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标书上劳伦斯的logo,温瓷就知道一切不是巧合。
她带上会议室大门,看到前台抱着巨大的礼物盒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小温总,有你的东西。”
“我的?”温瓷觉得意外,礼盒上的绸缎明明绣着happy engagement。只花了几秒,她就反应过来,“放到我办公室。”
这栋双子楼,是集团公司的所在地。
除了每周汇报工作,温瓷很少来这里。空中连廊那一层,有间属于她的临时办公室,连接着一片种满玫瑰的空中花园。
她背靠着花园坐在沙发里,剪断绸缎,看到一块乳白色羊毛绒地毯安静地躺在盒子里。地毯很漂亮,做工精细,连边缘都用浅杏色的丝线勾出了玫瑰形状。
她知道是谁送的。
手指拂过细软的羊毛绒,质地和卧室里的那块很相像。
她想起某天放学后,无人光临的河滩公园。
河滩很长很长,芦苇摇曳,波光粼粼的浅滩像被风拂过的画卷。风一吹,倒映在水面上的人影也一同流动起来。
她拖着薄言的校服袖口,“你明天真要去竞赛?”
“嗯。”
“能不能别去啊?”温瓷撇撇嘴。
“不行。”
“可是明天是我生日。”
薄言微顿,依然不为所动:“会有很多人给你过生日。”
“很多人又不是你。”温瓷小声道。抱怨完,她忽然指向河滩:“要不这样,我们从这儿开始比赛,我先到你就得来!”
河边铺着一层鹅卵石,从脚下一路延伸至温瓷指的那棵树旁。
薄言还没答应,温瓷先一步有了动作。
她快速踢开鞋子,边跑边跟他挥手,“脱鞋脱鞋!不许作弊!”
风把她的头发吹得胡乱飞舞,像夕阳下肆意飘摇的柳枝。
她笑得那么灿烂,余晖和光晕仿佛定格在了这一瞬间,让她即便背对着夕阳也在闪闪发光。薄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弯起嘴角。
这是一场无聊,但不讨厌的小把戏。
终点的树下,温瓷轻轻喘着气:“怎么样,是我赢了吧?”
“靠作弊么。”薄言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温瓷知道怎么拿捏他,于是皱着眉:“脚底疼。”
她说完,薄言果然把目光停留在她那双光裸的脚上,足背莹白,脚趾粉嫩。他微微抿唇,最后还是蹲下替她查看。
脚底皮肤柔嫩,很轻易就会被鹅卵石压出红痕。
有一处印子特别深,大概确实让石头边缘划破了,头发丝深浅的小伤。薄言小心翼翼地抚过,如愿看到她蜷起脚趾。
温瓷的心思还在那件事上:“那你明天来不来?”
薄言没抬头。
“喂,你答应我的。”
许久,他低低回应:“嗯。”
第二天生日,温瓷收到一块羊毛地毯。
摆在一堆精美礼物当中,那块地毯显得格外普通。
温瓷抱起地毯跑出去,看到薄言就在不远处林荫道下。少年的脊背如同白杨般挺拔,他仰着头,好像在看夜空。
“你怎么不进来?”温瓷问他。
“答应给你过生日,没答应要和他们一起。”
薄言说完,视线若有似无地飘过温家那座灯火通明的大宅。
从窗口剪影可以看到觥筹交错,里边的热闹好似与这里无关。他们头上是一片安静,清朗的靛蓝夜空。
温瓷没回去,抱着礼盒在他身旁坐下:“为什么送我这个?”
“没为什么。”
温瓷不信,“肯定有理由,总不会随便看到一件就送吧?”
薄言好笑地看着她,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知道不是。
温瓷瞪他。
片刻之后,薄言弯了下唇,很无奈,也很肆意:“因为大小姐天生就该踩在地毯上啊。”
那块地毯至今还在卧室里。
家里的佣人不止一次询问过她的意见,说毯子太旧了,再怎么保养也没法保持松软的触感,要不还是换了吧。温瓷说不清为什么,她坚持让人留了下来。十年如一日,永远留在床边,睁开眼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温瓷阖上礼盒。
她把剪断的缎带拢好,同礼盒一起推到一边,随后拿起手机。
温瓷:忙?
陆诏:还好吧,快结束了。
温瓷:顺利?
陆诏:???
陆诏:顺利啊,订婚而已能有什么不顺利的。这年头总不能有人抢婚吧?
温瓷:嗯,那祝订婚愉快。
陆诏那还在显示输入,内线电话响了。
温瓷接起电话,那边叫她去一趟楼上。温瓷点头:“知道了。”
等电梯途中,她翻了翻新闻。
今天这场婚礼的主角终于露面。等众人回过神来发现是会错了意,压根不是温家大小姐同陆家的联姻后,再回头看,温家从头到尾都没明确说过是温瓷要订婚。而这波舆论操作后,对股价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
阅完新消息,电梯刚好抵达顶楼。
走廊上人影浮动,依然忙得脚不沾地。
温瓷推开会客室大门,视线忽得顿在了某处。男人一身西装,深灰色的三件套,同色系领带,竟比酒会那天还显得隆重。听见推门声,他眸色淡然地扫过来,与她的短短相触,随即移开。
一切显得陌生又自然。
她轻抿红唇,在章合泰右手边的空位坐下。
而后听到她的父亲略带责怪地说:“你陆伯伯什么时候介绍了这样的青年才俊你怎么也不说?我倒是听说这位Eddie先生是劳伦斯案的主要负责人,有这样的人才,这次标书多多少少要问下专业人士的意见吧?”
温瓷不动声色,“那得问薄先生。”
“哦,薄先生……”章合泰这才注意到手里的名片底下还有一行很小的字体,是中文名,薄言。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薄先生是本地人?”
“不是。”薄言答道。
确实不是,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老家在邻市。温瓷心不在焉地想。
章合泰似乎对他的中文名更感兴趣,又想了好一会儿才说:“看着眼熟。”
“是吗?可能……”
“可能您在杂志上看多了。”温瓷说道。
她这句话插得突然,章合泰潜意识认同了这个原因,于是回归正题:“这次标书的时间很紧,我们已经有一个大概报价。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会按时薪支付咨询费。至于薄先生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尽管提。”
温瓷不再说话。
只有她自己知道,薄言望向她的那几秒,心脏以怎样不规则的频率跳动起来。他眼底的冷硬像被石子打散的涟漪,短暂晕开了几秒,而后淡淡开口道:“我的要求恐怕您满足不了。”
章合泰微怔,但很快听到了下一句。
“所以就当是无条件帮忙吧。”
***
标书以邮件形式发出去的那一刻,公司上下都松了口气。
众人已经做好了今晚不眠不休的准备,没想到能这么快搞定。能提前完成任务,大家自然欢喜。
凌晨一点半,温瓷下到地下车库。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气温骤降,从电梯里出来的那一刻浑身毛孔都紧缩到了一起。身上是条为了参加订婚而穿的鱼尾长裙,因为临时赶到双子楼,只来得及披一件西服外套。
她拢了拢衣襟,刚要往外走,一辆黑色MPV忽然停在面前。
电动门缓缓划开,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双被西裤包裹的长腿。落在西裤上的手指不疾不徐,缓缓敲击了几下。
这双手的主人坐得靠后,上半身几乎隐匿在车内阴影里。
他什么都没说,僵持片刻,温瓷提着裙角上车,坐定。
“我回自己公司。”温瓷道。
她的珠宝公司就在百米开外,站在街口能看到的位置。
司机犹豫了。
从这位女士上车起,他隐约觉得车里的氛围变了。原本只是一潭死水,现在有什么在水里翻搅,彻底把这潭死水搅活。说不清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坏。
直到后座传来低沉的男声,“嗯。”
车子重新动了起来,隔音板缓缓闭阖。
后车厢变得更为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呼呼地往外吹气。
因为暖空调,这里和外面湿冷的世界截然不同。
温瓷露在外面的那截小腿也没那么冰凉了。她陷进座椅靠背里,闭上眼:“劳伦斯那边的合作还没结束,为什么要答应看标书?”
“为什么不能?”薄言像是累了,极缓地揉了揉眉心。
“同行业竞争,这不用我告诉你吧?如果外面有心人知道——”
薄言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模样:“价格是你们自己定的,与我无关。”
温瓷有些恼了:“薄言,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终于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向他:“你这次回来什么打算?”
没再客套地称他为薄先生,似乎生动了不少。
薄言同样望向她,答得言简意赅:“拓展国内业务。”
“可我听说你没有接其他、任何项目。”温瓷有点咬牙切齿。
重音落在了任何上,薄言若有所思地扬起眉,“调查过我了?”
“甲方有必要了解每一个值得合作的乙方。不是吗?”温瓷说。
“如果,是为了你回来呢?”
空气突然静了。
所有的一切仿佛忘记流动。
车速趋向停止的那一刻,温瓷终于缓过神,抿唇看向窗外,“我到了。”
车子已经驶入地下车库,B1电梯入口的灯光铺满视线。
她的手搭在门把上,然而车主却没有解锁的意思。
温瓷倔强地没回头。
她在**玻璃的反光下看到对方逐渐贴近的倒影。
下一秒,肩头有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将她扳正。
她对上一双情绪晦涩的眼睛,这种情绪像阴天的大海,带着海潮无边无际席卷而来,很快填满车厢的角角落落。
温瓷被迫坐直,桎梏在座椅靠背上,与他鼻尖相抵。
谁都没有闭眼。
她本能觉得接下来的话题多半和过去有关。
果然,她听见薄言问她:
“温瓷,这十年来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我?”
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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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