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妧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茶楼里也足够清晰。
梁明珠瞬间羞得满脸通红,慌忙伸手去捂姜妧的嘴,压着嗓子急道:“你轻点儿声!”
姜妧这才注意到,今日梁明珠的穿着与往日大相径庭。
一身柔和的藕荷色襦裙,配着素雅的月白披帛,发髻也梳得格外温婉,只簪了一支玉兰珠花,连平日最爱的张扬步摇都省了。
这副刻意往贤淑靠拢的装扮,显然是有所图谋。
“你何时见过我表兄?”姜妧压低声音,好奇更甚。
她这个正牌表妹都还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禁军统领呢!
梁明珠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声音细若蚊呐:“……昨日宴席上,他……他在圣上身边当值。”
想起那冷峻如锋的侧影,梁明珠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
姜妧:“……”
昨日相中,今日就付诸行动了?
这下手速度惊人啊!
好的一起榜下捉婿呢?直接捉到她表兄了?那她还捉吗……
姜妧在心底快速过了一遍剧本里关于宋云帆的设定:刚直不阿,忠君爱国,恪守规矩,甚至有些固执。
虽与“姜妧”这个骄纵表妹关系疏远,但却在“姜妧”被人构陷时,甘冒奇险,甚至不惜背负人命,差点为此断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宋云帆此人,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可靠之人。
梁明珠见姜妧沉默不语,眼神复杂地盯着自己,顿时有些急了,气鼓鼓地小声道:“喂!你这什么表情?莫非,莫非你觉得我配不上你表兄?”
姜妧回过神来,立刻摇头,语气真诚:“怎会?你若能与我表兄两情相悦,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她是真心觉得,宋云帆那沉闷如古井的生活里,若能注入梁明珠这缕鲜活跳脱、热情似火的阳光,或许会精彩许多。
梁明珠闻言,立刻眉开眼笑,豪气地拍了拍姜妧的手背:“那就好!等我当了你的表嫂,定不会让人有机会欺负你!”
姜妧:“……”
表,表嫂?
她说的可是两情相悦,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梁明珠的进度条是不是拉得太快了点?
就在这时,被派去买糕点的丫鬟提着几个精致的食盒匆匆上楼,将还冒着热气的各色点心在桌上摆开。
而后,她凑到梁明珠耳边,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梁明珠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又带着点小女儿的娇羞,她赶紧抬手理了理鬓角并不存在的碎发,又正了正衣襟,然后迅速端坐如仪,努力做出最端庄淑女的模样。
她指着桌上被丫鬟匆忙摆得有些歪斜的糕点,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婉转:“妧妧,快尝尝,这家的蟹黄包可鲜了。”
姜妧被她这瞬间的变脸和矫揉造作弄得浑身一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低声问:“你这又是哪一出?”
梁明珠飞快地朝楼梯口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用气声激动地说:“来了来了!你表兄来了!”
姜妧错愕:“什么?”
梁明珠的丫鬟在一旁小声解释:“小姐打听过了,宋统领每日下值回府前,都会来这茶楼喝一壶茶。”
姜妧震惊地看着梁明珠:“才一晚时间,你连我表兄每日的行踪都摸清了?”
梁明珠顾不上回答,只一个劲儿地朝姜妧挤眉弄眼,示意她噤声。
果然,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自楼梯处响起,一个身着玄色禁军统领官服,腰佩长刀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来人身材高大挺拔,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冷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目光扫过二楼,当看到临窗而坐的姜妧时,明显愣了一下。
他走了过来,停在桌边,目光落在姜妧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妧妧?”
姜妧连忙站起身,露出一个略有些尴尬的笑容:“表,表兄。”
她此刻终于完全明白了梁明珠为什么非得一大清早连拖带拽地把她拉到这里来了。
她就是个“借口”!
宋云帆的视线在姜妧和一旁努力维持端庄姿态,脸颊泛红的梁明珠身上扫过,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问道:“你今日怎会来此喝茶?”
他知道自己这位表妹,自小锦衣玉食,出入皆是琼楼玉宇金碧辉煌之地,与眼前这朴素的茶楼,实在格格不入。
姜妧一时语塞,下意识地看向旁边装鹌鹑的梁明珠,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大清早的偶遇。
梁明珠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站起身。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得体,对着宋云帆盈盈一福:“宋统领安好。小女子梁明珠,家父乃翰林学士梁卫。”
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云帆,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期待,声音微微发颤:“宋统领刚下值吗?定还未用过早膳吧?若不嫌弃,不如一起用些?我们我们正好买多了。”
她指了指桌上琳琅满目的精致糕点。
宋云帆的目光落在那些明显来自高档点心铺子的糕点上,又看了看这简陋的茶桌,眼神平静无波,刚想开口婉拒:“多谢梁姑娘美意,在下……”
“正巧!”梁明珠像是怕他拒绝,连忙截住话头,飞快地拉过姜妧,“正巧,妧妧也说有事要找宋统领说呢!”
她一边说,一边拼命朝姜妧使眼色,眼神里充满了江湖救急的哀求。
姜妧感受着梁明珠求助的眼神,再看看宋云帆那带着审视和询问的目光,顿感头大如斗。
她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努力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顺着梁明珠的话往下接:“啊……是,是啊。许久未见表兄了,正巧遇到,表兄若无事,就一起坐坐吧!”声音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宋云帆的目光在姜妧明显不自在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瞥了一眼旁边紧张得手指都快把帕子绞烂的梁明珠,最终没再推辞。
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如此,叨扰了。”便在姜妧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梁明珠只觉心怦怦直跳,她强自镇定,努力扮演一个贤淑体贴的角色,开始热情地介绍桌上的点心:“宋统领,您尝尝这个蟹黄包,刚出炉的,可鲜了!还有这个枣泥酥,香甜不腻……快,给宋统领布菜!”
身后的丫鬟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给宋云帆面前的碟子里夹点心。
宋云帆看着面前堆起的精致糕点,并未动筷,只是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客气:“多谢,有劳了。”
梁明珠的热情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笑容有些僵。
宋云帆的目光转向正努力干饭化解“相亲”尴尬的姜妧,他端起小厮刚送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开门见山地问道:“妧妧,你方才说有事同我说,可是关于下月祖父寿宴的安排,是姑母让你来问的?”
“祖父寿宴?”
姜妧抬起头,嘴里还塞着半个蟹黄包,有些茫然。
宋云帆的祖父,她外公?
宋国公要过寿了?
宋国公宋晟,乃是两朝元老,当年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圣上登基后,他深谙急流勇退之道,主动交还兵权,自请回老家南陵郡荣养。此举既全了君臣之谊,也为子孙后代留了一条安稳的后路,深得圣心。
往年惯例,每逢祖父寿辰,姜妧的母亲宋氏与其兄长宋岩都会各自带着子女回云州贺寿。
后来姜妧年岁渐长,愈发娇气不愿奔波,而宋岩又因官职升迁至吏部尚书,每年春闱期间公务繁忙分身乏术。渐渐地,便成了宋氏带着宋云帆代表全家回云州尽孝。
“妧妧今年依旧不打算去探望祖父吗?”宋云帆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责备,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了然。他几乎已经预料到了答案。
姜妧迟疑了一下,剧本中这些她并未多有笔墨,因此并不十分清楚,只能含糊应道:“我……”
宋云帆只当她是故技重施,害怕辛苦,便也不再多劝,转而道:“今年春闱在即,圣上点了差事给我,一时也走不开。我原打算与父亲商议,待春闱过后再一同告假去云州探望祖父。此事还未及告知姑母,看来今年恐怕得辛苦姑母一人前去了。”
“哦,这样啊。”姜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云帆略作沉吟,又叮嘱道:“还有一事。年前南方几郡闹了水患,虽已平息,但流民尚未完全安置妥当,官道上恐不如往年太平。妧妧,你回去务必提醒姑母,此行定要多带些可靠的人手,护卫周全,切莫大意轻忽。”
姜妧想起元宵灯会那晚流民冲击城门的混乱场面,立刻点头应下:“表兄放心,我一定转告母亲,让她多带人手。”
用完茶点,三人便一同下了楼,刚走到茶楼门口,一辆装饰低调却不失华贵的青幔马车恰巧从面前驶过。
微风吹起车帘一角,姜妧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车内,隐约瞥见一个身着素雅衣裙的侧影。
姜瑶?她定睛再看时,纱帘已落下,马车已驶出一段距离。
姜妧心中微动,看那马车的规制样式,并非是姜府所有。
宋云帆注意到姜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远去的马车,问道:“妧妧在看什么?”
姜妧指着那辆已经驶出十几步的马车:“表兄可知,那是哪个府上的马车?”
梁明珠原本所有心思都在宋云帆身上,闻声也看过去,辨认了一下马车的徽记和样式,肯定道:“那是长公主府的马车。”
“长公主府?”姜妧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姜瑶怎么会独自乘坐长公主府的马车?她们之间的关系这么近了?
宋云帆看向姜妧:“怎么了?有何不妥?”
姜妧不确定自己是否看花了眼,更不便在此时深究,只得摇摇头:“没什么,许是眼花了。”
此时,姜府的马车也到了跟前,三人互相道别。梁明珠看着宋云帆离去的方向,眼神恋恋不舍,直到姜妧拉着她上了车。
马车启动,姜妧看着梁明珠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调笑道:“行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梁明珠这才回过神,脸上飞红,嗔怪地轻捶了姜妧一下,两人在车上笑闹了起来。
回到姜府,姜妧独自坐在窗边,心中始终萦绕着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姜瑶……长公主府……
剧本里,姜瑶和长公主明明没有什么交集,怎么现在姜瑶总是和长公主扯上关系?
扯上关系不要紧,但关键在于耽误男女主的感情线!
现在的情况,女主和男二的感情线倒是似乎有了进展,但男女主萧绝和姜瑶之间呢?纯洁得如同白开水,连一丝火花都看不见!
这怎么可以?!
这样下去她的婚事怎么办?她与萧绝退婚是剧本里的主要剧情点,如果不是女主顺其自然地接手她的婚事,那她岂不是还是会被迫退掉婚事?
难道真要等着萧绝拖死她?然后等她忍无可忍变成怨妇,顺势给她定个罪名,这桩婚事才能退掉?!
不行,绝对不行!姜妧心中警铃大作。
她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问题出在哪里?
剧本里,正是因为“姜妧”这个炮灰不断作死、陷害女主,才一次次将男女主推向彼此,在共同面对危机中滋生出情愫。
而如今她这个炮灰洗心革面不搞事了,男女主之间自然就没了催化剂,产生不了化学反应了!
“没错!看来,还是得我出手才行!”姜妧眼中闪过一丝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