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15日雨
今天下了一上午的雨,我没出门。
后来雨太大,屋子后面的土墙被雨水冲垮,露出了不知何时长出来的法国兰。
明艳的红色花朵,有两朵并蒂而开。
我将花移到前院,种在了院坝边。爷爷曾说想种桂花,但我最近没看到哪里有新生的桂花苗,等有机会上集市买些吧。
医生说让我去复查,我跟他说好多了暂时不去了,但其实我说谎了。】
2017年7月15日,晴空万里,无雨无云。
院坝周边并没有桂花树,木西没来得及种下。
余辛扬开着车,上集市买了几株桂花苗,围着院坝种了半圈。
【2013年8月7日晴
前几天收到曾学的消息,他说他要订婚了,邀请我去喝喜酒。
我本来想推辞掉,但是他跟我说,没邀请其他初中同学,我想他是在顾虑我,于是我答应了。
我去看了他的订婚宴,新娘子很漂亮,曾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真好,他能幸福。
医生给的药只剩下两周的量了,我已经一周没吃药了,吃了也睡不着,不吃也睡不着,我便自己做主停了药。
新闻上说余辛扬又参加比赛了,我想他又要夺冠了吧。
高菲有打电话过来,想来看我,我拒绝了,我不想她太担心我,我跟她说林主编会吃醋的。
最近时不时梦到爷爷,他说他很挂念我,我说我过得很好,他没拆穿我,但他哭了。】
2017年8月7日,阴天。
没有太阳的夏天很适合出门,余辛扬从校友圈看到曾学要结婚的消息,他去参加了。
临走的时候,曾学跟他说了木西的事,他说他欠木西一句勇敢。
回来后余辛扬去后山告诉了木西,面对着开满浅紫色鸢尾花的坟墓,他哭着说即便是现在,他也觉得木西很勇敢。
【2013年9月11日
我回了北京一趟,高菲说师母最近生二胎了,我得去看看。
前不久余辛扬给我寄了比赛的纪念品,我给小粒子带去了,这丫头这么久没见我,不说想我,只念着我带的纪念品。
这小没良心的。
导师跟我说了些话,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担心我,我说我没事,他还是不信。
2013年9月19日
久违地在北京走了一圈,临走前一天,我去见了高菲,她想让我留下,我拒绝了,我想回去有爷爷的地方。
我没跟她说我的病已经恶化到完全睡不着了,她会担心,我怕她哭。】
2017年9月11-19日。
余辛扬回了一趟北京,教练说他归队的日子快到了。
之后沿着日记上的路线,他逛了一圈北京,很累很无趣,但他坚持走完了木西去过的景点。
看完升旗的那天晚上,他睡在卧室的飘窗上,床边放着蓝色的行李箱。
他想象过很多次木西躺在那张床上,他们之间只隔着半米的距离,只要伸手,就可以碰到。
但是木西没来过他家,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想象的远得多。
第7天余辛扬纠结许久还是去见了高菲,他感谢上次她给了他木西的日记。
高菲问他回北京干什么,他说他在寻找木西的痕迹。
高菲没忍住发了火,“你真的疯了!”
余辛扬没回话,他也觉得自己疯了。
高菲走后,余辛扬让自己忘掉了见她的事情,他不喜欢被迫清醒的感觉。
再次回到九安镇,余辛扬接到教练的电话,催他归队。
他将时间推迟到了十月一日,他说他还有最后一件重要的事。
【2013年9月30日
今天是我23岁的生日,我已经很久没过过生日了,不是因为爷爷的事。
上一次过生日,是8岁那年,那天我帮了余辛扬,他请我吃了好几样零食,他真的很好,像太阳。
只是8岁的他,是会哭的太阳。
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药了,睡不着,也梦不到爷爷了。
我好想多坚持坚持,余辛扬夺冠了,他说他下次休息想回来看我,我想等他回来...
我想跟他说你辛苦了,我也想跟他再过一次生日。
可我等不到了,我去了一趟车站,将蓝色的行李箱留在了那里,那是上大学时爷爷送我的礼物。
可是我好累,我一点也不勇敢,我是个临阵脱逃的人。
医生开的安眠药还剩下一瓶,我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再见了,余辛扬。】
2017年9月30日,忘了天气如何,余辛扬一大早就去镇上买了一个蛋糕。
蛋糕上只有23根蜡烛,很遗憾,他没有勇气插第24根蜡烛。
他坐在院坝边等到半夜十二点,九安桥的车灯开了又关,蛋糕的蜡烛燃烬,最终他什么也没等到,彻夜未眠。
2017年10月1日,余辛扬归队,他跟教练说他已经康复了。
教练问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他却忘记了。
【心理学上说:选择性遗忘是一种心理障碍,一般在某些重大应激事件后可出现,患病者会有意或无意地忘记负面记忆或者自身遭受过的痛苦经历、回避与所遗忘的经历或记忆相关的人、地点或事件,但是通常不会影响其他记忆的完整性。】
他本来,已经忘记了的.......
“现在,都想起来了吗?”耳边传来木西的声音。
他望向身旁毫发无伤地站着的木西,眼前墓碑上的【木西之墓】四个字深深刺痛着心脏,将他割裂成血淋淋的残片。
“我不记得了...”余辛扬眼眶一红,强忍着泪说谎。
木西温柔轻笑,说:“你听,他们在喊你。”
【据悉,我国乒乓球运动员余辛扬入院至今仍处于昏迷当中,2020奥运会乒乓球决赛已经结束,加上2017年赛场昏迷,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因伤无缘奥运冠军,表示遗憾的同时,希望他尽快恢复健康......】
广播的声音一字不落,清晰无比传入耳中。
原来,他没能在2020年的奥运会夺冠、没能回到九安镇、也没能见到2020年的木西......
木西被困在了2013年的9月30日,而余辛扬,把自己锁在了同一天。
所谓共度的时光,只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缝合出来的梦境。
“所以,我必须得回去了吗?”
“还记得吗?你刚开始总是在凌晨06:13分惊醒,但是现在,你已经可以在7点甚至8点醒来了,你已经打开了过去的锁,现在只要醒过来,你的病就会好了。”
“可是病好了,你就不见了...”
“我没有不见,我一直在这里的,在你种的鸢尾花丛里。”
手上的温度渐渐消失,余辛扬不甘心地紧紧攥着木西的手,他不想醒来,在没有木西的现实。
树林的缝隙开始照进一束一束的光,那是梦境坍塌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