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与桉 第1章 下雨

出租车行驶在南城清水街狭窄的小巷子里。

两侧墙面斑驳，贴着被撕了一半的小广告，被雨浸泡只剩下墨迹。

雨不算太大，滴在车窗玻璃上，衔接着昏暗天色。巷子里除了偶尔撑着伞的行人，就只剩下紧闭的房门。

电台播报：“近来南城各老小区发生偷窃伤人案，凶手至今未抓获。凶手男性，姓名陈超，有作案前科。最后一次在南城清水街出现过，请市民出行关好门窗，多加注意安全……”

“小伙子，你这是回家呢还是走亲戚呀？”司机盯着眼前来回晃荡的雨刷，听完播报，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人，“你……这下雨天怎么就不带把伞？”

清水街一带是南城最老的街，几乎没有多少人住。目前这一带也在老城改造的范围。

同时，这些地方人员杂乱。

阴云蔽日，车内光线昏暗。

坐在后座的男人动了动，垂着头掀开半个眼皮透过后视镜瞪了司机一眼，毫不留情道：“开你的车，别废话。”

男人从上车起就没有说过话，额前的刘海很长显得他冷恹恹的。

他说完话转头看着窗外的雨，雨似乎越下越大了。雨雾和呼吸出来的雾气显得他整个侧脸看上去有些危险。

司机透过后视镜不禁地打了个寒颤，心里偷偷琢磨：清水街？这不会就是那个入室偷窃伤人犯吧？要不要一个油门直接送到帽子那里去？

要不是下雨，他都不想接这单。

这样的气氛过了几分钟，男人的电话振动了起来。

他摇了摇脖子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刚滑下接听键就传来刺耳的声音：“怎么半天不接，今天你兄弟我刚好有空，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就我上次说的那位，我表哥，那可是预约都预约不上”的。

显然，对面话还没说完，男人便打断道：“没空，不去。”

“怎么就没空呢，反正我已经预约好了，就今天下午五点半，你现在”

“再说。”男人说完直接将电话挂了。

此刻车里的气氛更静了，连车窗玻璃上的雾气都浓了起来。

司机又琢磨道：不会真的是凶手吧？看心理医生？不会是位神经病吧？我要不要报警？

司机这样想的时候，空着的手已经伸向了手机，有些犹豫不决。

男人伸手将按向车窗控制键，玻璃滑了下来，车里的空气瞬间舒服了许多。

雨水飘进来洒在他有些肌肉的大臂和裤腿上。

男人穿了件连帽黑色背心，耳后的头发长到了脖颈处，没有温度的表情看上去确实让人心生怀疑。

司机的手指刚触碰到手机，男人冷声道：“停车。”

“不是……不是还没到？”

“我让你停车，耳朵听不懂？”

男人毫不留情的话吓得司机停了下来。

保命要紧。

出租车停在了电线杆处。

前直方两栋小平楼的过道，一个撑着伞的大叔走了出来，伞压得很低，只隐约露出了下半脸。

下颚处有一道很深疤痕。

他握着伞柄的手腕处，一道小人纹身露了出来。

男人打开车门，同时从兜里抽出一包烟抖了抖，用嘴叼了一根，走了上去，“兄弟借个火？”

“没有。”撑伞的男子拒绝道。

“大男人怎么会没火呢？”男人说着直接将手搭在对方肩膀上，挑眉道：“你说是吧？陈超？”

“……”

半个小时后。

台宁分局南城派出所，此时正上演鸡飞狗跳的场面。

陈超刚被两名片警一左一右提着胳膊送进临时关押室。

片警：“老实点！”

陈超不配合地胡乱挣扎两下，转头狠狠地瞪了男人两眼：“算我倒霉。”

“遇见他，你确实够倒霉。”片警周远程拿着一份资料拍了下门框，转头对着男人说：“兄弟，你怎么知道是他？”

男人伸手坤了坤脖子，“哦，上次在你电脑前扫了一眼，今天恰巧遇见，可能算他倒霉吧。”

男人的语气淡然，说得抓凶手就像上街买想吃的包子一样。

今天运气好，包子没卖完。

“来都来了，等我一起下班呗，顺便等会一起，你知道的，我预约好了。”周远程说完拖出一把椅子把陈超按在了椅子上，正式走流程。

陈超入室盗窃伤人罪早已经有物证人证，金额不大，伤人也只是皮外伤，流程简单。

周远程在对面坐了下来，拿出资料边登记边问：“作案几起？”

“四五次吧。”

“到底是四次还是五次？”

“算五次吧？”

“算？在我这里没有算，注意用词。”周远程严肃道。

“……”

男人懒得听，随便找了个沙发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各种嘈杂声反倒成了他的催眠曲，不多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

差不多半个钟头。周远程出来用脚尖踢了踢男人的皮靴：“我都不忍心叫醒你，昨晚上又没睡吧？”

男人掀开眼皮，困倦地抬了下手：“雨太大，等你送我。”

外面的雨确实比来时大了很多。

“哎呀，你就听我的话，去趟我表哥那里，正好我今天不忙，还可以陪你。”

“你觉得我有病？”男人的脸冷了几分。

周远程干笑两声：“没，没病，我们就是无聊去看看。”

“滚。”

“刚好我闲嘛，就当陪我喏。”

“别婆婆妈妈，几点下班。”男人不耐烦道。

他也不是真的不耐烦，缺乏睡眠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颓”。眼角下豌豆大的不规则红色胎印，和遮在眼前的刘海叠在一起，又显得几分靡艳。

“还有半小时吧，这边到南城商贸街刚好半小时。”周远程说着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抱怨道：“说话太多，喉咙都干了，还是你好，我们这工作真是活多又累。”

“……”男人动了动换了个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外面大厅里依旧鸡飞狗跳。

“大爷，你家狗都丢好几次了，下次能不能找个绳子拴着。”

“唉，我说你小两口每次吵架能管住手不，你家楼梯我们都爬秃了。”

“……”

一女警说着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抱怨道：“周哥，我这是倒了什么霉，天星小区那王阿婆又给我打电话，非要我给她找儿子。”

“谁叫你好心，非要留个电话。”周远程调侃道。

“我这不是看她一个老人可怜嘛。再说了，她儿子已经不在了，我上哪去给她变个儿子出来。”女警说道。

周远程叹了口气：“这王阿婆也是个可怜人，早年丈夫死了，前两年儿子又出了车祸，这才有些神志不清。”

“唉，我也是可怜人，我上哪去给她找个儿子，总不能变个儿子出来吧。”

周远程开玩笑道：“要不，你生个？”

“滚。”女警的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她拿起一看，叹了口气：“看吧，这王阿婆又打电话来了。”

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道声音穿透铃声：“买个‘儿子’。”

“什么？”女警闻声看去，看到男人边说话边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一下不太适应光的眼睛，缓了一会才继续道：“找不到她儿子，就买个‘儿子’。”

他刚才其实没怎么睡着，办公室和大厅都很吵，半梦半醒间把女警的抱怨都听了进去。

女警从进办公室并没有转过身，压根没发现角落沙发上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生了一双桃花眼，只不过看人的时候并不含情脉脉。

女警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看了许久，后知后觉地烧红了脸。

周远程见自己兄弟被盯着，早已经见怪不怪，赶紧介绍道：“他叫蓝桉，市局刑警总队的。”

他说完又极为郑重地补充了三个字：“我兄弟。”

“蓝桉？天啦，原来是前辈，偶像呀。”女警有些激动。

“蓝桉”这两个字的影响还是很大。当年蓝桉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参与侦破过台宁市好几起大型案。

比如‘3.1藏尸案’、‘9.1地铁案’、‘连环自杀案’……，那些案件如雷贯耳。

上大学时候，老师也经常将蓝桉侦破过的案件用来课堂分析。见到真人，女警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兴奋。

周远程扯了扯嗓子咳了两声：“不至于哈。”

他转而对着蓝桉介绍道：“余念，刚上岗的。”

南城派出所因为周远程的关系，蓝桉还算熟，所里的人对他也算认识。

主要还是天才少年，不认识也难。

余念刚到南城派出所上岗，好些日子蓝桉也没来过，她没见过也正常。

蓝桉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你好，这身警服很适合你。”

“前辈你好。”一向干练的余念有些不知所措。

蓝桉又说道：“叫我蓝桉就好了，前辈听起来太老，我也才24岁。”

是的，准确点来说还有一个月才24岁。

余念赶紧点头，前辈面前显得有些局促。

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刚上岗的小片警，奋斗在群众鸡飞狗跳的生活琐事里，刑警是她一直的目标，蓝桉是她的偶像。

下一秒，余念反应过来问道：“前……蓝桉……刚刚你说买个儿子是什么意思？”

“那个叫王阿婆的是不是经常说自己儿子不见了？或者弄丢了？”

“嗯。”余念使劲点头。

从她上岗起，这王阿婆就和她杠上了。

蓝桉颇淡然道：“她口里的儿子有可能就是一只狗，或者猫。”

“……”余念一拍大腿，忽地反应过来：“大神，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突然想起，王阿婆的邻居反映过，一到晚上那王阿婆家就有猫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