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孤寂之地后开始逃离 第8章 村庄（七）

我负责大部分家务事，掘墓人则是继续她最擅长的工作——挖坟。

她对这项事业的执着让我好奇，以至于在一个多云的早晨，我忍不住向她问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一直挖坟呢？”毕竟，已经没有人会用到了，“这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这有什么意义呢？嗯……”掘墓人一边思考，一边握着她的宝贝铲子放在胸前。

我的问题很直白，所幸她并没有为此不高兴。

“我想这的确没有什么意义，”她最后微笑着和我说，“没有实际的意义，但是……嗯。”

“掘墓是父亲的工作，他把有关掘墓人的一切都教给我，于是我可以继承他的意志，父亲希望我们把家族的传统延续下去。”

“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我是掘墓人，这是我的责任。我想，这就是全部的原因。”

我想我能理解，她掘墓并非出于任何目的，相反，她这么做是出于情感：对她父亲的情感，对家族的情感，对掘墓人这个职业的情感。

“而且，我总得找些事做不是吗？如果我一天到晚无事可做，一个人呆着，我想我会疯掉的。”她大笑，仿佛在说什么很有趣的笑话。

我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羞愧——她的笑声并不悦耳，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马的叫声。

不过，掘墓人的笑声在灰暗阴沉的天空中回荡，显得格外绝望。

她的笑容勉强得很不自然，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在咧嘴。

我想用礼貌的微笑来回应，但我做不到。

她让人心疼。

与她交谈后，我回到室内，继续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比如扫地和做饭，掘墓人相信我能做好这些工作。

直到很久之后，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掘墓人才从外面回来，她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

她把脱下的斗篷挂在门上，然后看向放在桌上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让人胃口大开。

掘墓人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一切——带有家的温馨，对我笑了。虽然她是个乡村的女孩，但她的笑容却出奇地明亮干净。

“太谢谢你了，亲爱的！辛苦工作了一天，回到家发现有人准备好了晚餐在等我回来，真是再好不过了。让我来尝尝……”

她用勺子舀起汤，送到嘴边吹了吹气，然后放进嘴里，勺子和她的牙齿碰撞发出“咔哒”的声响。

我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她会喜欢我做的菜吗？虽然我以前为她做的饭，她总是称赞我的努力，但我清楚做饭不是我的强项。

我的成长环境让我不需要学会这个。

相比于过去舒适奢华的日子，我更喜欢这种乡村的朴实无华的生活。

至少和掘墓人在一起的时光，我有了一个陪伴我的朋友，这是过去不曾有的。

当我和她在一起，我不再孤身一人，这千金难得。

“嗯！”掘墓人把勺子从嘴里抽出，发出由衷的赞叹，“很好吃！你做得真棒！”

她的赞美令我脸上发烫，我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夸奖，不过我很高兴。

“真的吗？你不是在安慰我？”我腼腆地发问。

“当然是真的！我可没有在骗你，你的手艺很棒！”她笑了。

我安心了，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

起初我并不擅长做饭，我不知道怎么用刀切菜，不止一次割伤自己，好几次还把滴进了汤里，但我从来没有把汤倒掉，掘墓人的生活很清苦，不能浪费宝贵的食物。

今天的汤明显做得不错，因为我一次都没有划伤过自己，她的赞美也许不是花言巧语。

“我把汤端过来，再拿些面包过来——哦！我应该泡点茶，等我一下。”我忘了泡茶这茬了。

“没关系，你已经做了晚餐了，应该由我来泡茶——这样才公平，不是吗？”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着，并不介意我的遗漏。

我和她一起端上菜，坐在桌边，做完祷告后享用简单的晚餐——汤和面包。

虽然只是普通的食材，但汤的味道真的相当不错，我吃了那么多天都还没有腻味，茶水也很平淡——我已经快要习惯这样的日子了。

结束晚餐后，我想和掘墓人多坐一会儿，像往常那样讲讲故事，或者玩些小游戏。

漫漫长夜，没有比和她在一起更好的方式来度过了。

虽说是很无聊的娱乐方式，但是我已经很累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今天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感觉全身在发热，用餐过后这种感受更是强烈。

我打了个哈欠，向掘墓人告知了我的状态，表示我今晚无法陪伴她。

她点点头，“没关系的，你可以不用陪我。你该睡觉了，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我摇头表示没事，向她道了晚安，然后从桌子上站起。

我颤抖着双脚走回我的房间，然后换下衣服，准备爬上床——我很难受，很奇怪。

我刚穿上睡衣，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很抱歉，”我听到掘墓人轻柔的声音，“但是你吃完饭后这么快就回房，我没法不担心你，你还好吗？我可以进来看看你吗？”

她正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但我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在颤抖——她听起来真的很担心。

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你直接进来就好了。”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掘墓人依旧穿着一身黑衣站在那里，与我的白色睡衣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你感觉还好吗？”她见我坐在床边，快步走上来，表情如释重负。

“没有什么事，只是有些累。”

“你真的没有生病吗？你的脸色有点发白，要不要喝杯热饮？”她关切地看着我。

“或许是因为累了吧，身体有些发热，睡一觉就好了，我没事的。”我感激她的体贴和关心。

“我也希望是这样。我对父亲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必说。

我现在知道她在进入我卧室之前的想法。

又白又干皱的皮肤。

额头在发烫。

恶臭的脓包。

我一想到这些症状就不寒而栗。

“如果你没有需要的话，那我就走了，”她说，“但是，在那之前……嗯，这只是我的一个念想。”

“你会介意我帮你梳头吗？”