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迷宫 第2章 数字幽灵

红蓝警灯的光芒，像两把冰冷的刷子，一遍遍扫过林晚苍白的面颊。雨水浸湿了她的鞋尖，寒意顺着脚踝向上蔓延，却远不及她心底的万分之一冰冷。

那个穿着警服的高大男人——后来她听到别人叫他“陈队”——目光扫视过来时，林晚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她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竖起的衣领和雨伞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不能被发现。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窜起。怎么解释？说她因为一个无法删除的App的预言，精准地出现在凶案现场？超忆症让她能复述出所有细节，但那些细节本身，在旁人听来恐怕更像一个精心编织的、漏洞百出的谎言。更何况，那个隐藏在暗处、撑蓝色雨伞的凶手……他是否也正透过人群的缝隙，观察着这个可能的目击者？

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趁着警察拉起警戒线、疏散围观人群的混乱当口，将自己更深地缩进角落，然后像一尾受惊的鱼，逆着人流，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旁边一条狭窄的巷道。

她一路疾走，不敢回头，直到拐过几个弯，确认远离了那个路口，才敢靠在湿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冰冷的砖石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让她稍微找回了一丝现实感。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屏幕漆黑。她深吸一口气，按下电源键。

屏幕亮起，直接跳转到那个界面——宝石蓝色的背景，幽冷的字体。

【初始镜像已验证。匹配度：100%】

【新镜像生成中… 12.7%】

【数据同步：完成】

它像一个完成了热身运动的主宰，正不疾不徐地准备着下一场“演出”。那个缓慢增长的百分比，像某种倒计时，预示着下一场未知的灾难。

林晚死死盯着屏幕，一种混合着恐惧、愤怒和无力的情绪在胸中翻腾。她再次尝试长按图标，用力到指尖发白。手机系统甚至因为她的过度用力而微微震动，弹出了卸载程序的抖动效果，可那个“镜像迷宫”的图标，依旧稳如磐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它真的无法删除。

这不是恶作剧，不是病毒。这是一种她无法理解、无法反抗的……存在。

她点开那个“数据同步：完成”的条目，里面是几行更小的字：

【设备信息：已收录】

【基础行为模型：已建立】

【社交图谱浅层映射：已完成】

【位置历史深度分析：进行中】

每一个词，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深处。它不仅在预言，它还在窥探，在学习，在分析她的一切。她的手机，这个现代人最私密的器官，已经成了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向某个未知存在直播她生活的窗口。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她猛地想起苏晓晴。那个活泼开朗、仿佛永远活在阳光下的闺蜜，是校园里有名的“百事通”，人脉广得惊人。更重要的是，她认识一个……“高手”。

那是个传说中的人物，计算机系的顶尖天才，据说连学校的教务系统防火墙都被他当成后花园一样逛过。苏晓晴曾不止一次用夸张的语气提起过他，说他性格古怪，恃才傲物，但技术是真的神乎其神。

也许……他能有办法？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林晚不再犹豫，拨通了苏晓晴的电话。

“喂？晚晚？”电话那头传来苏晓晴元气满满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晓晴……”林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颤抖，“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件非常、非常紧急的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

电话那头的苏晓晴沉默了两秒，语气瞬间严肃起来：“你怎么了？声音不对。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半小时后，学校附近一家僻静的咖啡馆角落。

窗外雨已停歇，但天色依旧阴沉。林晚捧着温热的拿铁，指尖却感受不到多少暖意。她将自己缩在卡座最里面，像一只受惊后试图躲回巢穴的小动物。

苏晓晴坐在对面，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震惊。她面前那杯招牌摩卡一口没动，奶油顶正在慢慢塌陷。

“……所以，你下载了一个删不掉的App，它预言了今天那场谋杀，然后……预言成真了？”苏晓晴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吐得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林晚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苍白。她省略了自己超忆症的细节，只说是碰巧注意到并记住了关键特征。即使如此，这个故事听起来也足够天方夜谭。

“我的天……”苏晓晴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这也太……太恐怖片了吧！晚晚，你确定你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产生了……那个……”

“我没有幻觉。”林晚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她将自己的手机推到苏晓晴面前，屏幕上，那个宝石蓝色的图标无声地散发着诱惑与危险的气息。“你看，它就在这里。我试过所有办法，删不掉。”

苏晓晴接过手机，手指在上面戳戳点点，尝试了和林晚一样的方法，结果自然是徒劳。她的脸色也渐渐变了，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变成了凝重。

“这也太邪门了……”她喃喃道，把手机递还给林晚，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报警了吗？”

“没有。”林晚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警察说。而且……我有点害怕。”她没说害怕什么，但苏晓晴瞬间就懂了——害怕被当成嫌疑人，害怕被凶手灭口，害怕那个无所不知的App。

“我明白。”苏晓晴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这事儿不能贸然报警。得先搞清楚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来头。”她眼睛一亮，“对了！我跟你提过的那个计算机系大神，江述白！记得吗？说不定他能有办法！”

林晚的心微微一紧。她听说过江述白这个名字，伴随着的都是“天才”、“古怪”、“不好接近”之类的评价。寻求这种人的帮助，让她本能地感到忐忑。

“他……会愿意帮忙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苏晓晴拿出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他虽然脾气是有点怪，但人其实不坏，而且对这种技术上的挑战特别感兴趣。你这事儿，绝对够挑战！”她找到号码，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得先跟他打个招呼。他那个人，不喜欢突然袭击。”

林晚点了点头，看着苏晓晴走到一旁去打电话。等待的几分钟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她不停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壁，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苏晓晴很快回来了，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样？”林晚急切地问。

“电话通了，我把情况……简化了一下，就说你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删不掉的手机病毒，可能有安全风险。”苏晓晴耸耸肩，“他听起来兴趣不大，直到我说这个病毒可能涉及‘行为预测’……他才松了口。”

行为预测？林晚心里咯噔一下。那个App确实在这么做。

“他同意见面了？”

“嗯。”苏晓晴点点头，表情有点无奈，“不过，他说他晚上在实验室有事，让我们去实验室找他。而且……他的原话是，‘只给你们二十分钟’。”

晚上的校园，比白天安静许多。计算机大楼灯火通明，像是某种不眠的巨型大脑。

林晚和苏晓晴按照苏晓晴问来的地址，找到了三楼角落的一间实验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密集的键盘敲击声。

苏晓晴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略带不耐的男声：“进。”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电脑散热、咖啡因和某种电子元件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实验室很大，摆放着好几排高性能电脑和服务器机柜，指示灯像繁星一样闪烁。而在最里面一张堆满了书籍、电路板和各种线材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穿着简单灰色T恤的男生。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无框眼镜的镜片扫了过来。

这就是江述白。

他看起来比林晚想象中要……更冷淡一些。头发有些凌乱，像是随手抓过，脸色是长期待在室内的白皙，五官轮廓清晰利落，但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的眼神很锐利，像手术刀，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迅速在苏晓晴脸上掠过，然后定格在林晚身上。

那目光让林晚感到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一件需要被解析的物体。

“苏晓晴？”他先确认了一下，声音平稳，没有起伏。

“对对，江大神，晚上好，打扰了。”苏晓晴立刻换上社交模式，笑着打招呼，然后侧身介绍，“这就是我电话里跟你提过的，我闺蜜，林晚。”

林晚微微颔首，低声道：“你好，江学长。”

江述白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林晚脸上，带着探究。“你说，删不掉的App？行为预测？”

他的直接让林晚有些措手不及。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叙述保持清晰和简洁，再次重复了那个故事——神秘的短信，无法删除的“镜像迷宫”，以及那个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预言。

在她叙述的过程中，江述白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眼神专注，像是在处理输入的数据流。直到林晚说完，他才微微蹙起眉头。

“预言凶杀案？”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是相信还是怀疑，“手机给我。”

林晚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机递了过去。江述白接过，指尖避免与她有任何接触。他熟练地操作起来，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调出开发者模式，连接上他桌面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瞬间跳出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数据分析窗口。

实验室里只剩下他敲击键盘和鼠标点击的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苏晓晴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步，而林晚则屏住呼吸，看着江述白面无表情的侧脸，试图从那上面读出一些信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远远超过了二十分钟的约定，但江述白没有提，她们也不敢问。

终于，他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动作停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可以称之为“凝重”的表情。

“怎么样？”林晚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述白重新戴上眼镜，看向她，目光比刚才更加锐利，甚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找不到任何网络请求记录。”他开口，声音低沉，“没有后台数据传输，没有服务器IP地址，没有注册信息，没有常见的病毒或木马特征码。”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来描述这个违背他认知的存在。

“它在你的手机里，就像……一个‘数字幽灵’。它不依赖外部指令，它的核心逻辑和预测模块，似乎是本地化运行的。我尝试了多种强制卸载和底层清除手段，但它总能在系统重启后的第一时间自我修复，优先级高得离谱，像是……镶嵌在了系统底层。”

他看向林晚，眼神复杂。

“至于那个预言……从技术角度，我无法解释。但如果它的‘行为预测’模型，是基于对你个人数据、位置历史、社交关系、甚至……（他看了一眼林晚苍白的脸）可能包括你的心理状态、行为习惯进行深度学习和建模后，推演出的高概率事件……那么，理论上，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他用的词是“理论上”、“可能性”，但林晚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确定和一丝被挑战到的兴奋。

“那……有办法解决它吗？”苏晓晴急切地问。

江述白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回电脑屏幕上那些滚动的代码。

“常规手段无效。”他下了结论，“它使用的加密方式和自我防护机制，是我从未见过的。要破解它，需要时间，需要更深入的逆向工程分析，而且……”他看向林晚，“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你收到预言的前后，所有的细节，任何你觉得异常的地方。越详细越好。”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仿佛林晚本身，也成了这个谜题的一部分，一个需要被解析的关键变量。

就在这时，林晚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没有提示音，没有震动，就那么突兀地，在略显昏暗的实验室里，散发出幽蓝色的光。

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屏幕上，“镜像迷宫”的界面再次主动弹出。那个“新镜像生成中”的进度条，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100%。

新的文字，冰冷而清晰地浮现：

【新镜像已生成】

目标：林晚

时间：24小时内

事件：你将成为‘坠落天使’的下一个目标。

可信度：99.9%

“坠落天使”？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比之前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这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地点描述，这是一个指向明确的……称号？或者，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代号？

它不再预言她“目睹”什么，而是直接将她定位成了“目标”！

“这……这是什么意思？”苏晓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坠落天使？是指……什么东西？”

江述白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他紧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捕捉这则新预言出现时任何可能的数据波动，但依旧一无所获。

这个“数字幽灵”，不仅无法驱逐，它还开始了下一步。它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甚至……可能是审判者。

林晚抬起头，看向江述白，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一丝绝望的求助。

江述白停下了徒劳的操作，迎上她的目光。他脸上的冷淡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严肃。

“事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从现在起，你不能单独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