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夕阳的风带着暖意,木西在副驾驶睡得很熟。
到家余辛扬想要抱她下车的时候,才闻到她身上迟来的酒气,整个下午他只有上台那会儿没盯住,恐怕是当时偷喝的几杯。
想来临走前上厕所也只是怕被闻出味道躲他呢。
他无奈的笑笑,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很轻,轻得他有种抓不到实感的恍惚。
“唔嗯~”
怀里的木西因为扰觉的动静发出细微不悦的哼唧声。
余辛扬凑近她耳畔柔声说:“回屋里睡,车上不舒服。”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了,木西配合着他抱的姿势搂住他的脖颈,眼睛从始至终都没睁开。
上楼,将人轻轻放在床上,脖子上的手却没有松开。
余辛扬试图拉开,却被抱得更紧。
他坏笑,“再不松手,我就和你一起睡咯?”
空气沉默了几秒,下一刻他被一把拉下倒在床上,侧躺在她旁边。
“嗯,一起。”
听到这句的余辛扬身子瞬间绷直,一动不敢动,由于刻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导致他小半边身体都悬在床沿。
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心跳声打鼓般响在耳边,吵得他想捂住木西的耳朵。
像是感应到他的不敢逾越,木西手上又加重力道迫使他贴近她。
“木西,你喝醉了。”余辛扬终于忍不住开口。
木西把头埋进他胸口,传出闷闷的嗓音:“是醉了,但没糊涂。”
紧张的情绪被她一句话打散,他放心地拥她入怀,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鼻翼嗅到山茶花的香味。
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模糊的片段:是一片树林,还有一簇山茶花盛开在半堆高的小山丘上面,玫红色的花瓣尤其夺目,灼灼的阳光洒下来,原本艳丽的画面却显得森然。
似曾相识,但令人望而却步。
余辛扬不知为何会回忆到这样的画面,他并不记得看过类似那样的场景。
但心头冒出的后怕的感觉让他收紧了手臂更用力地抱住木西。
察觉到环抱的力度加深,木西隐约猜到了原因。
她开口:“那件事,曾学都告诉你了吧?”
余辛扬轻点下巴,肯定的答案透过木西头顶这小小的力道传递过给她。
这一问一答的来回,似是两人之间特殊的摩斯密码。
想起曾学最后说的那番话,余辛扬开口补充道:“曾学有句很久以前就想说的话,让我转达给你。”
“什么话?”
“你真勇敢。”
然后他听到怀里的她噗呲一笑,说:“这是他想说的还是你想说的?”
“我们都想说的。”
“即便是现在,你也这么觉得吗?”
她问得平静,他却听得慌乱,他舔了舔嘴唇,肉眼可见的犹豫。
木西看不见他眼底的忧伤和后悔,只是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像是想通什么,余辛扬给出下决心般的回答:“嗯,现在也这么觉得。”
听到他的回答,木西忽然难过起来,就像当初她不想留下他一样,此刻她有些舍不得让他回去了。
隔着胸腔的心跳声传到木西耳边,像另类的警钟,吓跑她刚才一瞬间的贪念。
她很清楚地知道逃走的她一点也不勇敢,但余辛扬还是会说她很勇敢。
即便时至今日,即便物是人非;但余辛扬还是一如既往。
蓦地记起在车上时余辛扬问的那个关于太阳的问题,她有了新的答案。
她想她是愿意告诉他的,如果当时有机会的话。
只是如果——木西阖上眼这样想。
一刻钟后,余辛扬昏昏欲睡之际,听到木西再次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去?”
他微微一怔,反问:“一定得回去吗?我已经没机会参加比赛了。”
“不回去,病就不会好。”
“再等等吧......”
黄昏走得匆忙,打翻的夜色的墨水晕染黑整片天。
等到木西一觉醒来,周围一片黑暗,身后热热的体温和腰上多出来的手让她吓了一跳。
一个翻身坐起的同时一脚踹开身侧的人。
床头灯被点亮的瞬间,一声哀嚎砸到木西耳朵里。
“嘶~”
地上的余辛扬摸着被瓷砖地磕红的额头,一脸幽怨地望着木西。
睡前的记忆一股脑涌上来,木西尴尬地挠挠头,伸手扶人的动作怯生生悬在两人中间,瞅着倒像是她不情愿似的。
余辛扬叹息一声后自己爬了起来,委屈巴巴地背对着木西坐在床角。
她刚准备开口道歉,瞥见一抹鲜红在他手肘内侧,扭头看到墙根缺角的瓷砖上也染了血。
她腾地下床拉开抽屉找出纱布捂住伤口,心急地拉起他道:“去医院。”
急诊室的医生处理后进行了妥善包扎,却没有马上让他们出院,而是把余辛扬单独叫去诊室谈话了。
“刚才包扎的时候我发现你肩膀上的伤严重得多,你自己应该也查过,但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你是不是一直没去复诊?”
余辛扬不说话,默认了。
“本身永久性的撕裂伤就很难恢复,如果你再这么耽误下去,以后恐怕连正常生活都有困难了,建议你趁早去大医院复诊。”
“我明白的,谢谢您。”
木西拿完药回来接余辛扬,瞧见他面色沉重地走出来,有些担心的问:“医生怎么说?很严重吗?”
他摇头,脸色恢复如常,“不是,就是交代一些日常注意事项。”
木西松了口气,“那就好。”
回家后的几天,木西什么事都没让余辛扬碰,不断告诉他需要“休养”。
余辛扬看着一个人忙活的木西根本坐不住,但一旦屁股离开板凳一公分就会被骂,也就只能忍耐着熬了几天。
去医院拆纱布那天,木西这几天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地。
刚回家准备施展憋闷了几天体力的余辛扬还没来得及扛起锄头,就被木西催着开着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干啥?”余辛扬一脸懵地问。
“去北京。”
余辛扬一脸震惊,手里的动作立马停下,“什么?我说了现在不回去。”
木西始终没停下收拾行李的动作,语气平静:“不是回去,是复诊。”
听到这话,余辛扬一下反应过来,声音比刚才低上很多,“那天医生说的话,你在门外都听到了?”
“听到了。”
“所以这几天不让我干活也是因为那个?”
“都有,要是你早点说,之前我就不会让你做那些事......”
木西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最后甚至带上哭腔。
余辛扬忙不迭的转身,捧起她的脸一看,果然哭了。
他用手指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我没事的,真的,医生说了,只要复诊治疗,就能恢复的。”
此话一出,她眼泪掉的更大颗了,落在他掌心像被烫了一下。
“狗屁的没事!医生都说你再不治疗就连正常生活都困难了,这哪里是没事!”
头一次听到她爆粗口,还是哭着骂的,余辛扬被她可爱到,不气反笑。
见他还笑得出来,木西收着力一拳打在他胸口。
“所以你跟我一起去?”
“那不然我不去了。”
木西说着,手上的衣服故意一扔,被余辛扬眼疾手快接住,好生生叠进行李箱。
“不能不去,你要不去我也不去。”
“无赖。”
旁边的余辛扬听她这么说一点不在意,反而嘿嘿的乐。
翌日。
上午十点十五分,机场的广播响起登机通知,余辛扬手里拉着来时一模一样的行李箱,但旁边坐着木西。
遮光板外的天没有往常那么蓝,可余辛扬却觉得比之前更加晴朗。
他紧紧握住身旁木西的手,像试图抓住一场似幻的梦。
三小时后,落地北京。
两人放下行李就被木西催着去医院办住院了,检查被排到第二天,余辛扬就拉着木西出去吃饭。
晚上余辛扬没去医院住,木西睡他的床,而他照旧打地铺。不过这次不是在床尾,而是在飘窗上。
中间只隔半米的距离,只要余辛扬一伸手,就可以够到木西。
窗外不再是皎洁的月色,是斑斓的灯火。车流绵延如老家的小溪,点亮一路的河灯,盛载着归家的愿望。
“我想象过很多次,我们一起躺在这里的样子。”余辛扬先开口,翻身望向床上的木西。
他没想过伸手去触碰木西,就像他没想过木西会主动翻身面向他。
视线相接,她的眼里映射出他的身影,说:“在你的想象里,我们之间也像现在隔得这么远吗?”
影影绰绰的光影间,那双眼睛深深吸引着余辛扬,舍不得移开半秒。
他调侃道:“你这话,我可以理解你在诱惑我吗?”
“可以。”木西扬起嘴角,掀开另一半边床的被子,用手拍了两下。
余辛扬咽了咽口水,再次确认:“你今天没有喝醉。”
木西收手,“不来算——”
“了”字还没说出口,余辛扬已经蹿到她身旁躺下。
只是简单地并肩躺着,余辛扬已经感到满足,没有半点多余的动静,就连呼吸也都竭力保持在一个频率,生怕有一丝异常。
她眉眼含笑,“不怕再被踢下去吗?”
“那也是痛并快乐着~”
“睡吧,晚安,余辛扬。”
木西关上灯,黑暗中,她牵住了余辛扬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