呢，得在树上再长几日……这几朵开得正好，不过带回去肯定放不了多久，太浪费了，还是开在枝头好看……可若是全折未开的花枝，万一花不开的话忘昭就看不到今年的桃花了，还是顺带折几枝已经开了的吧……”

一番纠结，离歌选了几枝满意的，轻轻折断细枝，小心翼翼地将花枝排好顺序不至于挤坏。一手握着刚折的花枝，一手提起自己的长枪，离歌不舍地望了望桃花树，细细地又看了几眼后，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去。

其实原本只是短暂出来一趟是可以不用带武器的，但是，即使他人不带，离歌也会拖着重重的长枪出门。“兵器之灵应随时与自己的武器为伴”这个道理自离歌还在万灵冢时就已经听过一遍又一遍了，长枪虽重，却能给离歌带来安全感，所以离歌总是不厌其烦地带着，也免得万一碰上什么奇怪的灵或兽时自己没有趁手的武器。

这把长枪是离歌的武器，而离歌自己正是其中诞生的灵。

灵主要分为草木之灵和兵器之灵两种，若得机缘，经过漫长的时间能化人形，不过一般至少也要数百年，且大多是从拥有人形开始，才有了完整的独立意识。

离歌诞生已有十来年的时间了，在遇到忘昭并留在密林之前，离歌一直生活在万灵冢。

万灵冢是古战场遗址，也曾是一处兵器冢，因此，也是适合兵器之灵诞生的好地方。

万灵冢这个名字虽然听起来有些荒凉，但是以前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兵器之灵大多好战，是很好的战士，很多组织都来过这里挑选人，其中最惹人注意的就是衍器宗的试炼大会，每逢这种时候，万灵冢便会十分热闹，很多路过的灵也会把这里当做歇脚的地方停留一阵，有的还会就此住下来，其中甚至不乏草木之灵，所以即使万灵冢原是兵器冢，风头最盛时其实是群英荟萃的。

只是，有好的灵来就会有坏的灵来，有人希望万灵冢一直和谐，有人就会希望能在万灵冢的混乱中获得利益。渐渐，万灵冢就乱了，有的灵死了，有的灵走了，万灵冢成为了一个万灵哀歌的地方，失去了曾经繁荣昌盛的模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多了份混乱与死亡袭过的寂静。所幸，万灵冢作为古战场遗址的身份未变，斗争的洗礼更是促进了一些兵器灵的诞生，于是，又开始有人来万灵冢挑人，离歌也有幸在这个过程中学会读写、习得剑术。

这样的环境，竞争注定激烈，万灵冢只重视当时最时兴的剑法，作为在万灵冢诞生的灵，只有在擂台上胜过一个又一个对手，才有机会被选中继续修炼。

因此，于许多灵而言，即使并非剑灵，练剑却成为了唯一的出路。

渐渐，又有许多灵离开了，或是不甘于此种修炼方式，或是已被淘汰，好不容易才相熟的朋友也离开了好多，只剩下离歌一个人，日子虽然有些孤独，离歌却也慢慢地习惯着，继续习剑，在一次次试炼中苟延残喘，直到离歌自己也离开了那里。

往事流于脑海，离歌回过神，还在为自己又突然发呆感到奇怪，恍惚间却察觉有人靠近，准备看看是什么情况时，远方的人已经走近。

离歌想躲开，已来不及了，即使自己早已暴露在了对方的视野中，离歌还是下意识地别过身去，背着那人往回走。

那人一身白衣镶金边，带着银杏叶般的明黄色彩，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以银杏叶状饰物别住，细辫与碎发一同置于耳边，腰间挂着一支雕刻精致的竹笛，一副贵气的模样。

“请问，去万灵冢应该怎么走？”声音温柔清晰。

离歌只得停住脚步，怔怔地回头。

那人已经靠近，停在离离歌不远的位置。

阳光破开云层，从离歌身后洒向那人脸上，少年微微地笑着，眉眼明媚而温柔，是与温暖的春风最为相配的人。

离歌有一瞬间的慌张，那人看出了离歌的恍神，却也没有着急，只是静静等待着。

离歌愣了一下，答道：“沿着那边往前走，走一阵子就到了。”慌张中自觉头脑不够用，只得边说边比划了几下。

“好的，多谢。附近不太安全，若没有急事，还是早些离开这里比较好。”少年报以微笑后便转身离开了。

可能是怕再吓到惟月，他的步子很慢，带着徐徐春风。

“真的好漂亮呀，原来男孩子也可以长得这么漂亮。”离歌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感叹了几句，那人好像是从画本里走出来的，携风而行。

只是风渐起，提醒着离歌该回去了。

离歌回过神，带着长枪与花枝，走向密林，于离歌而言，桃花虽美，外面的世界却远远不及待在密林里安心。

“忘昭，忘昭。”离歌一路小跑着进入密林，从忘昭特意为她留的小路跑向小屋，刚看见熟悉的院子就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忘昭还是一个人坐在门外的蒲团上，宽松的白色兽皮一半罩在他身上一半拖在地上，听到呼喊声后缓缓抬起头，揭开帽子，露出了原本被白色兽皮外套遮住的脸。

那兽皮是忘昭化成人形时就披在身上的，忘昭长的很好看，精致的脸和独特的短发，将近三年的时间里那些头发似乎也没有长长过，虽然白熊皮毛时常会遮住脸，而且也常常是一袭黑色劲装，但仍是挡不住忘昭身上那种独特的清冷气质。

离歌将长枪放在一边，赶忙坐到忘昭旁边的蒲团上。

“看，这是我新折的花，我选了好久才找到这些的。”离歌像是炫耀自己的战利品般将花枝送到忘昭面前，晃了晃。

忘昭接过桃花，将花枝拿近了些，还能嗅到淡淡的花香。

密林里密林瘴气太重，很难养活这类花草，也不曾有过这样的花树，忘昭已经很久没触碰到鲜嫩的花枝了。

忘昭从意识苏醒时就已经在密林，躺在树下，被瘴气环绕着，从覆盖在身上的树叶层中出来以后，虽然是第一次亲眼观察这个世界，忘昭却觉得自己已经在密林待了很久了，在无意间发现自己还能化成白熊后，忘昭才算是知道了自己与白熊之间的关系，慢慢了解这幅躯体。

对自己的身体与密林都有所了解以后，忘昭也曾试着离开密林出去看看，越靠近密林边缘越觉得格外寒冷，硬着头皮闯出去时，正巧碰上一位凭空出现的年轻女子。

“我在此候你多时了，今日，你总算出来了。”这是忘昭化形后第一次听见他人说话，密林太大太静，静得除了忘昭自己之外，再无他人。

那位说话的女子便是那时的梦灵，守护人间，洞悉万物的梦灵。

通过梦灵，忘昭才知道了自己目前所处的是什么样的世界，也知道自己的原身白熊竟是万年的灵兽，只是遗憾那白熊明明尚未有缘窥一眼这人间就已经因为各种传言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凶兽。

但是，据梦灵所说，在梦灵世代所传承的记忆中可知，忘昭并不是由白熊自然化出，而是有人将忘昭原本的意识夺取后强行放入白熊体内的，因此，忘昭虽继承了白熊的力量，身体却因为不能完全融合导致忘昭体质虚弱，别的症状暂而未知，怕寒这件事却尤为明显，只有待在密林时忘昭才觉得好些这，倒也不是因为密林里有多温暖，而是似乎只有在密林里才能压制住那种由内散发出的刺骨寒冷。

许是，那股寒冷源于忘昭的躯体深处，源于那原本的白熊对人间的渴望。

忘昭与那时的梦灵相约，在忘昭能掌握自己的身体、对原本白熊灵魂进行完全压制之前，不能随意离开密林，若有事，可由梦灵代劳，既为了苍生的安危，也为了忘昭自己。

也是自那开始，忘昭就一直生活在密林，与离歌的相遇也只是在密林边缘，极少越界，期间有人闯入过密林，那人本只是凡人，却为了所谓续缘之签带了一大群灵闯入密林，说是灵花树花神显灵，梦里告知他密林有灵兽，得机缘者可向神兽求签来世续缘。

灵花树是梦灵的栖息之处，不用多想，忘昭就知道是梦灵搞的鬼，但是架不住有人信的太真，只得将错就错，幸而赚了些银两建了密林里的院子，也不必为吃穿用度发愁。

虽然，变成白熊后忘昭好像就并不需要这些了……

“忘昭，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向我问路的人，看样子不像这附近的人，可打扮的甚好，没准是哪家的公子出来玩的，但是他偏偏要去万灵冢，想不明白。”离歌继续兴冲冲地说，说着说着却疑惑了起来。

“不过，话本里的少侠都爱闯荡，可是，万灵冢近来好像没什么大事发生呀，为什么要去万灵冢呢？也许是游侠吧，想去万灵冢除邪祟，不过我也不确定，我看不出来。”

“细想一下，那人给我的感觉好像挺熟悉的，也可能就是万灵冢出身的人，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万灵冢的人很多，说不定就是那儿的呢。”

又是一通自言自语，忘昭只是沉默着听，忘昭向来话少，也没什么表情，所以离歌也没有失落于忘昭的反应。

“吃糖吗，喏。”离歌从背着的布袋中取出两颗糖递给忘昭。

“不必了，我不饿。”

“糖又不是饿了才吃的，你这么怕冷，就得多吃点才行。”

忘昭不想辩解，既不想扫了离歌的兴，又不想听离歌叨扰，只得接过糖果。

离歌见忘昭将两颗糖都拿走，想说些什么，抿了抿嘴，只得眼巴巴地看着，离歌原是想一人一颗的，但是忘昭愿意吃东西是好事，离歌也是开心的。

离歌满意地从布袋里又摸出一颗糖，打开塞到了嘴里，兴致盎然地看着忘昭赏花，暗自窃喜：“忘昭肯定也好久没见过这般开放的花朵了。”又望向林间的绿色。

密林里都是离歌不认识的树，唯有院子前面的两棵枫树是忘昭不用教离歌也能认出的枫树，忘昭说，那是他自己种的，问种树的原因，只道一句：“心有所思，就种下了。”

清风自如地往来于林间，将新生的叶片拨动。

离歌突然瞥到忘昭的衣衫好像有些单薄，问到：“忘昭，不冷吗？你不是最怕冷了吗？怎么不多穿一点呀。”

“是有一点，走吧，进屋吃饭吧，你出去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忘昭起了身，将白熊皮毛披风拉紧了些，顺道提起离歌的长枪向屋里走去。

“我还不饿呢！”离歌在身后喊道。

“那你再坐会。”忘昭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屋里，盛了点水，将花枝插入瓶中，又进了厨房。

忘昭从窗中看了一眼，见离歌还坐在屋外自娱自乐地甩着腿，嘴角现出不为人知的笑意，回过头将锅中添好水放上蒸盘，点上火，把饭食放入锅中先热着，免得离歌饿的时候饭菜还是凉的。

自从离歌住进密林之后，离歌外出忘昭总会不放心，早上等了离歌太久，忘昭一直没休息好，现在离歌回来了，忘昭也不必再纠结于要不要去接离歌，就着锅里冒出的热气，忘昭靠在一旁慢慢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