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行了,我先去洗把脸清醒一下。”没有睡好加上找了一上午的线索,慕拾欢只觉得整个人沉重得不行。
“用我房间的浴室吧,更近些。”陈萍指了指浴室的方向,慕拾欢便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
进入浴室,她习惯性地带上了门,即使只是洗个脸,但在浴室不关上门就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她走到洗手台前,双手撑在冰凉的白瓷边缘,镜子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眼白上已经开始爬上红血丝。
“哇,怎么一晚上没睡好就成这样了。”慕拾欢喃喃自语。
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地涌出,她俯下身,不断将水扑到脸上,再用手上下揉搓一番,冰冷的水流和揉搓的动作让她昏沉的大脑为之一振。
一开始,慕拾欢只是觉得凉爽,但是渐渐地,水好像越发得冷了,即使手都被冻得有些刺痛,下一次接触到的依然是更冷的水。
原来不只是水变冷了——慕拾欢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任凭水流着——在自己右后方的位置,阴气已经浓得像一大块涌动的墨水了。
浴室里原本均匀的光线似乎黯淡了几分,空气也变得黏稠、滞重,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泥土混合着铁锈的沉闷气息。
慕拾欢维持着俯身洗脸的姿势,甚至将头埋得更深,让水流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心脏在胸腔里越跳越快,但她强迫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不能动!不能表现出异样。
她在心里祈祷着:快走吧,快走,就当没看见我……
然而,不受控制一般,慕拾欢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勾勒身后的景象:小个子说那个女鬼脸都被砸烂了,是烂成什么样了?她现在离我有多近?会不会其实脸已经贴到我耳边了?她身上还在滴血吗?血是不是已经沾到我身上了?
慕拾欢的想象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恐惧中随意地奔跑着,每一个念头都让她觉得周围的空气更冷了一分。
女鬼没走。
不仅没走,那冰冷的注视感反而越来越清晰,如同实质般贴在慕拾欢的后背上,吸吮着她的勇气。
慕拾欢知道,她就在自己的身后,静静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伪装失败了。
她关掉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浴室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慕拾欢脸上未干的水珠,还在不断滴落,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她其实一点都不想面对接下来的情景,可是僵持是没有用的——鬼不会累,而她撑在洗手台侧的双臂已经感到酸痛了。
慕拾欢抬起眼,看向面前的镜子。
因为用的冷水,镜面没有沾染上水汽,仍然十分清晰,她看见了自己湿漉漉的脸,看见了自己惊惧却强作镇定的眼神。
而在她的脸旁,是另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那还能称为脸吗?好像更像是一摊污水中的番茄酱,红的、黑的,混杂在一起。
只有那双眼睛,虽然没有了眼皮,但还算是人的眼睛,那里空洞、冰冷,却奇怪地没有厉鬼常有的怨毒。
不知不觉间,慕拾欢越发专注地在镜中与她对视,那眼神里藏着什么?慕拾欢发现自己读不懂。
一人一鬼好像都忘记了能动,就这样呆呆地看向对方。
“你……”慕拾欢忍不住开口,她想知道对方是否能沟通。
“笃笃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她被吓得脸猛地转向门口。
“拾欢,你怎么在里面这么久?没事吧?”门外传来陈萍焦急的声音。
这声音如同阳光刺破浓雾,瞬间打破了浴室里凝滞的气氛。
慕拾欢下意识地再看回镜子,女鬼已经消失了,镜中只剩她惊魂未定的苍白脸庞。
她咽了咽口水,抹掉脸上残余的水珠,“没事……我这就出来。”
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她还不死心地回头扫视了遍浴室,一切都已恢复正常,再没之前阴冷的感觉了。
就在这时,门把手动了,门从外面被推开,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也顺着力道后退几步,让出门缝。
陈萍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满脸焦急地上下打量慕拾欢,甚至动手扒拉着她的衣服前后检查,确认一切无恙后才长舒一口气。
她拍着胸口:"吓死我了,你在里面待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事了。"
慕拾欢忍不住笑了:"我刚刚说了没事啊,怎么还这么担心?"
"昨晚不是出现了那么可怕的鬼吗?我怕白天也不安全……真不该让你一个人待在浴室!"陈萍的语气带着后怕,却比之前那潭死水般的温柔多了几分鲜活。
走出浴室,客厅中已经不见了宋川柏和黄琼仪的身影。
“啊,因为到午饭时间了,所以大家都去餐厅,正好讨论下有没有发现线索。我是实在担心你才又跑了上来。”陈萍适时解释着。
慕拾欢点点头,向陈萍道谢,两人一起下楼了。
电梯到达的声音吸引了大客厅里众人的注意。黄琼仪惊讶地看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慕拾欢和陈萍。
“你不是在厨房吗?什么时候上楼的?”她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就是从电梯上去的啊?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吗?”陈萍也有些惊讶,“我看拾欢在楼上这么久,担心她出事。毕竟现在都闹鬼了,多吓人。”
“对啊!”黄琼仪这才意识到慕拾欢在楼上待了许久,“小欢,你没出什么事吧?”
慕拾欢脸色有些古怪地在沙发上坐下,“也不算出什么事吧……就是我刚刚在浴室遇到女鬼了。”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什么?女鬼白天也能出现?”“那女鬼做了什么?”“你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
众人七嘴八舌地追问,慕拾欢被问得不知该先回答谁。
宋川柏挤开人群,一把撸起她的袖子,仔细检查她的手臂,还好,白皙的皮肤上没有任何红线的痕迹。
众人都是松了口气,却又更加困惑,所以小个子身上的红线是哪来的?
唯有小个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目眦欲裂,眼白瞬间布满血丝。凭什么只有他有红线?
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小个子竟然会有这样的“勇气”,只见他不知道怎么地,就突破了大家在慕拾欢周围的包围圈,手更是一下子黏到了慕拾欢身上。
更是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开始撕扯起了慕拾欢身上的衣服,口中喃喃道:“凭什么?凭什么你没有红线!你肯定有,你肯定有!”
受到惊吓的慕拾欢已经顾不上抓她的是人是鬼了,而且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刚才浴室遇鬼的心理阴影尚未消散。
所以现在的她猛地一个后仰,带动着不太强壮的小个子也向前踉跄了一步,然后她快速蜷起腿,一个兔子蹬鹰,正正好蹬在对方的肚子上。
当慕拾欢的腿蹬过来的时候,小个子甚至都没感受到痛,他先是向后“飞”了一段距离,然后小腿被茶几绊住,整个人倒在茶几上,发出砰的巨响。
幸好茶几是大理石材质的,没有造成玻璃碎裂的二次伤害,但也正因如此,他结结实实地摔得很惨。
直到他倒在茶几上后,身体各部分的疼痛才如井喷一般爆发出来——肚子好疼,他想蜷缩起来,但是动作又会牵连到背部摔伤的肌肉,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小声地哀嚎着。
好惨,大家看着小个子,不由得这样想着。
再看看仍保持着手撑身后、腿悬半空姿势,瞪大眼睛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慕拾欢,她们也更加确信就是小个子自作自受。
连一向看不惯慕拾欢的黄毛都忍不住嘲讽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因为这点小事就崩溃了。而且还被个女的踢飞了,哈哈哈。”
一滴泪珠顺着小个子的眼角划下,但无人察觉。
“我再去检查下吧。”慕拾欢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小个子,还是没多说什么,走进了一楼的茶室关上了门。
剩余的众人都不想理会哀嚎着的小个子,纷纷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只有陈萍看不下去,亲自动手,将小个子扶了起来,让他坐到了更为柔软的沙发上。
姿势的变换让小个子的伤口更痛了,他因忍痛而流下的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这下更没人看得出他流泪了。
没过多久,慕拾欢从茶室出来。
“怎么样?”黄琼仪立即关切地问。
“有是有,但是……”慕拾欢的疑惑要从她脑子中溢出来了,她在胸口比划了一下,“红线在我心脏的位置。”
“心脏,手臂……这些位置都代表着什么?难道是按四肢和躯干划分的吗?”眼睛猜测道。
这不规律的红线出现位置,让众人觉得她们离真相越发远了。
只有小个子低下头,悄悄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黄琼仪赶忙上前,小心翼翼扶住了慕拾欢。
尽管还不清楚红线具体是什么作用,但在她眼中,慕拾欢已然成了一个需要格外呵护的瓷娃娃,她真心希望这个让她钦佩的朋友能平安无事,顺利通关。
虽然慕拾欢对她并非无微不至、处处照顾,但从最初在副本里挺身而出为她解围,到身处险境依然能吃能睡的豁达心态,都让黄琼仪不由得心生佩服之感。
她不仅将慕拾欢视为朋友,更隐约将其看作自己努力的方向——她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变得如此从容坚韧。
慕拾欢边走边伸伸手踢踢脚,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啊。
“先吃饭吧。”宋川柏脸上也开始挂上了担忧之色,要是慕拾欢真没能顺利通关,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个由头早点失败呢?
“对,对,先吃点东西,都找一上午了。”陈萍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好像是在催促她的人赶紧送来饭菜。
于是没过多久,门铃就响了,又是一桌丰盛程度更胜昨日的佳肴。
发现自己身上的红线后,慕拾欢只惊慌了片刻便恢复了平静,她感到自己现在就连做出稍微强烈的情绪反应都非常耗费精力。
不过自己的体力本来就是一阵高涨一阵低落的,这倒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但是面对满桌比昨晚更合胃口的美食,慕拾欢也吃得没有昨晚上多了,明明心里并不觉得多害怕啊,怎么还影响食欲了。
吃东西对慕拾欢来说,可以算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当一切都显得虚无缥缈的时候,只有食物能给她带来踏实可靠的满足感。
所以,虽然她并不是很有胃口,还是努力让自己多吃了一些。
用餐完毕,总算有人记起要讨论一下上午发现的线索了。
黄毛带着审视的眼神扫过众人,最后“钦点”了慕拾欢率先发言,这人遇见了女鬼,又不像小个子那样容易崩溃,看上去是最有可能有最多线索的人了。
“没有。”慕拾欢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带任何可能引起误解的修饰。
“没有?”黄毛用筷子把碗敲得铛铛响,“你都撞见鬼了,还能什么都没发现?鬼怎么就找你,不找别人?”
唰!一根筷子以极快的速度擦着他的耳际飞过,他甚至能感受到气流掠过的凉意。
他猛地瞪向筷子飞来的方向——是那个一直沉默的小白脸。
不等他发作,宋川柏已经沉声开口:“很吵。”
黄毛真是气笑了,这小白脸之前装得跟个闷葫芦似的,现在眼看靠山可能要倒,反倒嚣张起来了?
但是想想刚刚投掷过来的筷子的速度,再加上副本内玩家接连见鬼的事态,黄毛到底没真和宋川柏比划比划,只重重地“切”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