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殷嘉瑞少次地做了一次还算安稳的梦,可梦里那个小男孩还没来得及把书看到结尾,就被何欢一手拍回了现实。
“怎么又睡了?这么大清早的。”何欢左手拿着语文书,站在殷嘉瑞身旁。
班上好多人都往他那儿看去,可是殷嘉瑞完全没有察觉,他的脸上还留着红印子。
殷嘉瑞伸手想拿起眼镜,可没抓稳,掉在了地上。
何欢弯腰帮他捡了起来,他慢吞吞地戴上眼镜,眼前才变得清晰。
“昨天晚上没睡好?”何欢问。
殷嘉瑞的耳朵木僵了一般,一直呆呆的注视着某一处,没有给到回应。
他一到早晨状态就不好,晚上就不一样了。
“何老师,门口有人。”有同学指向门外。
何欢立马走上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他出了点汗,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跑过步。
何欢走到门口:“盛夏?”
“是。”盛夏点头,“老师好。”
殷嘉瑞看了眼站在讲台旁的男生,又偏头看了看旁边莫名其妙放了课本的空座位。
他是要坐这吗?殷嘉瑞在心里发出疑问。
“大家好,我叫盛夏,来自惠东县。”盛夏在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
“惠东那儿能转到我们这,有点牛逼啊,没户口吧。”殷嘉瑞的朋友兼前桌张曦远身子后倾,小声和殷嘉瑞说道。
“他是转学生,又不是初中生参加中考。”殷嘉瑞打了个哈欠。
过了会儿,盛夏径直走过来,果然是坐在了殷嘉瑞的旁边,成了他的同桌。
殷嘉瑞呆呆地看着木色的桌子,又打了个哈欠。他托着两边的脸颊。
好想睡觉。
可又不太想在陌生人的眼皮子底下睡觉,总会有一种被凝视的感觉。
殷嘉瑞大脑里的两个小人做完斗争后,还是决定不睡觉了。他立起课本,趁何欢不注意,把桌子上的豆浆提到自己面前喝,刚好课本也挡住了偷偷摸摸的他。
这一举动吸引了盛夏,他的视线偏移到了殷嘉瑞身上。
殷嘉瑞垂着眼,长睫毛也是垂着的。
左边的眉毛还是断眉。
“殷嘉瑞。”何欢又走到了他身边,“出去吃。”
殷嘉瑞只好提上豆浆和抽屉里的一袋小笼包慢吞吞地走出教室。他靠在了栏杆上,看着下面。
九月份虽然是入了秋,但暑意却没有褪去。穿着外套的殷嘉瑞刚从空调房里走出来,就已经出了点汗,可他太过于迟钝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慢吞吞的咀嚼食物。
殷嘉瑞最近状态又变差了,个子没长,体重却在涨,但他是小骨架,又吃得少,不然真的要成胖子。
昨晚几乎没怎么睡着,他的脑袋昏昏沉沉,胃口也突然开始变差。
外面的闷热空气终于让殷嘉瑞感受到了不舒服,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打开班门:“报告。”
“怎么不吃完?”何欢问。
“吃不下了。”殷嘉瑞把门带上,回到了位子上。
他手撑着下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窗外的天空也开始一点一点变暗,乌云布满了天空。
“要下雨了。”盛夏看着外面,喃喃道。
殷嘉瑞撇了眼他,又回过神。
声音好温和,和最近这种大雨天气完全不符合,更像晴天,像他的名字。
倒是自己,声音低沉得和北寒带的凛冬一样,精神状态还不好。
课间铃在一场无规律的脑雾中响起,但张曦远把殷嘉瑞拉回来了,他敲了两下殷嘉瑞的桌子:“今天要考试。”
“嗯?”殷嘉瑞猛地抬头,“考什么?”
殷嘉瑞往张曦远手指的地方看去,黑板上写了考试科目和时间,他偏过头看了眼钟表。
很好,等会打铃了就该考语文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开学考他们文科班不用考理综。
他把语文书塞进抽屉,走出班级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同学啊,你每天困成这样,怎么得了?”同样在洗手池前的余敬山拍了拍殷嘉瑞的肩膀。
殷嘉瑞擦了擦脸上的水,又听他说:“头发要剪了,男孩子不要留那么长头发。”
余敬山虽然是教导处主任,但是他在学生的仪容仪表上的建议,大家是一点都不带听的。
毕竟他不会拿一个学生怎么样。
“你最近状态怎么样了?”余敬山低声问,“有没有好点?”
“还好。”殷嘉瑞回答,眼神有些闪躲。
“那就好,快考试了,赶紧回班吧。”余敬山扶了下眼镜,“放轻松点,别太在意成绩。”
可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殷嘉瑞就没法放轻松了,一个字一个字堆积在一起,密密麻麻的,没有留下一点喘气的空间。
二中是个省重点,试卷不简单,有时候甚至难得变态。
高一的大考试满分是一千零五十,殷嘉瑞最好的时候能考七百六,要是差起来的话,五百都没有。
殷嘉瑞偏头看向盛夏,发现他既然已经写到第二版了。
他最拿手的就是语文,可偏偏是在他状态最差是时间考,他想努力考好一点,都没法很好地控制自己。
最后的地理试卷交上去时,天早黑了,可雨还是没有停下,在路灯下变成了冰凉的丝线,最后全部落成一滩水。
殷嘉瑞和张曦远的影子在水中掠过。
张曦远跟着一言不发的殷嘉瑞,在老城区的树荫下走着。
但是张曦远还是不习惯太安静的环境,就跟上了殷嘉瑞:“你等会拿完东西要不打个车回去?太晚了现在,不安全。”
“应该不用走多远路的,我不打车了。”殷嘉瑞微微抬头,一颗水珠恰好从树叶上滑落,滴在了他的脸颊上,像一滴眼泪,晶莹剔透的,“我都不想回去了,反正那不是我的家。”
“是是是。”张曦远点点头,本来想说点什么,可那些卡在喉咙的话又被咽了回去,他只好转移话题,“今天肖知柳怎么没来?”
肖知柳是他们四班的一个女生,和殷嘉瑞还有张曦远在初中时就认识了,但肖知柳不和他们一个班,只和他们坐同一路公交车,偶尔会碰到,平时更多的相处时间是在排球校队里。
“滑滑板的时候把手摔折了。”殷嘉瑞越过水坑,走进了一个老校区,“我昨天在同学群里看到她说了。”
路面积了水,溅起的小水花弄湿了殷嘉瑞的裤脚,但他没有多在意,而是继续往前走。
殷嘉瑞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许久没被打开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承载了许多记忆的老屋子,装修风格也永远停留在了过去,风扇叶子里满是灰尘,边边角角也积满了灰。
殷嘉瑞直接走了进去,张曦远跟在他身后。
他偏头看向电视柜前的合照,里面是殷嘉瑞的爸爸殷泽和妈妈林瑞,这张照片里就只有殷嘉瑞没在笑。
这一家子在张曦远过去的印象里,是常常在争吵中的。
小时候的张曦远几乎每周都会听到林瑞骂人的声音,那时的他总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第二天,眼前的殷嘉瑞非常平淡,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殷嘉瑞往右手边进去了一间卧室,他把木色的椅子移开,打开抽屉,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木盒子和一张被打过孔的纸。
盒子上覆了点灰,他小心地拿出来,一转头,发现张曦远还在旁边。
“这个是你之前收到的那个礼物?那个八音盒吧?”张曦远指了指。
“是。”殷嘉瑞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一直忘记了,今天才想起来这个东西,就来拿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纸:“这个是《虫儿飞》的。”
殷嘉瑞将纸塞进缝隙,转动着旁边的小把手。
历时已久的歌曲打破了夜的沉寂。
幼年时期的殷嘉瑞喜欢这首歌,爸爸妈妈给他买了八音盒,那时的他听着和这一段相同的音乐,嘴里还会时不时唱着。
童年的虫儿飞越了童年,什么都结束得很快。
殷嘉瑞总想着,干脆一辈子住进回忆里,可还是搬家了。
过去的殷嘉瑞不懂这首歌,但现在不一样了。
此刻的殷嘉瑞又听着这首歌歌曲的旋律,陷入了自己独一无二的世界。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对他而言,遗憾太多了,太多需要去思念的了。
张曦远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殷嘉瑞。
爱发呆,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纸到了尽头,歌曲毫无渐变地结束了。
“你不回家吗?”殷嘉瑞抬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张曦远。
“啊?”张曦远回过神,“哦,对。”
张曦远就住这间屋子的对门,曾经的他们是邻居,所以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你等一下吧。”殷嘉瑞加快步子,“我先走,别让你爸妈看见我了,你别和他们说我来了。”
张曦远不理解,但还是听他的。
雨停了,可还是不断有水珠在叶子的晃动下掉落,殷嘉瑞的头上就落了两滴。
街上几乎没人了,路灯在漆黑中格外刺目。
以前的殷嘉瑞,看到刺眼的路灯就会想到黑暗中的救赎,但就一个人,如果干涉太多,那只会适得其反,就像他现在微眯起眼的行为一样。
可偏偏是这样理性的挑剔,导致他自己现在太过于黑暗孤独了,每一次的绝望感来临,尽管是闷热天气,也会像凛冬将至一样。
经过学校,他看了眼教学楼,还有几间办公室亮着灯,保安也没走。
殷嘉瑞打开现在住的家门,里面灯还没关,坐在沙发上的是一个男人,叫李雄宇,他起身慢慢走来:“嘉瑞,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有点事。”殷嘉瑞躲闪着他的目光,绕过他快速走进房间。
结果又看到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徐泽熙。
他弯着腰正在找些什么,一回头,正好和殷嘉瑞对视上。
徐泽熙没有什么表情起伏,他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本书:“原来你知道回来啊。”
“我只是去拿东西了。”殷嘉瑞把八音盒往身后藏了藏,眼神又跑到了别处,愣是不敢看对方。
“殷嘉瑞。”徐泽熙身子站直了,还比殷嘉瑞高出一点,眼神非常凌厉 “虽然你是我表哥,但是你并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你看了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不是你家,我建议你少为所欲为,不然到时候又要我替你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