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动静不小,林岩明出来了,从一旁的会客区走了出来。
江彦转瞬间抽出身上剩的三张符纸,全部贴方晨旭身上,一把将方晨旭推进那薄薄的窗帘。
林岩明还未接近。
江彦已经将一切处理妥当,飘飞不甘的窗帘也已经被他顺回原位。
“好像又要下暴雨了。”现在的雨还是来得突然,下得迅猛。
本来心情还不错的林岩明看着窗外马路上被飓风疯狂摆弄得毫无反手能力的行道树,眼底神色暗了几分,站到江彦身边安静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
江彦点头,“差不多了,看得如何?哪些地方需要聊一下。”
林岩明将抓在手中的银边眼镜戴上,“差不多了吗?江总,为什么会看上我呢。”
答非所问。
江彦嗤笑,“你话可别乱说,我怎么是看上你呢,单纯看上你老板的公司,或者看上你老板公司背后那点技术。”
一声雷暴炸开,林岩明听着江彦的直言不讳笑了,“嗯,那我得谢谢我老板聘请我,要不然我还真没机会能和你说上几句话。”
江彦往林岩明耳畔靠过去,一副亲近的模样,他确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话说到一半,那明明没风的窗帘突然大摆。
他又是一声嗤笑。
再次靠近,几近贴着,将刚刚被打断的话说完,这回声音大了点,“怎么突然半路转头?”
林岩明眼里倒映出几分挣扎,竟然朝江彦侧头,靠过去,江彦本要离开的唇瓣差点擦过他的侧脸。
他眼眸一敛,眼底尽是自我嘲弄,终究还是自不量力。
江彦躲得迅速,躲完后也无声自嘲,他就不该躲,躲什么呢,他这一年的黑暗白挨了吗?
总要让他报复回去吧,总该让方晨旭体验一下吧。
他轻抚那无风自动的窗帘,将窗推开一条缝,轻声道,“这风不错,再吹会。”此时明明狂风暴雨,觉得狂风不错的人应该不会是什么正常人。
感受着潮湿的风气,拿起一旁林岩明又拿给他他却没碰过的水杯一饮而尽,喉结持续滑动,良久,他郑重说了声:“多谢林总照顾,那么,合作愉快。”
林岩明转着身拿起水杯,他整个人开始僵硬,果不其然,眼前突然被强光一闪,还没等反应过来,身后传来了爆炸声,半弯着腰的他被波及,被掀飞。
他的房子炸了。
他不知道江彦是怎么做到的,按照后来官方调查出来的结果,起因只是一个球形闪电恰好劈进了他的房子。
随着那一声的惊雷,他那十几分钟前还豪华的江景大平层冒起了浓浓黑烟。
在烟雾弥漫的室内,他失去意识前一秒,好似看到了比他早失去意识倒地的江彦。
他松了一口气,幸好,人外表看来来没事,安详地躺在地上,只是风好大,吹得窗帘径直乱飘,时不时扫在江彦身上,他无力地伸了伸手想帮江彦撇开,防止盖住口鼻,然而距离实在有点远,他也实在是无力。
江彦早就想试一试死了是什么感觉,这回试了一下,感觉不错,身上的千斤束缚全都在瞬间解了下来,舒坦!
近日他们这片区的炸裂新闻又多了不少。
“震惊,新锐科技公司执行总裁差点横死家中。”
民间小道消息沸沸扬扬,那一晚位于城市半空的高楼起火,多人目睹,传言林某下狠手以身设局,强抢前东家伴侣,争夺间一死一伤。
执行总裁品行有亏,涉嫌故意杀人,将该科技公司“CR”推到了风头浪尖。
在流言越传越离谱时,躺医院还没有意识的林岩明除去被公司懂事会单方面解雇外,他安然无恙。
同在一家医院的方晨旭父亲方大林,一个头两个大,江彦是个孤儿,医生宣告他脑死亡已经整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警方查过后确认了该起事故确实是意外,不是人为。
只能说两个人运气实在太差,小概率事件都让他们遇到了。
他们家养一个植物人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不太能放下的是——江彦事发前找他谈过话。
明里暗里表达过如果他遭遇不测请他帮忙将他骨灰扔进大海,千万不要和方晨旭的放在一起。
气得他当场将久不回家的儿子爱人,江彦赶出了家门。
因为这,他上诉申请重查,得到的结果一样——意外。
他当时以为江彦又发疯了,没想到……
这如今死又没死全,算是不测还是没事呢?半死不活的。
他看着满身挂着仪器的江彦叹了口气,江彦什么都好,就是偏执,如果没有和方晨旭他儿子在一起的话,应该会有个更快乐的人生。
不至于因为方晨旭早早离世而整日郁郁寡欢,所有遗物都留着一件不愿意放,天天睹物思人,能没毛病吗?
听到他和林岩明接触,他还是高兴的,最起码愿意出门了,只是没想到,这回轮到他了。
现在躺在那的一具插满仪器链接的驱壳,和死了有什么不同呢?
“选个日子,预约一下海葬。”他捏了捏手中的拐杖,交代身边的管家,还是葬了好,这样干等,等个几年呢?脑已经死亡,心脏已经失活,肺部严重受损,人工心肺供不了他多久。
供不了太久。
趁着还新鲜风风光光下去的好。
同一时间,解聘了林岩明的CR科技董事会焦头烂额,因为他们公司背后操盘的智脑在林岩明出事那天突然不翼而飞。
这是他们的杀手锏也是他们的底牌,从未对外公开过,连特聘入职半年的执行总裁都不知道这回事。
究竟是谁走漏风声,又是谁能悄无声息将它带走。
而且,因为他们特聘的执行总裁搞出来的爆炸**件,他们公司连番被调查,警察局,司法处,人类道德委员会……
他们公司上上下下被查了个彻底,这阵仗也幸好那东西不在。
从方晨旭父亲开始为江彦筹备葬礼这一日起,CR公司又被相关部门再次介入,公司人人自危。
江彦的葬礼原定一个月后,但是一个月之期,早已过去,迟迟未见开始。
方大林觉得晦气急了,葬礼怎能一拖再拖,江彦怎么说都是他们方家的人。
一个月前,他将所有事安排下去后,回家。
回家的路上总感觉不对劲,阴恻恻,要不是他确认附近什么都没有,他总觉得他那为了和江彦在一起能和他分家的缺德儿子回来了。
回到家,门死活打不开,等门打开了,早在电话里说有江彦葬礼安排细节要商量的管家王叔失语了,突然就哑了,治了半天开口就是,“江彦不能动。”
来来回回就那句话,魔怔了一天,晕倒了,醒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荒唐话。
行!不能动就不能动,可这一个月了,也没见为什么不能动啊?
死都死了,尽为难他一个老头干什么?
他无奈又将王叔叫来,“你再开口说句话。”
王叔一脸懵,“先生?我该说什么?”
管家冤得很,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方大林今天是不可能知道点什么的,因为这世界上知道点什么的人或物都不在这里。
方晨旭找了很久,费了好大力,终于找到了这里,一处深山里的破烂道观。
是真的破,不是他带着情绪来评价,客观地说这唯一的一间房子连顶都只有半个,一枝水桶粗,虬结着,又长满了绿色青苔的不知名藤蔓破顶而出,缠上远处密林的巨树。
活像翠绿妖蛇不受控制正在挣扎逃离,又被牵制着。
他轻叩门扉。
轻响在空荡山林处被凭空放大,传回悠远的回音。
江彦赖在这里已经半月有余。
无名道长,手持破烂炸毛拂尘,正在泡茶,也不给唯一的客人来点,独自斟酌,也不理门外渐重的扣门声。
他悠悠开口,“你愿如何,我不插手,只是我这破柴门要是被他冲撞开,你可别怪我将你扔出去。”
江彦一个生魂躺在摇椅上,兀自摇摆。
无名没有开眼,看着那自己动了起来的椅子,一茶水泼过去,“离我远点,等下你那老公进来将我椅子碎了,我可得从你那找补回来。”
江彦闪得及时,躲开那冒烟的符水,“我说老头,收了我几个皮箱的钱,怎么也得对你的雇主客气点好吗。”
老头一点不客气,自己躺上了那椅子,阖上混沌的双眼,“回去后,还得补我几箱。”
“回去,我可没回去的打算。”江彦满不在乎,看着头顶硬是从密林挤进来的光线,他抬手遮了遮。
“我看,那可由不得你!”老头说得神在。
江彦无所谓耸肩,不再反驳,反正老头在这,门外的方晨旭不可能进得来。
听,现在不就是没声了吗。
他正要寻个台阶坐下,霎时,头顶又暗了几分,江彦觉得不对劲,具体哪不对看不出来,他正欲开口,“道长……”
话没说完,他被捂住了双唇,有人,不,有物正在压制他。
方晨旭缠上自己才见了几面又自己逃了的爱人,他轻声道,“江彦,道长睡着了,别吵他,和我回家吧。”
江彦来不及发作,转头一瞧,那老道还真的已经呼吸平缓了。
收了他的钱?竟然在此时装睡!
方晨旭不敢将江彦怎么样,只是虚虚抱着,江彦轻松挣脱。
江彦虚无缥缈着,快速飞到老道士的身边,他用力一踹那椅子,要是这力道平时他已经被佛尘砸了,此时却像在摇婴儿床,在哄睡。
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他打了个寒颤。
方晨旭无所谓江彦做什么,只要别再乱跑,他无所谓。
亦步亦趋跟在明显不想搭理他的江彦身边。
江彦换了个位置猛踹一脚椅子,那椅子差点翻了,人都没点反应,不对劲,这老头可没有这样的心胸。
他伸出一根手,伸到老头的鼻子下,呼吸很平,很弱,但却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