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团长非常注重月底的园游会,在距离园游会还有三天时间的时候,马戏团对外宣布停业筹备园游会,而他们这些演职人员也被限制了行动。
贺无虞在确认流行病的源头来源于琼斯女士后,询问过她有没有治疗流行病的方法,但琼斯女士不管有没有办法,都不会说出来。
贺无虞有想过去镇上的治安所报警,举报琼斯女士,但马戏团出不去,她也只能干着急,似乎只有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园游会这一条出路。
这段时间来,他们都没有攒够一千个金币,李天胜、苏淼、苏醒三人显而易见的焦虑,哪怕贺无虞告诉他们,一千个金币只是团长的骗局,目的只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贺无虞也不知道他们听进去没有。
除此之外,宋潮还为贺无虞带来了一个消息——琼斯女士是幼时在金马镇被遗弃,是团长杰森将她带回马戏团抚养长大。
贺无虞有想过或许这就是琼斯女士如此针对金马镇的原因,她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包括他自己。
无论贺无虞是怎样想的,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园游会如约而至。
这一日沉睡的白昼苏醒得很快,几乎是才傍晚的时候,马戏团便热闹了起来,贺无虞是被外面的欢声笑语吵醒的。
今天是他们驯兽师的第一场演出,团长非常重视,让吉姆为他们准备了很是庄重的晚礼服。
贺无虞没穿,她根本就没有表演的想法,她换上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穿的裙子,洁白的布料被搓洗得很干净,毛衣外套有些薄,踏出帐篷的时候,一阵微风吹来,有些冷。
苏淼和李天胜都去了驯兽场准备,贺无虞则是往马戏团的出口走,出口处人流湍急,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在走,她走到出口的时候,被治安官拦住。
“今天的园游会只进不出,女士,您不能离开。”治安官铁面无私的说。
贺无虞认出这是前段时间去乱葬岗处理尸体的治安官之一,她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镇长先生,但这几天我离不开这里。”
“您有什么事,可以等到园游会结束后再说。”治安官并不放行。
贺无虞被治安官赶到一边,她抬眸看着这湍急的人流,竟生出了一种金马镇的所有人都来参加园游会的错觉了,她甚至还在人群中看见了之前在金马镇里见到的那几个小朋友,他们手牵着手笑嘻嘻的挤在人流中。
贺无虞追上去问他们:“小朋友,你们也是来参加园游会的吗?”
依旧是那个女孩回答的她:“是呀,姐姐,你不也来了吗?”
“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贺无虞解释说:“你们……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姐姐你真的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连这次的园游会是镇长先生后来赞助的都不知道,他特许我们不需要门票,就可以来这里玩。”
几个小朋友们手牵着手跑了进去,没有再多看贺无虞一眼。
之前在乱葬岗时那几个治安官的谈话映入贺无虞脑海中,她的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贺无虞大步跑到治安官面前,问他:“流行病并为得到控制,镇长先生却依旧允许马戏团举办这么大的园游会,今天只进不出,是要把我们都关到这里吗?你们想做什么?”
治安官身材高大,俯视着贺无虞,眼睛里充满了讥笑:“女士,你不该污蔑镇长先生,你还是进去享受今夜的狂欢吧。”
贺无虞见她的确出不去这里,只能跑开。
此时园游会已经开场,主帐篷的面积不够大,已经被撤掉,露天席地的摆满了椅子,所有人都被圈在最外面的一圈帐篷里,人流拥挤,人声鼎沸。
贺无虞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玩家们,她的队友们皆穿得非常庄重,看见贺无虞,他们脸上露出不耐烦。
“看,贺小姐又来扰乱军心了。”苏醒倚靠在凳子上,瞥了跑得气喘吁吁的贺无虞一眼。
贺无虞是如琼斯女士所说的那样,尝试劝说过她的队友的,但事实证明还是她太天真了,苏醒三人对她不假辞色,只有宋潮劝她保全自己,不要再多管闲事。
但这不是闲事啊,这关乎他们所有人的生命,甚至现在还包括了金马镇所有镇民的性命!
贺无虞声音急促的说:“现在这里只进不出,你们就没有想过镇长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里吗?他们将所有感染了流行病、有可能感染流行病的人聚集在一起,如果不想要流行病再传播,就只有彻底销毁病原体。”
贺无虞不会忘记她在乱葬岗上看见的那些灰烬,这只能说明是镇长想要一把火烧了他们!这就是他们一开始的结局,但现在还没有发生,还能改变……
李天胜不耐烦的说:“那你想怎么办?我们能阻止?你今晚敢不上台吗?”
“我为什么不敢?”贺无虞反问:“都要死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苏醒淡淡的说:“如果真的按你说的,他们要放火把这里烧了,我们到时候再跑也来得及。而现在离开,一定会被判任务失败。”
“小虞,我们的目标不是拯救这些必死的人,救不了的。”宋潮面向贺无虞,声音温和的开解她:“你需要做好的,是你身为驯兽师的职责。”
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贺无虞这边,她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一直以来,她什么都做不了。
贺无虞说:“我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
马戏团中的所有地方都非常热闹,唯一安静的地方,是无人问津的驯兽场。贺无虞坐在太阳的笼子之前放的地方,五光十色的光彩打在她苍白的脸上,透出无尽的绝望。
塞缪尔坐到了贺无虞的身边,贺无虞听见声音,偏过头去,看见他已经换下了那身小丑的衣物,穿的是她之前送的那身西装。他第一次卸下了脸上厚重的油彩,油彩下是一张惨白的脸,半张脸都是狰狞的烫伤伤疤。
贺无虞看见他这样愣了一瞬,她紧接着问:“你是想明白要离开马戏团了吗?可是现在大家好像都离开不了了。”
“你想跟我离开吗?”塞缪尔问:“如果你想,我依旧愿意跟你一起离开。”
贺无虞说:“你如果有办法,你该自己离开,我无法单独跟你离开。”
“你又拒绝了我。”塞缪尔脸上浮起一丝低落:“我从来没有被接纳过。”
“抱歉。”贺无虞站起身:“快到我表演了,我要上台了。”
塞缪尔一愣,他说:“可是太阳——”
贺无虞已经离开。
临时搭建的舞台后,静静的放着三个巨大的铁笼,上面用红色的布罩着,遮挡着里面的猛兽。
吉姆今天独挑大梁忙得不可开交,盯着节目单一看发现轮到贺无虞的时候,贺无虞不见了。
吉姆气得到处让人去找贺无虞,但好在贺无虞很快就回来了,并且直接越过他,往舞台上走去。
“快快把笼子也运上去!”吉姆指使道。
几个工作人员立刻抬着沉重的笼子,跟着贺无虞一起上了舞台。
贺无虞站在舞台上,听见下面的观众正在大声说话:“是狮子!我听说了,笼子里面是狮子!这位女士的搭档是狮子!”
“她看起来那么瘦弱,真的能驯服一头狮子吗?”
有观众大喊:“把狮子放出来!把狮子放出来!”
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贺无虞耳畔。
贺无虞深呼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微微抬高了声音:“我知道你们想看什么。”
“你们想看的其实不是驯兽,而是看到我被狮子大卸八块,正如你们当初看魔术师先生的人体分割术一样。”
“既然知道就快点把狮子放出来啊!”有观众催促。
贺无虞等他们喊累了,才慢慢出声:“可是要让你们失望了,笼子里没有狮子,就在三天前,我已经和我的朋友一起,将太阳放回了戈林纳草原。它是自由的,不该被关在笼子里。”
红色的笼布随之落下,里面如贺无虞所说,是空的。贺无虞赶在马戏团被封锁前,请求塞缪尔和她一起,将太阳送回了它的家。
观众席上安静了一瞬,后台的其他几个玩家很是诧异。
“她疯了吗?她还想不想通关了?”李天胜不可置信:“她什么时候把狮子放走的我都不知道!”
宋潮也没想到贺无虞竟然憋了个大的,而她竟然是找塞缪尔帮忙,而不是他。他垂眸,掩下眸中复杂神情。
贺无虞在舞台上站的笔直,她接着说:“此时我无比庆幸我把太阳送回家了,才让它不至于跟着我们所有人一起,葬身火海。”
“葬身火海?什么葬身火海?”
“这场节目不是驯兽吗?是改成讲故事了吗?”
底下的观众们议论纷纷,有观众大声说:“听故事也可以,看你能讲出什么故事来!”
安静下来后,贺无虞继续说:“你们只顾着沉迷于马戏团疯狂的表演的时候,从来不在意你们的身边死去了多少人,而当屠刀落在你们头顶的时候,你们却觉得我在讲故事。”
“你们的确该死,所有人都该死。”贺无虞看着他们,由衷的说:“可是你们不该不明不白的死在火场中——离开这里,回家吧。”
观众们不解,讥笑,大骂着让她从台上下去。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强行将贺无虞带了下去,关在了一顶帐篷里,不让她离开。吉姆在帐篷外骂她:“你真是疯了,在说什么胡话?等团长知道了,你一定不能再留在马戏团里!”
“今天为什么是你一个小孩子在主持大局,团长呢?”隔着帐篷,贺无虞问他:“团长是不是已经跑了?”
“团长当然是去城市里为我们马戏团拉赞助了,你什么都不懂,真可悲。”吉姆如是说道。
流行病出在马戏团,金马镇的镇长必然是要找杰森追责的,贺无虞这时才想明白,这就是杰森为镇长出的主意——将金马镇的人都聚集在马戏团中,然后,一劳永逸。
贺无虞撩开帘子想要出去,却被门口的工作人员挡住了去路。她不是这些人高马大的工作人员的对手,根本无法离开。
贺无虞陷入深深地无力感。
直到外面的狂热尖叫声一潮盖过一潮,她忽然听见了轮椅在地面转动的声音。她抬眸望去,便见琼斯女士推着轮椅进来。
“你要离开吗?”琼斯女士看见她,张口就问:“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你和塞缪尔怎么都想我离开?”贺无虞不解的问:“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不可能离开——”
“塞缪尔一直都想和他的驯兽师小姐私奔,这不足为奇,毕竟他深爱着唯一对他友善的驯兽师小姐。”琼斯女士话锋一转:“至于我——女士,您是金马镇中唯一的纯白玫瑰,他们污秽的狂热未曾玷污您分毫,在马戏团的这一个月,您从未做出过有悖于您纯洁灵魂的事。善良的人不该沉沦在黑暗中,我愿意放您离开。”
琼斯女士的声音轻缓而坚定:“女士,离开这个世界吧,您通关了。”
贺无虞顿了顿,这是说……她通关了的意思吗?可是,为什么?
贺无虞说:“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正因为您什么都没有做,所以您得到了离开这里的机会。”琼斯女士偏过头,冰冷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门帘,望向人群:“而他们作恶多端,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