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过槐序 第1章 临畔水如清

『借我那个槐夏，瑕瑜互见的你，逐他一场绛霞。』

“许……如清。”

程墨尘单手插兜，目光索然无味地滑过一列密密麻麻的名字，却陡然顿住。

如同前行在结冰的路段，前方被铺上盐粒，冰面因此失去滑性，他自然而然地停下，并发出一声轻叹。

声音不大，甚至敌不过窗外有些聒噪的蝉鸣，却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掷地有声，四周的目光齐齐聚拢过来。

“怎么，你认识？”吴刚登记信息的手稍作停留。他望了望电脑上那张稚气未脱，还带着些婴儿肥的人像图，又看了看程墨尘。

程墨尘眯着眼，视线顺着写有“许如清”的那一行移动。握着纸张的手指下意识地跟着跑，生怕看错行。

像是被灼伤一般，他的手微微一抖，蓦地松开纸张。

纸张残留的一点余温在缓缓飘落中散尽，程墨尘才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成绩挺好的。”

他这一开口，便又引来些回应。

“语文好，要是字再好看些就完美了。”一道女声传来，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惋惜。

程墨尘顺着望去，是个卷着波浪头，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子。

此刻能明显看出对方脸上噙着一抹笑意。

“生物也好，就是人太安分。”同样是道女声，比方才那位看着要年轻一些，亦是夸奖中带着几分期盼。

程墨尘的思绪被彻底打乱。

记忆裹挟着想象在脑海里翻涌，两个打架的小人随即浮出水面。

一个是程墨尘记忆中那个烦人的小屁孩。

另一个则是此刻他听完这些话后，脑海中描绘出的一个戴着眼镜的乖乖学生。

虽相差甚远，但两个小人头上都顶着三个大字，“许如清”。

这也差太多了吧。

程墨尘尝试从脑部娃娃机中抓取更贴合真实许如清的那个小人。他的爪子悬在空中晃悠好半天，却迟迟没有伸出。时隔太久，他一时也拿不定哪个才是真正的许如清了。

程墨尘索性晃晃脑袋，将两个小人全都赶出脑海。

眼不见心不烦，脑不想便懒得恨。

“你成绩怎么样？”吴刚将手中的资料放在桌上抖抖，抬起头看向程墨尘。

“还凑合吧。”程墨尘又看了眼方才那张成绩单。

心里只有两个字：敷衍。

这么大一张纸，上面居然只有姓名，总成绩两栏。甚至还不是按照成绩来排名的。

可见其敷衍。

这种成绩单根本不能让程墨尘用来衡量他每一科的水平大概排在哪个段位。

因此，他随便给了个答案。

吴刚似乎也不是真心想问程墨尘的水平如何。他将整理好的资料压在桌上，起身道：“走吧，先带你看看，然后明天你直接来上课就行。”

“好的。”程墨尘轻挑一侧眉。

这百年老校倒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好像还挺松弛的。

程墨尘原以为像这类老校都会抓住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让学生们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

尤其这至关重要的开学第一天，更应该是恨不得化身灵魂收割机，将所有学生那早就飞不见影的灵魂全都关押住。

但柠城中学没有，它在完成报道日的工作流程后，会将学生们的肉身一并解放。

当然，程墨尘这种半道而来的是不需要走这些流程的，也就自然会比其他学生更早一点点解放。

吴刚更是个雷厉风行，从不拖沓的角色。

他领着程墨尘直达高二年级的教学楼，指着高二（10）班的班级牌提醒道：“就这，明天别走错了。”

“嗯，我知道了。”程墨尘嘴上应着。

再次看到那人的名字弄得程墨尘有些心烦。

聒噪的蝉鸣还上赶着来给他添堵，更烦了。

教室里也并不安分，叽叽喳喳的像在逛早市，烦死了。

以至于，吴刚接下来说的话，程墨尘左耳进右耳出，也没听进去多少。

不远处有人激动地嚎了一嗓子。叫喊声过于洪亮，其他的声音一瞬间全都躲藏起来。

程墨尘顺着望去，三个学生抱着书朝这边走来。

有点像信号标识，左高右矮，中间那格还向前突出来一些。

还是个3D信号格。

这股噪音自然也传入吴刚的耳中，他的眉毛此刻已经要拧到一堆去了。

看到这一幕的程墨尘一瞬间心情舒畅不少。

这下有好戏看了。

顺着走廊望去，瞧见三摞长着脚的书迎面走来，呈现出一前两后的场面。

书后的三人并没有察觉到他们正向着危险靠近。

靠后的一男一女正兴高采烈地交谈着什么。

靠前且占据中心的男生面上则鲜有情绪波动，嘴唇也不曾张过。

吴刚没有继续前行的意思。

程墨尘便也停住脚步，不动声色地等待三人靠近。

看样子是想守株待兔。

果然，在看清吴刚神色严肃地站在班级门口后，中间的男生蓦地一顿。

他没什么情绪地向吴刚问好：“吴老师好。”

这清冷寡淡的声音，人机啊。

“哇，许哥，你怎么突然……”他身后的男生侧目而视，吓得大惊道，“吴老师！”

还算静谧的走廊上，倏地响起一阵“哗啦哗啦”声。男生怀中抱着的新课本如幼童般纷纷挣脱怀抱，争先恐后地从高处跃下，瞬间在脚下铺开，散落在众人脚旁。

程墨尘神情不耐地瞟了眼抱不住书的男生，转而继续将目光移向他认为的“人机”哥。

同伴书都掉了，还不动一下，盯着……盯着他看，程墨尘都要怀疑他别有所图了。

两人对视片刻，对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程墨尘看着对方偏过头移开视线，不小心带落最上面的一本书。

书本干脆地做着自由落体，然后赖在地上不动了。

扶？不扶。

程墨尘果断收回下意识伸出去的手。

不要多管闲事，有人会出手的。

比如身旁这位。

吴刚原本平静的脸上迟一步显露出一丝严肃的神情，厉声道：“一天天毛毛躁躁的，还不把书捡起来？”

程墨尘挑了挑眉。看着对方僵硬的动作，他居然鬼使神差地缓缓蹲下身子，伸手将这本泛着些红的书籍捡起，微微笑着递给对方。

两人视线再一次交汇。

程墨尘产生了一种被柔情包裹的舒适感。

这种感觉只维持了一瞬。

随即，他从对方冷淡幽深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程墨尘下意识地低下头，身形微微颤抖了下。

须臾，他以一种戒备的眼神重新审视起面前的人。

对方已然是一副疏远的神色，像在看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变脸这么快啊。

程墨尘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扯出一抹笑。

对方像是突然卡壳，没有接过他手里的书。

“你要不……”程墨尘手有些发酸。

“谢谢啊。”

“人机”身后的女生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书。

男生则扯扯“人机”的衣袖。三人抱着重新收拾好的书，转身进了教室。

这场突来的戏剧戛然而止。

没有程墨尘想象中的激烈，却也有些意外的惊喜。

“行了，那你今天先回去吧。”吴刚拍拍程墨尘的肩膀，“明天直接来教室就行。”

程墨尘客气道：“好的。麻烦您了，吴主任。”

这个时间段，学生们都还在教室里继续走报道的流程。程墨尘独自出了校门，反倒有种NPC脱离固定场景的恍惚感。

街道变得嘈杂，蝉鸣不断。一道斜阳透过叶的间隙打在身上，程墨尘一瞬间失了神。思绪如同尘埃在光线下翻涌，蔓延回那个燥热的夏季。

有些厌烦的记忆片段。

程墨尘索性拿出手机，恰巧有新消息的通知弹出。

［柏舟：新学校怎么样？］

［还行吧，没想象中那么老旧。］

［柏舟：物理上还是精神上的？］

［都是。你作业补完了？］

［柏舟：没有啊，想你了QWQ］

[你是想我的作业答案吧。]

［柏舟：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是真的想你了。］

［我好像要遇见那个人了。］

街道逐渐褪去喧嚣，程墨尘收起手机停了下来。

走错路了。

他不小心闯入一条小巷。

“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在小巷中悠悠回荡，打破小巷原有的宁静氛围。

程墨尘试着原路返回，但很快他又回到了原点。

“前面那个，站住！”

程墨尘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声嚣张的喊叫，他看着巷子边熟悉的沙发，无声地叹了口气。

又迷路了。

“说你呢，站着别动！”

这回听清楚了，程墨尘有些不悦地抬头。

紧接着，他的后肩受到一股蛮力，整个人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眨眼间，几个混混已将他团团围住。

程墨尘眼疾手快地将坐标发送出去，熄灭手机屏幕，警惕地看着混混们。

“蹲那边去。”为首的混混开了口，“开学第一天就敢逃课啊？”

程墨尘瞧见这人右耳上显眼的银色耳环，怔忪片刻。

右耳，银色耳环，和印象中的一样。难不成这个人就是许如清，可对方此刻不该是在教室里吗？

程墨尘被混混们压迫着退向角落里。

混混们再度开口：“蹲下。”

程墨尘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场面，他紧绷的中枢神经条件反射般指挥着身躯蹲下。看着眼前趾高气昂的混混们，程墨尘蓦地鼻尖一酸。随即，他迅速垂下了头。

许如清怎么变成这样了。

比想象中更令人讨厌。

“行了行了，别把人吓坏了。”为首的混混挥挥手示意混混们散开。他走到程墨尘面前，蹲下说：“再让我看见你逃课就不止是这样了，懂吗？”

混混头朝着程墨尘扬了扬头，指了个方向继续说：“这个点我们柠城中学的莘莘学子应该乖乖待在安静的教室里学习，知道吗？”

程墨尘低声应道：“嗯……”声音闷闷的。

明明是吴刚让他先走的。

况且，你这大混混不才是真的逃课了吗？

混混头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那你就在这蹲到放学吧，哥几个守到你放学。”

程墨尘： “……”

他可不认为此刻的教室里会是安安静静的，掉个针都能听见那种。

前排扎针，不认可任何形式的聚众行为；反对暴力、欺凌等行为；不提倡早恋及相关行为；鼓励同学之间正常交往，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各位友人好哇～[撒花]

接下来一起观看小剧场吧[猫爪][猫爪]

【童年小剧场】

蝉鸣，哭声，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小程墨尘感觉烦躁极了。消毒水是环境所需，蝉鸣是夏日标志，那哭声呢？

好奇心驱使他向哭声的来源靠过去，是一个戴着耳环的奇怪小孩。他凑过去问：“你好，请问你为什么戴耳环呀？”

对方没有回应，只知道一个劲地哭。暖阳透过槐树的间隙打在他身上，晶莹的泪光如星般闪烁。

可无止境的哭声却弄得小程墨尘更加烦躁了。他不耐烦地揉揉头发，带着些许凶巴巴的口吻，伸出手说：“喂，别哭了，这个给你。”

小程墨尘强硬地扯过对方湿哒哒的手，将他求了父亲半天才得来的青草蛋糕塞到对方手上，语气凶狠：“我叫你别哭了！再哭我就用蛋糕把你埋了。”

小孩像是受到了惊吓，连连后退。要不是小程墨尘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小孩恐怕就跌倒在地上了。

小孩稳住身形后，痴痴地望着小程墨尘。

小程墨尘心里猛地一惊，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感觉不太妙，小程墨尘转身打算开溜，衣摆却不知在何时被对方紧紧抓住。

小男孩一抽一抽地说：“谢…谢。那个…我叫许如清，你……”

“做好事不留名。”

小许如清没说完的话被小程墨尘打断，手也被吓得松开了小程墨尘的衣摆。

小程墨尘趁机一溜烟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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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临畔水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